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縣遇鬼(八)
葉明非金葫蘆裏的酒喝完了,随口問狼面男子,“喂,你有沒有酒?”
狼面男子看他一眼,冷冷回道:“沒有。”
這麽狂野兇悍的男人竟然不喝酒?葉明非還以為他一定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呢。
結果,他不但不喝酒,吃飯竟然還很斯文,不發出一點聲音,不漏掉一點飯渣,吃得優雅而從容。
這副文雅吃相一點都不像江湖中人,反而像極了富家公子。
這狼面男子面對厲鬼時,全靠武力壓制,似乎并不會什麽法術,身上除了一把刀,一管長笛,好像也沒什麽道具,既不像修仙者,也不像捉妖人,更不像捉鬼師。
看他即便坐着也保持着脊背挺直,性格果決而剛毅,一把大刀耍得既兇狠又威風,一招一式沒有一絲一毫拖泥帶水,而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倒像是久經殺伐的軍人。
晨光下,他的雙眼不見了那兩道攝人的綠光,瞳孔中無波無瀾無溫度,似乎藏着世事浮沉,又似乎隐着星辰大海,既閃且亮。
葉明非知道,這人絕非善類,因為這人對付厲鬼時,眼神比深谷落雪寒潭重冰還要陰冷兇殘。
總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而且,是在久遠的從前,葉明非心頭一跳,“嗖”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梅縣令老遠就聽到葉明非要酒喝,趕緊命人從大堂的門匾上取下兩壇好酒,一手抱着一壇,挪動着肥胖的身軀挪了過來,谄媚地獻給葉明非。
“這位少俠,這是我家夫人親手釀的酒,雖然不是什麽名貴佳釀,味道倒是不差,還請少俠将就着喝,等趕跑了厲鬼,下官一定為您獻上最好的美酒。”
葉明非道謝後接過酒,拍開酒封,先“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然後遞給狼面男子,“來幾口?”
狼面男子:“不必,多謝。”
嘿,這人竟然滴酒不沾?
葉明非:“不喝酒,還算什麽男子漢?”
狼面男子:“是不是男子漢,我自己說了算。”
葉明非:“無趣。”
狼面男子:“喝酒有害無益,少喝為妙。”
葉明非:“......”
沒想到這狼面男子看着冷冷的,竟然還懂得體貼人?
只是,在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後,葉明非差點沒一口酒噴他臉上——氣的。
只聽狼面男子繼續說道:“敢拖後腿,拿你喂狼。”
葉明非:“@!#$%^&*(#$%^^&*”
戴着面紗喝不痛快,葉明非幹脆端着飯菜,抱着酒壇子,獨自躲到一邊,揭開臉上的黑紗,大口大口喝酒。
自從把天珠碎片送給大哥後,他總是覺得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明明現在還不到寒陰毒發作的時候啊?
葉明非這才明白那枚天珠碎片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以前戴在身上時,除非寒陰毒發作,其他時候都跟常人無異,并不會覺得這般寒冷......
但現在,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冰,越來越僵,随時都有可能凍成一尊冰雕。
眼下別無他法,只能靠喝酒緩解這份冰冷和僵硬。
柳嘯禹送的暖玉被他放進錦囊裏挂在了胸前,一直溫暖着他的心房,不會讓他因為寒冷而心髒驟停。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男子不知何時湊到了葉明非身邊,跟只小狗似的蹲在他面前,腦袋湊上前,兩只狗眼閃着光地盯着他,還聳動着鼻子聞了聞,笑道:“哇,你身上好香啊。”
葉明非一心抵抗身上的冰寒,幾乎沒看到這人是怎麽出現的。
他戴黑紗只是為了避免師門中人認出來,見這人已經看清了他的臉,葉明非倒也沒把黑紗戴回去,只是扭了扭身體,側到一邊繼續喝酒。
沒想到這人也跟着他挪了挪,繼續盯着他看,湊近他聞。
葉明非這才擡眼看他。
只見這人二十出頭,一身騷包的淡紫色道士袍,襯得肌膚白皙光滑,近乎透明,細小的毛孔在白得發亮的肌膚上清晰可見。
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有這麽白皙嫩滑的皮膚了。若是女子,不知要迷惑多少男人呢,但長在男人身上,莫名有些違和。
他雖然穿着道士袍,但怎麽看都不像清心寡欲專心修煉的小道士,反而更像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
難道他是來捉鬼的道士?
