第32章

男人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 幹裂的嘴唇動了動, 扯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 “年輕人,說假話可活不長。”

曲宴寧皺眉,心裏也不太高興了, 一上來就咒人活不長, 什麽毛病啊, 他臉一沉,唇抿着, “不好意思,您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要報警了。”

男人眼神陰鸷, 渾身散發着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要不是這裏還是青天白日,幾個剛到店裏的服務員都戒備的圍攏過來防止這人鬧事, 曲宴寧幾乎要以為自己再次遇見了惡鬼。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曲宴寧寸步不讓,男人瞪了他一會兒, 冷冷的哼了一聲, 轉身欲走, 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懶洋洋的貓叫聲。

一直在收銀臺後面趴着的謝祈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出來,他眯着金黃的眼睛,眼神不善的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看見是只沒什麽威脅的小貓, 啐了一口就一跛一跛的離開了。

謝祈朝着他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随後又懶洋洋的趴下來,對着曲宴寧露出毛肚皮喵喵的叫。

曲宴寧把撒嬌的貓抱起來親了親,對等待安排工作的員工道:“沒事了,大家都去忙吧。”

服務員們自覺散開,開始為一天的忙碌做準備。

曲宴寧重新把貓放在高腳凳上,跟他抵了抵額頭,溫聲道:“你在這裏玩,我去做事。”

謝祈眯着眼睛按了按他的臉頰,愉快的甩着尾巴喵了一聲。

曲宴寧這才放心的去後廚忙碌。

今天的生意依舊火爆的很,曲宴寧的燒烤店口碑之前就在網上傳了開來,不少老饕都慕名過來吃過。

只是廚師只有曲宴寧一個,實在忙不過來,加上他之前擺攤實在是有些随性,經常說不來就不來,現在終于開了固定的實體店,可把不少老饕都高興壞了,所以開業這兩天捧場的人格外的多。

只是沒想到就算有了固定的店面,吃不到的還是吃不到,曲宴寧歉意的給沒吃上顧客們發烤串。

這還是他見剩下的食材越來越少,人越來越多,當機立斷留下來的。

肉串烤的金黃,剛剛離開烤架,還在滋滋的冒着油星,烤肉的香氣從廚房裏傳出來,饞的等位的顧客溜溜的冒口水。

曲宴寧用托盤端着大把的烤串出來,臉頰邊的小酒窩又甜又軟,說出來話卻傷透了顧客的心,他說,“各位不好意思,店裏的食材已經售完,今天得打烊了。”說着他就端着托盤開始發烤串。

有等的久的顧客黑着臉不高興,畢竟換誰在這聞了這麽半天香味兒,卻連根毛都沒吃着,那必須很生氣。

但是等到烤串送到眼前的時候,非常的不高興的顧客們還是拿了烤串,等熱乎乎的烤串吃到嘴裏,濃郁的肉香在口腔爆開,剛才還很生氣的顧客們就嗨了,挨挨擠擠的把曲宴寧圍在一起,伸着手想再多讨兩串。

曲宴寧帶着笑容把一堆盤的烤串分完,歉意的讓大家明天再來。

有顧客一遍吃烤串一邊口齒不清的抱怨,“小老板你每天都得多準備點食材,不然那這麽早就賣完打烊了,還怎麽賺錢?”

“都是肉,進多賣不完明天就不新鮮了。”曲宴寧不好意思的笑笑,新店開張後,他進貨都是挑的品質好新鮮的,當天賣完,第二天清早再讓人送,所以每天就那麽多量,賣完了就沒了。

顧客們遺憾的咂咂嘴,三三兩兩的離開,小聲讨論着明天得早點過來。

夜幕已經低垂,外面街道,路燈霓虹閃爍,把這個城市暈染的五顏六色,曲宴寧抱着貓坐在坐在收銀臺前數錢,嘴角的笑容就沒淡下來過。

謝祈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數了一會兒就沒興趣了,不明白人類為什麽這麽喜歡這種散發着臭味的紙幣。

他打着哈欠在曲宴寧脖子邊蹭了蹭,把自己團成一團,半阖着眼睛養身。

等店裏收拾幹淨,給大家發了獎金之後,曲宴寧才關上大門,最後一個離開。

抱着貓慢悠悠的回家 ,碰上路上有賣哈密瓜的,哈密瓜獨有的甜味在空氣中散開,曲宴寧吸吸鼻子,腳步一轉,走到三輪車前問價。

這樣的路邊流動攤價格比水果店便宜一些,曲宴寧買了一整個,攤主熱情的裝好後遞給他。

于是曲宴寧手上又多了一個哈密瓜。

回到家,楚周正在敷面膜,客廳的餐桌上還有吃完的外賣盒子,楚周癱在沙發上,手指在臉上輕輕的按摩,見他回來了,小幅度的動動嘴唇跟他說話,“這麽早就回來了?”

