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因為是要去宮裏面見天皇, 狩野秋一就不好像以前一樣随便找件小袖穿着過去了, 他借了安倍晴明的狩衣和烏帽之後，這才合格。
總不能太随便了、
狩野秋一難得有些緊張, 坐在牛車裏的時候還緊張的手心冒汗，安倍晴明安慰他也沒有用。
京都不大, 牛車很快就帶着兩個人去了宮外，有仆人去遞了口信，沒過一會就有人過來接狩野秋一。
醍醐天皇沒有讓安倍晴明一起過去。
安倍晴明無法，只能把自己的扇子給了他, 讓他能安心些，自己則是等在外面, 還不敢讓醍醐天皇發現，他索性給自己貼了張符咒，站在外面靜靜等候。
狩野秋一昨天晚上被安倍晴明惡補了禮儀，現在見到醍醐天皇倒也不會因為過于緊張失了禮數。
“倒是個美人。”
醍醐天皇見到狩野秋一感慨道, “你就是狩野探幽？”
“正是。”
現在在屋裏的，除了醍醐天皇之外還有一位穿着繁複振袖的女子, 那位女子散着頭發, 身上的衣服足有七八層, 哪怕是秋天了，看着也有些熱。
而有兩個不認識的，大概有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分別坐在不起眼的地方, 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招呼。
她大着肚子, 顯然就是安倍晴明昨天跟他說的那個藤原氏。
“沒想到狩野醫生竟然這麽年輕, 也不知道醫術如何，那你便來看看我兒何時才能誕生？”藤原氏伸出了手，搭在膝蓋上，而狩野秋一卻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卷絲線遞給了仆人，“勞煩您将線纏在夫人的手腕上，不用太緊，繞一圈打個結就可以。”
醍醐天皇哦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麽？”
“夫人身份尊貴，在下不敢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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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氏用桧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好奇的看着狩野秋一捏着那根細細的絲線垂下了眼睛。
光看那張臉……着實讓人心動。
沒過幾秒，狩野秋一便睜開了眼睛，“明日午時之前便會出生……只是這脈象……”
這脈象可不像普通女子，過于康健有力了，生機甚至透過絲線傳到了他的手中，狩野秋一給這麽多人看過脈象，就只有像茨木這樣的大妖怪脈搏才會如此的有力。
他擡頭看了一眼藤原氏，藤原氏颔首示意，“大人，那明天便準備着吧。”
“宮裏的醫生們都被産屋敷給調走了，你索性就留下來，給夫人接生。”醍醐天皇拍板定下狩野秋一之後的行程，完全不給狩野秋一反對的機會。
“這不和規矩吧。”菅原道真沒忍住反對，他和藤原時平從一開始就坐在這裏了，只不過沒有開口打招呼。
這個狩野探幽是安倍晴明保下的人，自己怎麽樣都要保一下的，若是外人看來被醍醐天皇留下來可能會是榮耀，可菅原道真卻完全不這麽覺得。
那個藤原氏在幾個月之前就變的有些奇怪，更別說她的肚子都快十一個月了還沒有動靜，陰陽師和巫女過來看了都說沒有問題。
可如果真的沒有問題的話，早就應該出生了。
他去問安倍晴明的時候，安倍晴明只是高深莫測的笑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這當然是無上的殊榮，有什麽不好的。”藤原時平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和菅原道真擡杠，不管菅原道真說什麽，他一定要反着來。
他們藤原家是世襲的貴族，若不是當初出了點意外，現在坐在王位上的可就是他們了，自然是看不上平民出身的菅原道真。
他也知道自己老是這麽針對他很幼稚，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有什麽好吵的。”醍醐天皇擡了擡眼皮，“難道我還能害他不成？”
安倍晴明站在宮門口，隔着一層結界望着狩野秋一的背影，然後又看向了那個藤原氏。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
那個藤原氏換人了。
殼子還是這個殼子，但是裏面的靈魂完全換成了另外一個人，或者說是妖怪，他肚子裏面的也不是醍醐天皇的兒子，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妖怪。
這個孩子可不能出生。
安倍晴明沒有收到進去的邀請，那房間外面的結界就會嚴嚴實實的把他攔在外面，更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進去。
他要想辦法提醒狩野秋一才行。
那個鬼嬰絕對不能生下來。
“在下還有東西在家裏面沒有帶過來。”
“讓晴明公給你送。”