還有,這小白臉也太自來熟了,一上來就湊近他聞來聞去,真當他自己是狗嗎?
葉明非嫌棄地瞄了他一眼,心裏把他劃為浪子瘋子之流。
哪有人這麽明目張膽地圍着別人聞個不停的?想吃他的肉嗎?
還有,他身上哪有什麽香味?他自己怎麽聞不到?
見這小白臉又湊過來亂聞,葉明非雙眼微眯,以迅雷之勢伸出了拳頭——
只聽“砰”的一聲,這小白臉被葉明非一拳打了出去,直飛出去很遠,才“噗通”一聲摔落在地上,拍起一陣飛沙走石。
其他人聽到這邊動靜,紛紛看了過來,和縣百姓靜若寒蟬,還以為厲鬼又來了,紛紛瞪着驚恐的眼睛,無助地看向這邊。
雲仙門,遇仙門,訪仙門的人也都看了過來,眼神中透着問詢,嫌棄和警告。
眼下情況複雜,厲鬼剛走,還會再來,不好好養精蓄銳,商量對策,竟然還胡鬧搗亂起內讧?到底有沒有分寸啊。
尤其是狼面男子,目光如寒刃,在葉明非和小白臉身上刮了一遍,恨不得刮下兩人的一層皮肉。
葉明非還好一些,幾乎已經習慣狼面男子這種攝人的眼神了。
小白臉可吓得不輕,如驚弓之鳥似的僵成一團,顫巍巍看向背後,見狼面男子沒打算過來将他千刀萬剮,這才拍拍胸口,放下心來。
被嫌棄了,葉明非有些尴尬,趕緊吃完飯喝完酒,戴好黑紗。眼下商量如何對付厲鬼重要,沒時間胡鬧。
小白臉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整了整衣服,順了順頭發,恬着一張俊臉,重新湊過來,嬉笑道:“公子好狠的心,這是要打死人家嗎?”
聽他用略顯嬌柔的聲音抱怨,葉明非差點沒吐出來,心想:你好歹是個男人,能不能不要對着他撒嬌,他受不了這個,會吐的。
沒等這小白臉走進,便被李豐擋住了。
李豐雖身居高位,倒是挺會做人,又善于籠絡人心,剛才正跟縣衙的捕頭了解此地情況,但他一直留意着葉明非這邊的動靜。
見有個小白臉跑來糾纏葉明非,李豐臉上和煦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冷然,出口很不客氣,“滾開,不要招惹我的朋友。”
看他的眼神,聽他的語氣,就差跟小白臉說一句:這人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小白臉斜眼看向李豐,嘴角洩出兩聲哼笑,“這位公子,看你衣着華貴,器宇軒昂,想必出生在富貴之家,應該很有教養才對,怎麽出口這麽沒禮貌呢?”
說着,他竟然擡手摸向李豐的下巴,姿勢輕佻,表情風騷。
“你......”李豐反應倒也不慢,在小白臉的手碰上來的那一刻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甩向一邊。
一摸一甩,只在眨眼之間,夜鸾趕來時,一切已經晚了。
夜鸾攔住小白臉,厲聲道:“解藥。”
小白臉露出驚訝的表情,贊許地看向夜鸾,“哦呀,不錯嘛,竟然知道小爺給你家主人下毒了。”
李豐這才知道,自己竟然中毒了。他臉色鐵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發現并無異常,但體內莫名産生一種燥熱和□□。
他這才明白,自己中的不是毒藥,而是媚藥,“你,放肆。”
劉安見自家殿下的臉越來越紅,且紅得詭異,氣息粗重,汗水橫流,一下子慌了,指着小白臉道:“你這個下流的東西,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什麽身份,快交出解藥,否則,九族俱滅。”
小白臉嬉笑道:“這就下流了?你家公子可不像沒見過世面的人啊。還誅九族,當自己是皇上啊。”
夜鸾再無廢話,迅速出招,逼得小白臉不得不交出解藥。
“讨厭,你怎麽這麽粗魯。”其實,交手過程中,小白臉偷偷向夜鸾下了幾次藥,卻毫無效果,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能暫時服軟。
小白臉不再理會李豐,只遠遠向葉明非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姓周,名潇堯,敢問公子怎麽稱呼?”
