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

見葉明非面色不虞,黑刀頂着那張吓人的棺材臉,手上暗暗用力,被他拎着的雄鹿脖子一歪,白眼一翻,死了,只聽黑刀冷冰冰硬邦邦說道:“哎呀,不小心掐死了。”

好像他掐死的不是一只活生生的鹿。

接收到黑刀投來的眼神,黑劍立馬領會,手上也一用力,眨眨眼笑道:“哎呀,我也不小心掐死了。”

柳三白眼一翻,想說“哎呀,我不小心暈了”,結果,還沒來得及在心裏說,已經暈了。

午膳吃了烤鹿肉,最好看的那只母麋鹿也送去了丞相府,葉明非這才心滿意足繼續曬太陽。

天空滑過一只巨大的陰影,葉明非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只巨大的鸩鳥,大概身高五尺,伸展的翅膀少說也有十尺,是世間少有的巨無霸。

這只鸩鳥想是聞到了鹿肉的香味,竟俯沖而下,撲棱着翅膀落在院中一棵粗壯的大樹上,翅膀煽動帶來的大風吹亂了院中花草,一陣塵土飛揚。

站穩後,這只鸩鳥犀利敏銳的圓眼睛警惕地掃視一圈,仿佛在無形中劃出一片安全區域,不容任何人靠近。

将軍府的下人們自覺躲遠,動作熟練,好像這只鸩鳥經常出現似的。

“咳咳咳——”葉明非捂着嘴側着頭,躲過那一陣飛沙走石,好一會兒才睜開眼,仔細一看,這鸩鳥比蒼鷹和大雕還要大,羽毛為紫色,腹部和翅膀尖則是綠色,眼神兇悍,爪子鋒利,“三哥,這是誰家養的?”

若是野生的,無論如何大膽都不會落在人聲鼎沸之處,這只鸩鳥如此不避人群,想必是人養的。

“回公子,是我家大少爺養的。”柳三命人取來鹿肉喂給鸩鳥,希望它吃飽後趕緊離開,可別吓到公子。

“沒想到你家大少爺除了喜歡養鹿,還喜歡養鸩鳥?”據說這東西的羽毛和糞便都有劇毒,沾了會性命不保,這柳嘯禹也不怕被毒死。

柳三的神情略顯尴尬,解釋道:“是這只鸩鳥非纏着我家大少爺,趕都趕不走,我家大少爺只好暫時養着。這只鸩鳥看着兇,用處倒不少,能送信,能打獵。”

喂養鸩鳥的小厮戰戰兢兢不敢靠近,離得很遠用盡全身力氣将鹿肉抛到鸩鳥嘴邊,結果,這只鸩鳥跟大爺似的一動不動,任由鹿肉掉落在地上。

倒也不是這小厮膽小,而是這只鸩鳥太兇悍,聽說曾經有個小厮得罪了它,被它一把抓起帶到了半空,然後狠狠抛向地面,若不是柳嘯禹及時接住,那小厮可就死定了,因此,将軍府中上上下下除了柳嘯禹,沒人敢靠近它。

柳三護在葉明非前面,心裏發憷,不敢上前,呵斥小厮道:“小何,你丢準一點,它不吃掉在地上的肉。”

葉明非失笑,沒想到還是只有潔癖的鸩鳥。鸩鳥因為其羽毛的毒性經常被人圍捕追殺,如今數量越來越少,這只能長到這麽大實屬罕見。而且,鸩鳥多以捕食毒蛇而生,這只鸩鳥倒是奇怪,竟然喜歡吃鹿肉?

聽到葉明非的笑聲,柳三尴尬回頭,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只鸩鳥兇悍暴戾,除了大少爺,不容許任何人近身,平日裏都是大少爺親自喂養,偶爾也會吃二少爺投喂的食物。它平時都栖息在城外山上,大少爺召喚才會飛來,今日想必是聞到新鮮的鹿肉......”

柳三心中滿是疑惑,大少爺從未喂過這鸩鳥鹿肉,它是怎麽聞到鹿肉香味兒的?

“我來。”葉明非走上前,從小厮手裏接過鹿肉,含笑靠近鸩鳥。

柳三吓得魂飛魄散,雖然整個身體都在抖,還是擋在葉明非面前,“公子不可靠近,別讓這畜生傷了你。”

葉明非笑道:“三哥不必擔心,我馴服過比它還兇猛的飛禽走獸,放心交給我。”

此話不假,雲仙門周圍山峰聳立,加之人煙罕至,因此飛禽走獸不知凡幾,雲仙門的弟子們經常偷溜去打獵。葉明非可是個中好手,曾馴服過老虎雲豹,也曾馴服過蛇雕食猿雕。一只鸩鳥而已,不在話下。

他也不用強,堆起滿臉笑容,一步一步慢慢上前,聲音輕柔如飛絮,不帶任何危險性,耐心十足,“小鸩,給你帶好吃的了,很新鮮,過來嘗嘗?”

見鸩鳥端坐在粗壯的樹枝上不動如山,葉明非不急不躁,扭頭問柳三,“三哥,這小鸩鳥叫什麽名字?”

小鸩鳥?柳三無語,這鸩鳥個頭幾乎跟人一般高,哪裏小了?“回公子,我家大少爺叫它小弟,我家二少爺叫它傻鳥......”

“小弟?傻鳥?”葉明非呵呵笑出聲,扭頭對戒備中的鸩鳥說道:“小鸩,你家主人取的名字很難聽是不是?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雲飛怎麽樣,雲中飛翔的意思,好不好聽?”