曲宴寧把哈密瓜拎進廚房,清軟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生意好,提前賣完了。”

楚周趿拉着拖鞋走到廚房邊,伸着脖子看他切哈密瓜,“切小點啊。”

把切好的哈密瓜端出來,曲宴寧用牙簽插了一片喂貓吃,謝祈先是伸舌頭舔了舔,覺得甜,這才張嘴将瓜叼到嘴裏,慢慢的吃。

曲宴寧拿着紙巾随時給他擦下巴上汁水,伺候的十分周到了。

楚周嫉妒的看了一眼,忿忿的塞了兩塊到嘴裏,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對了,今天店裏有人來找你,”曲宴寧喂着貓,忽然想起來白天的事情,斟酌着語言,小心的觀察楚周表情 ,“說是你家裏人,還說你媽生病了。”

一起住了這麽久,曲宴寧從來沒見過楚周的父母親人,更沒有聽他提起過,看起來似乎跟家人關系不太融洽的,現在這人忽然找來,想來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情。

楚周動作一頓,随後若無其事的又插了一塊哈密瓜塞到嘴裏,只是他張嘴幅度大了很多,沒有再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臉上的面膜,“是嗎,那人長什麽樣?還說了什麽嗎?”

“沒有說什麽了,”曲宴寧搖搖頭,把男人的外貌描述給他聽,“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了,左邊腳跛着,穿的衣服很破舊,說話像是北方口音。”看起來像是哪個偏遠的山村裏出來的。

“你認識嗎?”曲宴寧小心翼翼的問,“我怕是壞人,就說不認得你,要是你認得,下次他再來,我再跟他說。”

話是這麽說,但是曲宴寧直覺楚周不會想見到這人,果然,就見楚周搖了搖頭,又塞了一片哈密瓜到嘴裏,動作依舊是懶洋洋,臉上的神情卻莫名很冷,“我不認識,下次再來,你也別理,趕出去就行。”

他嚼了嚼嘴裏的哈密瓜,卻嘗不出甜味了,心煩氣躁的把面膜撕下來,楚周起身道:“我有點困,先去休息了。”

曲宴寧擔心的看着他背影,張了張嘴卻沒有問出口。

這到底是楚周的家務事,曲宴寧雖然擔心,卻不願意主動去揭人傷疤,連提都不願提的家人,背後肯定不會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屋裏的兩人都心事重重的睡了。

謝祈窩在曲宴寧頸窩裏,嗅着青年身上好聞的香味,發出惬意的小呼嚕聲。

……

“呃啊!”

陰暗的巷子裏傳來一聲痛呼,男人微微駝着背,小心的解開包裹嚴實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經很破舊,洗得發白的布料上透出黑紅的血跡,男人忍着痛把跟傷口黏在一起布料撕開,徹底露出裏面腐爛的血肉。

男人神情驚恐的看着手臂上腐爛的傷處,“怎麽會這樣……”

他已經是村裏為數不多的沒有染上着怪病的人,所以神婆才會派他出來找聖童。誰知道他千辛萬苦的順着神靈的指引找到這裏,身上卻忽然長了毒瘡。

“不能再等了。”

男人喃喃自語,用嘴把傷口上的膿水吸出來吐掉,幾次過後,傷口露出發白的紅肉,他才再次從包裏拿出一件衣服 ,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神婆說過,只要把聖童帶回去,神靈就會息怒,所有人都會好的。

男人抱着僅有的包裹,蜷縮在牆角裏,不安的睡了過去。

——

“你眼睛怎麽了?”曲宴寧震驚的看着楚周。

楚州神情萎靡,眼睛下挂着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他疲憊的打個哈欠,拖着沉重的腳步坐到餐桌邊,“做了一晚上夢,沒睡好。”

