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輕人血氣方剛的經不起奚落,眼鏡男生氣的不行,連聲招呼都顧不上跟季棠棠打,蹬蹬蹬轉身離開。

季棠棠苦笑:“還有把客人往外趕的。”

“出門在外,哪有這麽挑的,”老板轉過頭反向季棠棠抱怨起來,“這樣的客人我見得多了,也不看看這什麽地方,雜七雜八那麽多要求,又不是五星級酒店,一天才幾個人來住?嫌東嫌西,那麽講究,不住拉倒,老子還不高興接待呢,在這做生意不圖賺錢,也就圖交點朋友賺點樂呵,姑娘你說是不是?”

“是。”季棠棠忍不住笑了,“老板挺有想法的。”

老板也樂了:“姑娘你也挺上道。”

季棠棠把背包帶上樓去放好,十人間裏空蕩蕩的,除了她,沒有入住的跡象,床上的床單又髒又舊,像是好久沒換過,季棠棠耳邊似乎又響起老板的話:嫌東嫌西的,那麽講究,不住拉倒!

只能暗自慶幸自己帶了睡袋。

房間的門是挂鎖的扣,但沒有鎖也沒有鑰匙,季棠棠收拾停當了下樓找老板:“老板,沒鎖麽?”

“哎呦姑娘,”老板圍着鍋莊烤火,“這樓上樓下,統共才幾個人?還用得着上鎖?”

季棠棠想想也是,趕路過來有點累,懶懶的也不想出去逛,索性跟着老板一道烤火。

老板自稱毛哥,四川人,之前在南方做工程賺了不少錢,後來不想操勞了,索性尋了這麽個地頭,開個小旅館,交交朋友,打發時間。

鍋莊上燒着熱水,熱氣突突的,烤了一會火沒那麽大了,毛哥把水壺拎起來,用火鉗夾了幾塊牛糞進去,一陣不算嗆鼻的味道過後,火又騰騰冒起來,毛哥嘿嘿笑:“牛糞,環保,藏族人都燒這個。”

又問她:“晚上要不要拼飯?”

“能拼飯?”

“十塊錢一位,有菜有湯,自家手藝,不嫌棄就給你加個凳子,嫌棄的話自己出去找吃的。”

“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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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哥又嘿嘿笑起來,季棠棠的性子幹脆不拖拉,他有幾分喜歡:“那等光頭他們回來,我們就開夥。”

“他們……”季棠棠試探着問,“幹嘛去?”

“還能去哪,尕薩摩峽谷。”

“探險啊?”

“探險什麽啊,找人。”毛哥一提起來就滿肚子的氣,“一對上海來的小姑娘,早上進了尕薩摩,這個點都還沒回來。你說玩就玩吧,手機都不帶,想聯系也聯系不上,真要人命!”

“小姑娘都貪玩,在裏頭耽誤了也很正常。”

“哎呦,這可不敢,”毛哥連連擺手,“早上吩咐了她們就在峽谷口晃晃的,千萬別往裏走,多半當耳旁風了,那個峽谷深的很,我們這樣的都不大進去。尤其前些日子還走丢了一個,更緊張了。”

季棠棠心裏一動:“是不是那個淩曉婉啊?”

“你也聽說了?”鎮子上沒什麽秘密,這一帶的驢友圈子又小,毛哥也不覺得奇怪,“那還是六個人一同走的呢,也能走丢了。”

“真丢了?”

“找不着,多半是沒了。”毛哥嘆氣,“這峽谷裏頭,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一馬平川,有爬上爬下不說,有草甸子林子也有河,那些山疙瘩縫,失足掉下去了難找,當地藏民說在峽谷深處還見過狼。早晚溫差這麽大,前些日子還下雪,一個小姑娘,這麽久沒找着,你說可不是沒了?”

說到末了,他又皺眉頭:“只是那六個人去的不是峽谷深處,按理不會丢的。”

他話中有話,季棠棠心裏飛快轉着念頭,面上卻作出很小心害怕的樣子:“那是怎麽回事啊?”

毛哥看了她一眼,一時間憐香惜玉的心就上來了:“你也是過來旅行的吧?姑娘,那尕薩摩峽谷,谷口晃蕩晃蕩就算了,別往裏走,裏頭不定有什麽妖魔鬼怪呢。”

妖魔鬼怪?當她小孩兒嗎?季棠棠笑起來。

“可不是吓唬你。”毛哥慢悠悠地往椅子裏窩了窩,“這裏是什麽地頭?也算是西部了吧,窮鄉僻壤的,你知道有多少犯了事的人往裏竄麽?”