“晴明公沒有時間。”
“他必須有時間。”醍醐天皇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他放下撐着臉的手，“一會有人帶你去房間休息，不要到處亂跑，會有仆人給你收拾東西的。”
菅原道真還想說什麽，醍醐天皇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只是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連藤原氏都沒管，就這麽回去了。
狩野秋一長嘆一口氣。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個源氏想坑他。
狩野秋一站了起來，拍打着衣擺上的灰塵，手插.進袖子裏，被仆人帶着離開了正廳，他跨過門口的時候，袖子好像被什麽東西拉了一下，他被袖子蓋住的手伸開，接過了一枚紙團，他将紙團收好，裝作無事發生。
醍醐天皇對狩野秋一還不錯，給他安排的房間是一處寬敞的和室，打開能夠聞到淡淡的焚香味，靠在牆邊的小桌上還擺着幾本書，看封面上的漢字，好像還是唐國那邊的原文書籍。
“我們就在外面，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喊我們就好。”帶他過來的仆人說道，“只是希望您暫時不要離開。”
狩野秋一點點頭，“辛苦了。”
紙門嘩啦一聲被拉上，狩野秋一坐在原地，這才從袖子當中拿出了那個小小的紙團。
上面是安倍晴明的字跡。
裏面只有兩句話，“藤原氏不是人。”以及“孩子是鬼嬰，不能生出來”就沒有其他的了。
皇宮有神器保護，沒有作為主人的天皇的允許，妖怪是絕對無法突破防護進來的，這個結界同樣适用于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身上有天狐的一半血液，自然也會被結界克制，除非作為主人的人松口讓他進來，不然他是進不來的。
“……我可以進來嗎？”安倍晴明在門口問道
作為這個房間臨時主人的狩野秋一同樣擁有決定權，只要狩野秋一同意，他應該也是可以進來的。
“請進。”
門拉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紙人從門縫裏擠了進來，它被門檻絆了一跤，咕嚕咕嚕滾了兩圈在撞在了狩野秋一腳邊，“式神太小了，下次做個大點的。”
式神可能是頭部的地方發出了聲音，式神在地上撲騰了兩下，扒着狩野秋一的衣角坐在了他的膝蓋上，“那個藤原氏你還有印象嗎？”
“嗯。”
“你不是說她明天就生産嗎？一定不要讓那個孩子出生，那個孩子是由瘴氣和怨氣組成的，一旦出生就會讓宮裏不得安寧。”附身在式神身上的安倍晴明解釋，“這種在孕婦肚子裏面就心懷怨氣的嬰兒，一旦出生就很難控制，所以才會在藤原氏的肚子裏面呆這麽久。”
“藤原氏應該是知情的。”
“她當然知情，那是她的孩子。”安倍晴明嘆了一口氣，“京都真是越來越不安生了，現在縫隙裏面也有人在蠢蠢欲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破開封印跑出來。”
狩野秋一深有戚戚的跟着點頭。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卷入宮廷陰謀當中，裏面不僅涉及到宮廷秘聞，還摻雜着妖怪和神明之間的争鬥。
這個世界太危險了、
藤原氏沒有讓狩野秋一和安倍晴明等太久，剛入夜，就有仆人過來敲狩野秋一的房門，焦急的讓他過去，留了一絲靈力看着這邊的安倍晴明确定的确是過來叫人之後就讓狩野秋一揣着那個小小的式神過去接生。
狩野秋一拎起放在一邊的木質藥箱，跟着仆人一路小跑跑到了位于後宮的凝話舍，藤原氏就住在那裏，越往那邊走就越是混亂，但在外面走的，幾乎全部都是女性，狩野秋一一個男人紮在女人當中分外的顯眼。
“藤原夫人怎麽樣了？”等到了內殿，給他帶路的從一個普通侍女換成了一名女官，她帶着狩野秋一急匆匆的去了凝香舍，詢問候在一邊的其他女藏人。
“夫人似乎……”作為低級女官的女藏人看到狩野秋一在有些為難，“難産了。”
“讓我進去。”狩野秋一一聽難産，頓時就打起精神來了，安倍晴明在他衣襟裏戳了他一下，提醒狩野秋一不要忘記他們下午時說好的，別因為太過擔心而真把人生出來了。
那可不是小孩子，是瘴氣組成的肮髒生物，連自己的母體都污染了，等下孩子，這個母體也活不下來。
秋一嗯了一聲，他知道輕重緩急。知道自己要怎麽做。
今天下午見到的藤原夫人躺在被褥上咬着布條無聲的尖叫着，她的肚子脹的老大，在他的肚皮上，還有幾個黑色的小手印不住的頂着，把那層肚皮撐得薄薄的，連裏面的血管都看得到。
旁邊的女官被這場景吓得快要昏過去了，狩野秋一把箱子一放，手托着藤原氏的後頸，讓她深呼吸，不要因為缺氧而昏過去。藤原氏根本顧不得什麽害怕了，她的肚子被頂的老高，那層薄薄的肚皮竟然被直接撐破。
狩野秋一手中拖着的藤原氏也像是撒了氣的氣球似的變成了一層堆疊像是橡膠似的皮，沖破肚皮的東西從皮裏鑽了出來，只能看見一團黑色的霧氣在房間裏轉了幾圈，直直沖着狩野秋一飛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