曲宴寧動了動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來,他給楚周盛了一碗稀飯,說晚上煮蓮子粥喝吧,蓮子粥有助睡眠。

楚周怏怏的說好。

吃早飯 ,曲宴寧往店裏去。

中午的時候,昨天遇見的那個男人又來了,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黑瘦的臉膛又添蠟黃,連神情都更加陰沉。

“楚周在哪裏?”男人站在收銀臺前,直勾勾的看着曲宴寧。

曲宴寧皺了皺眉,他從男人身上的聞到了一股很淡的屍臭味,跟當初在秀萍路那裏找到楊春芳的屍體時一模一樣的味道。

“這位先生,我不認識你說的人。”曲宴寧神情很冷,結合昨天楚周的反應,即使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家人,卻未必是愛護他的親人,更像是出了什麽事情不得不來找他的,

不想給楚周惹麻煩,曲宴寧拿起收銀臺邊的電話,作勢欲打,“您如果再妨礙我正常的經營,我真要報警了。”

男人梗着脖子,死死的瞪着他,渾濁的眼白隐隐透出血絲。

曲宴寧手指按動,電話裏傳來滴滴滴聲響。

“小娃子不長眼,”男人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左手蜷曲着放在右胸,口中念念有詞,“他要是不回去,神靈不會放過他的。”

“神靈會替我教訓你們,你們會遭到天譴。”男人提到神靈的時候神情狂熱,他最後瞪了曲宴寧一眼,轉身一瘸一拐的離開,

店員們圍攏過來,叽叽喳喳的說這人是哪裏來的神經病啊,要是下次再來,不如給三院打電話,不然吓到客人就不好了。

曲宴寧笑了笑,說沒事的,應該不會再來了,幾個年輕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說了一會,直到門口有顧客進來,才散開做事。

謝祈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走到男人剛才站過位置,那裏還殘留着淡淡的死氣,男人剛才的狠話倒是沒有什麽用處,但是他身上帶着的死氣,普通人沾上了卻容易生病,謝祈在原地踩了幾下,那一絲淡淡死氣很快消散。

得找個東西在店裏鎮一鎮,謝祈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順着曲宴寧的腿往上爬,爬到收銀臺邊上,就用毛爪爪使勁的拍拍下面的櫃子。

曲宴寧以為他在鬧着玩 ,就沒理會,謝祈不高興的拍了他一爪,又拍拍櫃子,曲宴寧這回懂了,給他把櫃子打開,“乖寶想做什麽?”

謝祈跳進櫃子裏,費勁巴拉的從裏面拖出來一個木盒子,這是十一開業的時候,他讓張韌帶來的賀禮。

曲宴寧把貓抱起來放在臺面上,又給他把木盒子拿出來,他看着這盒子有點眼熟 ,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開業那天二爺托張韌帶的賀禮,那天太忙,他竟然給忘記了。

謝祈拍拍盒子,擡擡下巴,示意他把盒子打開。

曲宴寧打開盒子,紅色的絨布底面上,放在一座翠綠的玉貔貅。

玉貔貅不過半個手掌大,但是做工很好,貔貅神态纖毫畢現,玉石本身顏色層次完美的跟貔貅的神态動作融為一體,自然又不突兀,一看就很貴。

曲宴寧發愁的看着玉貔貅,覺得自己欠謝二爺的人情大概是還不清了。

謝祈用爪爪把玉貔貅撈出來,接着滾球一樣在桌上滾了兩下,推到桌邊擺好。

玉貔貅可以招財辟邪,雖然這個品質次了一點,不過暫時用用也還湊合,等下次回家了,再找個更好的來,謝祈挑剔的看着玉貔貅想道。

曲宴寧不知道他的心思,總覺得這麽貴重的東西擺在外面有點不安全,試圖把玉貔貅拿回來放好。

但是謝祈虎視眈眈的守在旁邊,曲宴寧一伸手,謝祈就飛快的拍他一爪,來回幾次,謝祈就不高興了,他板着臉站起來,兩只前爪垂在身前,圓溜溜的眼睛瞪大了不高興看着曲宴寧。

喵生氣了。

曲宴寧頓時就不管玉貔貅了,都說貓是液态的,乖寶站起來,小身體也比平時長了不少,毛乎乎的前爪垂着,眼睛瞪的圓溜溜,看着又可憐又可愛。

曲宴寧心都化了,伸過臉在毛肚皮上蹭了蹭,謝祈被他蹭的差點站不穩,只能用爪爪抱住他的頭。這個動作有點羞恥,就好像自己按着小蠢貨讓他親自己的肚皮一樣,謝祈耳朵向後抿起,又悄悄的紅了。