季棠棠心中咯噔一聲。

“前幾年,就揪出一個。在廣州犯了殺人案,一路往西北逃,不知怎麽的讓他躲進峽谷裏,裏頭洞洞多,也難發現。居然就過了兩三年,抓到的時候胡子長那麽長……”毛哥伸手比劃,“野人一樣,要不是偷吃藏民帳篷裏的蕨麻齋,還抓不到呢。”

毛哥壓低了聲音:“你說,這樣的人,在裏頭窮極餓極了,萬一遇到那種落單的游客,四下又無人的,還不……”

他比了個咔嚓的手勢。

季棠棠沒說話,頓了頓才點頭:“還真的。”

“還有啊,”毛哥說上了口就收不住,兩根手指敲着膝蓋,“這裏是什麽地方?藏人的地頭啊,民族再友好那也不是一個民族,有些偏執的藏民對漢人總往這跑意見很大啊。遇到有些不懂規矩的犯了當地人的禁忌,那更加容易起沖突。”

末了總結:“別以為自己是了不得的江湖客,背着大包就能闖蕩了,你們這種城市裏的小姑娘,見識少着呢。”

“是。”季棠棠順着他話,不争不辯的,想了想又問,“你說的光頭他們,也是旅館裏的?專門去搜救的?”

“得了,就他們!”毛哥鼻子裏嗤一聲,“除了雞毛是在這開雜貨店的,其它兩個都是我以前在路上認識的朋友,他們有空就喜歡往這跑,陪我住段日子,喝喝酒聊聊天什麽的。”

“路上認識的?”季棠棠對毛哥刮目相看,“毛哥以前也是……背包客?”

“怎麽了,看我胖就不能做背包客了?”毛哥瞪她一眼,大肚腩一挺,季棠棠想不笑都憋不住。

毛哥又把話題繞回來:“那對上海的小姑娘,頂多二十出頭,這麽久不回來,怕萬一有個閃失,所以讓光頭他們出去找找。大家都是漢人,在這地頭,當然要互相幫襯,你說是不是?”

這毛哥,是個好人。

又等了一會,到了晚飯光景,從廳堂開往街口的半落地窗看出去,三兩藏人正趕着大隊的牦牛晃晃悠悠經過。

毛哥不耐煩,一拍屁股站起來:“不等了,開夥!姑娘,搭把手,不收你飯錢。”

“連十塊錢都不收了?”季棠棠驚訝。

“談的對路就是朋友,收什麽錢!”毛哥很是豪氣。

廚房在廳堂後面,進去是夯土的地,砧板上攤放着兩把菜刀,旁邊堆着包菜莴苣絲瓜什麽的,看着蔫蔫的,都不新鮮,毛哥把包菜絲瓜扔在塑料菜筐裏丢給她:“出去洗了,大門口有水龍頭。”

季棠棠接過菜筐,去到大門口水泥砌的池子旁擰開水龍頭洗菜,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她。

還有兩個剛下學帶着紅領巾的小男孩過來跟她說話:“姐姐你幹嘛呀?”

正宗的藏民長相,說的卻是普通話,季棠棠比他們還好奇:“你還會說漢話?”

“有漢話課啊。”

季棠棠還想跟他們多說兩句,忽然有人低喝了一聲,兩個小男孩跟受驚的鳥似的,趕緊跑開了。

是光頭他們回來了,走時是三個人,回來的是五個,有兩個耷拉着腦袋的女孩跟在後頭,兩人互相架着,走路一瘸一拐,穿的倒挺時尚,看來應該是毛哥說的那兩個上海女孩。

季棠棠心裏舒了口氣:找着了就是好事。

見到季棠棠在洗菜,幾人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都沖着季棠棠和善地笑了笑,剛才低喝的是那個藍衣服的帥小夥,他候着幾個人都進店了,才過來向季棠棠說話:“自己的東西看好。”

季棠棠搞不懂,“什麽?”

“随身的東西看好,這種地方,別只顧着瞎跟人搭話。”

洗好了菜也就沒自己什麽事了,毛哥還在廚房忙活,季棠棠看看天色還亮,尋思着出去走一走,離尕薩摩峽谷只二十分鐘路途,一路聽聞,也該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摸樣。

誰知道剛走出幾步,身後就有人叫她:“去哪啊?”

季棠棠回頭,看到那個藍衣服的帥小夥撐着半落地窗的窗棂看他,邊上站了個小姑娘,細長長的臉,樣子普通,妝卻重的很,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棠棠,神色有點古怪。

“随便走走。”

那小夥子臉色一沉,撐着窗棂跨步出來,幾步就到了季棠棠面前:“要吃晚飯了,別亂走。到時找不到,又麻煩。”

他口氣不大好,季棠棠憑白生出反感了:“我到點會回來的。”

說完轉頭就走,也不管那小夥子臉色有多難看,走了幾步,聽到那個濃妝的美眉說話:“岳峰,別跟不認識的人生氣呗,過來一起玩三國殺!”

原來他叫岳峰。

光頭、雞毛、岳峰,季棠棠算是一一對得上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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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走了十五分鐘不到,耳邊隐隐傳來嘩嘩的水聲和嘈雜的人聲,順着指示牌拐了兩次,眼前出現一條水流不算急的小河,河岸上是大片的青草,一群小喇嘛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還有踢足球的,兩個年長的喇嘛赤足站在河裏,也不知忙活些什麽。

順着逆流的方向看過去,可以看到尕薩摩峽谷的入口,像一張巨大的嘴。

季棠棠向入口處走了幾步,清楚看到還有三兩游人,拿着單反拍東拍西。

怎麽看都是一派和平氣象。

不過時候的确不早了,看到的游客都是出峽谷的,季棠棠說服自己壓下好奇心,明天再進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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