其實,當他一本正經說話時,看上去還挺順眼,一身紫衣,兩片薄唇,皮膚白淨,長相秀氣,姿容潇灑,處變不驚,再加上一身道袍,像極了雲游四方的道士。
尤其此刻,他臉上一片安閑自得的笑。
但是他一開口,葉明非就忍不住想揍他。
“公子,我這麽禮數周到,你怎好不聞不問?好歹告知姓名,讓我知道自己被誰迷住了。”
迷住了?不過一面之緣,葉明非可不認為自己有這麽大的魅力,能瞬間迷惑他人,知道這人只是毫無正形,慣會胡說八道。
“在下......”
雲仙門弟子在,葉明非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能用“雲非”這個名字。他懷疑狼面男子跟柳嘯禹有關系,也不能用“葉明非”這個名字,那他叫什麽好?
于是,他回答道:“叫做,不想告訴你。”
周潇堯捂着胸口,假意哭道:“哎呀,公子太傷我的心了,連名字都不肯告知。”
李豐見葉明非不想暴露身份,倒也沒拆穿他,只是讓夜鸾把周潇堯丢到一邊。
周潇堯也是個怪人,即便被葉明非百般嫌棄,還是喜歡纏着他。
葉明非走到哪裏,周潇堯跟到哪裏,像個跟屁蟲,還一直追問葉明非的名字。
李豐雖然極力阻攔,還是沒攔住,只能派夜鸾寸步不離跟着他,防止他親近碰觸葉明非。
“逍遙子。”葉明非被這人纏得心煩,随便編了個名字,“‘天道無常,我自逍遙’的逍遙。”
周潇堯臉上笑開了花,“原來你叫逍遙子啊,真是個好名字,跟我的名字發音一樣,看來,咱們很有緣。”
潇堯?逍遙?是挺像。
葉明非剛才可沒想到這一點。
周潇堯:“逍遙公子,你怎麽會來和縣?聽說這裏鬧鬼呢。”
葉明非:“你呢,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周潇堯:“我就是随便走走,誰知道走着走着就來到這裏了,見這裏人多,我特來湊湊熱鬧。”
葉明非:“你不怕厲鬼嗎?”
周潇堯:“不怕啊,我可是很厲害的。”
周潇堯渾身上下除了一件道袍,沒有一件武器,只腰間挂着一個袋子,裏面裝滿了東西,一走路,“叮叮咚咚”作響,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見葉明非看向他腰間袋子,周潇堯非常有眼力見兒地解下來,遞到葉明非手裏,慷慨道:“喜歡哪一瓶随便挑,挑好了我送你。”
葉明非打開袋子一看,裏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裏面裝了什麽?”他随手拿起一個,問周潇堯。
周潇堯笑道:“自然是各種□□媚藥助興之物,公子喜歡這瓶?送給你了。”
葉明非無語,沒想到這個周潇堯竟然帶了一袋子□□媚藥。
見葉明非嫌棄地将瓶子丢進袋裏,周潇堯趕緊解釋道:“公子可別看不起這些□□,它們都是我的寶貝,是我防身的武器,管用着呢。”
他摸出其中一瓶,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然後揮揮手,任微不可見的粉末随風飄散,解釋道:“無論遇到什麽樣的敵人,只要這麽随手一撒,都能讓敵人立刻中藥。哪怕是這世上最正經的正人君子,只要中了我的媚藥,都會做出最羞恥下流的動作,發出最羞恥下流的聲音,然後,再也不能追殺我,怎麽樣,是不是很厲害?”
“嗯,很厲害。”為了讓他閉嘴,葉明非附和道,然後,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夜鸾,笑道:“只是對那位似乎不管用。”
周潇堯瞅了夜鸾一眼,一扭頭,一撇嘴,哼了一聲,“那狗腿子怕不是個男人,否則中了我的藥怎麽可能沒反應。”
夜鸾:“......”
說實話,葉明非并不讨厭周潇堯,因為這人很對他的脾氣,吊兒郎當,随心所欲,活得随性自在,什麽都不在乎。
只是,這人憑空出現在和縣,不可能只是随便走走這麽簡單,說不定有所圖謀,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