曲宴寧完全不知道貓的小心思,沉迷的吸了好一會兒毛肚皮,不得不去忙的時候,才從毛肚皮的溫柔鄉中出來。

至于玉貔貅,貓高興就好。

……

晚上打樣回家的時候,曲宴寧特意繞去菜市場買蓮子,這個季節新鮮的蓮子已經不好找,曲宴寧把整個菜市場都轉完了,才在菜市場後門找到一個阿婆在賣。

蓮子已經從蓮蓬裏剝了出來,用白色的塑料袋裝好了,按袋賣,十五塊錢一袋。

阿婆腳邊的小竹籃裏,還剩下三袋,蓮子個大飽滿,就是估計放的時間太長有點發蔫了,曲宴寧看了看,最後全都買了。

阿婆笑眯眯的接過錢,熱情的告訴他怎麽煮才好吃,曲宴寧耐心的聽完了,等阿婆拎着小竹籃慢吞吞離開,他才往回走。

回到家裏,曲宴寧把蓮子用熱水煮了煮,然後娴熟的去皮去芯,白生生的蓮子裝了一碗,曲宴寧又洗了米,将蓮子跟米一起倒進電飯煲裏慢慢的煮。

客廳裏楚周有氣無力的癱在沙發上,他臉色有些蠟黃,臉頰透出不正常的潮紅,看着不像只是沒睡好。

“發燒了”曲宴寧摸摸他的額頭,溫度卻很正常。

楚周搖搖頭,有些虛弱的半閉着眼,悶聲悶氣的堅持說就是有點沒睡好。

曲宴寧不知道怎麽忽然想起男人說的話,他有些不安,但是楚周現在這樣,顯然不适合再煩心,曲宴寧把這件事按下來,沒有再說,只是說等粥好了讓他喝一碗,再休息一晚,要是明天還不好,就去醫院檢查。

楚周無奈的說好。

曲宴寧轉身去廚房看粥,沙發另一頭一直揣着爪爪的謝祈甩甩尾巴站起來,踱着步子走到楚周胸口 ,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楚周笑笑,說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這一人一貓不是在争零食就是在争曲宴寧,可是說是天然的敵人了。

謝祈眯起眼睛,看着他臉上籠罩的薄薄黑氣,伸爪按在他的眉心。

毛茸茸的爪墊跟皮膚接觸,有種暖融融的感覺,楚周身上沒什麽力氣,就這麽讓他按着,就是嘴上還賤兮兮的還要撩貓,“你怎麽趁着曲兒不在就吃我豆腐?”

“……”謝祈給他把黑氣吸收了,不太高興的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皺起來的貓臉明晃晃的寫滿嫌棄。

楚周感覺精神好了一些,換了個姿勢躺着,故意拉長了調子喊曲宴寧,“曲兒,我好餓啊……”

曲宴寧端着粥急急忙忙的出來,粥裏加了冰糖,煮的軟爛的米粒跟圓胖的蓮子混在一起,散發着誘人食欲的甜香。

楚周本來只是故意喊曲宴寧氣一氣這只快成精的醋貓,結果也不知道是蓮子粥太香還是他精神好了,聞到香味肚子就咕嚕嚕的叫起來,也顧不上燙,端着碗一邊吹氣一邊大口的喝粥。

曲宴寧看着他胃口好,也放心了一些,把自己跟貓的食物也端了出來,一家三口圍坐在沙發上喝粥。

喝了蓮子粥的楚周這晚睡得很好,那股潮濕陰冷的氣息散開,他身上暖融融的,沒有再夢到那些陳舊發黴的往事。

就跟他們隔了不遠的巷子裏,一個男人跪在牆邊念念有詞,他面前放了一尊小小的塑像,塑像穿着奇怪的服飾,臉上戴着一個猙獰的面具,彎起來紅唇似笑非笑,在黑夜中詭異無比。

男人卻很虔誠,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小聲的念叨着什麽,過了一會,他蠟黃臉上露出一個狂喜的笑容,“感謝神靈,我一定會把聖童帶回去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