雲飛?這不是人類的名字嗎?柳三哭笑不得,卻驚覺鸩鳥在慢慢放松警惕。

葉明非的聲音輕柔溫軟,毫無惡意,無論是誰聽了都會忍不住認可他,親近他,這只鸩鳥也不例外,見葉明非一直站在一定距離外含笑跟它說話,它漸漸放松下來,翅膀徹底垂下收起,尖利的喙一點點靠近鹿肉,最後猛地叼起,吞咽下肚。

葉明非對付鸩鳥果然有一手,不到一個時辰便把它收服了,不但飛下樹枝,還乖順地站在他身邊吃肉。

柳三和一衆下人再次驚掉下巴,公子到底是什麽人啊,也太厲害了,要知道這鸩鳥可是很難伺候的,不但兇悍,還劇毒無比,吓人着呢。

“你要不要過來一起玩?”葉明非側頭向一棵長着火紅葉子的大樹說道。

衆人不解,随之看去。

樹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長發梳成對稱的雙丫髻,戴着火紅的鮮花,應該是個小女孩兒,看她年紀不大,但個子卻很高,而且,高得詭異,離譜。

直到她從樹後出來,葉明非才發現,小女孩兒雙腳上各踩着一根長長的木棍,看上去像高跷。

她身形瘦削,個頭不高,也就五六歲的樣子,穿着一身火紅色衣服,長得跟水蜜桃似的,很是嬌俏可愛。

“你為何踩在木棍上?”見小女孩兒晃晃悠悠,葉明非很感興趣地問道。

“因為這樣比較高,不用仰視別人,還可以讓別人仰視我。”

一見到小女孩兒,柳三趕緊迎上前去,“二少爺,您終于醒了,快過來見過公子。”

二少爺?葉明非不免吃驚,原來這位小姑娘竟是府裏的二少爺,柳嘯禹的堂弟柳嘯默?他是個男孩兒?為何穿着女孩兒的衣服,梳着女孩兒的發式?

還有,不是說這位二少爺今年八歲了嗎?怎麽長的這般嬌小,怎麽看都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葉明非細看柳嘯默的面相,發現他氣色很差,體虛力竭,不像生病,反而像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正吸食他的精血,共享他的身體,嚴重影響了他的成長。若想讓柳嘯默跟尋常孩子一樣正常,非除掉這個東西不可。

柳嘯默仍然踩在木棍上,居高臨下盯着葉明非,聲音清脆悅耳,“你就是大哥昨日剛娶的新娘子?你怎麽穿着男人的衣服?難道說你喜歡女扮男裝?你還穿了一身紅衣服,不會是故意勾引我哥吧?我跟你說,我哥最喜歡穿紅衣服的美男子了,以前看見便要追着人家跑呢。”

什麽?柳嘯禹喜歡穿紅衣的男子?不是說不喜歡嗎?葉明非看向柳三,只看到他尴尬的眉眼。

“這個......”柳三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實際上,柳嘯禹并不是不喜歡他人穿紅衣,而是因為他會格外關注穿紅衣的人,怕自己沉迷誤事,只能強迫自己不喜歡。

柳嘯禹尤其關注穿紅衣的美男子,還因此而失态過。

當然,這是柳嘯禹的秘密,只有他本人和柳三知道。其他人都以為柳嘯禹讨厭他人穿紅衣呢。

“因為太關注而禁止他人穿”這種理由太過奇葩,說出去怕被人诟病,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只能對外宣稱不喜歡。

見柳嘯默一直盯着自己,葉明非不答反問,“你為何穿女孩子的衣服?難道你喜歡男扮女裝?”

柳嘯默下巴上揚,倨傲道:“當然不是,我穿女裝扮成柔弱的小姑娘,是為了讓我哥在打我的時候能下手輕點。你不知道我穿男裝在我哥眼裏就是個皮猴子,打我打得那叫一個兇狠,穿女裝至少看起來柔弱些嬌嫩些,他嘴上罵的兇,下手總會輕點。”

葉明非失笑,“原來如此。”還是個鬼靈精。

柳嘯默很健談,在葉明非的“哄騙”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得出來他個性單純,毫無心機,性格活潑,愛惹是非。

“嫂子,你知道嗎?我武功可厲害了,我還自己取了個更厲害的外號呢。”

“哦,是嗎?什麽厲害的外號?”葉明非配合道。

“外號柳小豺,綽號豺威少爺,豺狼的豺,怎麽樣?”

葉明非察言觀色,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笑道:“自古豺狼虎豹中,豺便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肯定比你哥厲害多了。”

“那是。”柳嘯默毫不掩飾得意之情,“人家稱我哥什麽狼将軍,說他比狼還兇悍,那我就叫豺威少爺,豺狼虎豹,豺可是最兇殘最靈活戰鬥力最強的動物,排在狼的前面。”

豺狼虎豹好像不是指什麽好東西,而惡狼這樣的綽號更非誇獎,柳嘯默這小家夥連這都要比?着實可愛。

別看柳嘯默年紀不大,志向倒不小,他立志在各方面超過他哥哥:要長得比他哥哥高;長得比他哥哥帥;比他哥哥武功好;比他哥哥更兇悍......

見柳嘯默做出兇悍的表情,葉明非不禁失笑,這哪裏是什麽“豺威少爺”,根本就是“小奶豹”,可愛得不得了。相貌這般靈秀,即便做着兇悍的表情,看上去一點都不吓人,反而更招人喜歡了。

葉明非實在忍不住,老毛病又犯了,拉過柳嘯默摟在懷裏,忍不住揉搓揉搓,“默兒,我很喜歡你,給我當幹兒子怎麽樣?”

他嘴上這麽說着,邊不動聲色試探纏着柳嘯默的那東西,是個小鬼,執念頗深,道行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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