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那是一條人命。”狩野秋一拔高了聲音, 在寂靜的夜裏分外刺耳,鬼舞辻無慘氣的發抖,手捏着鐵郎的胳膊, 鐵郎吃痛,卻什麽都不敢說。

或者說,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憤怒給奪走了。

“你滾出去,沒有我叫你,你不準過來。”鬼舞辻無慘扶住狩野秋一房間的門框, 甩開了鐵郎扶着他的手,頭也沒回, 繞開了狩野秋一進了房間。

狩野秋一閉着眼睛嘆了一口氣。

“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害怕,這裏有我呢。”

鐵郎沉默的低下了頭,“那我先離開了……大人就……麻煩您了。”

狩野秋一點頭,看到狩野秋一點頭之後鐵郎這才告辭。

鬼舞辻無慘已經坐在狩野秋一剛才擺開的小幾前了,上面放着狩野秋一正在寫的東西。

那是一張藥方。

“這是什麽?”鬼舞辻無慘拿着藥方問, “新的藥方嗎?”

“嗯,這應該是最後一版了,吃了你就會好”狩野秋一靠着門雙手環胸,“你不高興嗎?”

鬼舞辻無慘捏着那張藥方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這就是你這段時間的發現?”

“嗯。”他點頭, “之後我就可以離開了。”

鬼舞辻無慘整個人都沉浸在可以康複的喜悅當中, 根本沒有注意到狩野秋一說了什麽。

“藥方我給了仆人, 讓他明天早上去抓藥。”

終于要好了——

等自己身體恢複之後, 所有失去的東西,他都要重新奪回來,不管是地位也好,財富也好,全都要搶回來。

那些因為自己重病而對自己落井下石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狩野秋一笑了笑,“所以呢?你過來找我做什麽?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我應該感謝你的,我收回當初對你的評價,你的确是個優秀的醫生。”鬼舞辻無慘的嘴裏第一次出現誇人的話,可狩野秋一卻無動于衷。

他現在只是在看笑話而已。

這個男人就要死了啊,下地獄去吧。

只有在地獄才能讓他贖罪。

“不用,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水平,你的遍地對我來說不值一提。”狩野秋一跪坐在了鬼舞辻無慘的門口,“你康複之後要就走什麽嗎?”

“當然是要把我的東西全都搶回來。”鬼舞辻無慘不假思索的說道,他這麽說完之後,卻看向了狩野秋一,“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什麽?”

“我覺得陰陽寮沒有必要存在。”鬼舞辻無慘說道,“陰陽師都是沒有什麽用的東西。”

面前的狩野秋一無動于衷,依舊帶着那副溫柔的笑容,可鬼舞辻無慘看着狩野秋一的笑容,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面。

為什麽要這麽看着自己呢?

是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好笑嗎?

也對,他和那個安倍晴明的關系這麽好,肯定不會認同自己的想法的,跟他說這個無異于自取其辱。

“算了,我先回去了,明天等着你的好消息。”

鬼舞辻無慘聽到這麽好的好消息,身體裏都因為希望而充滿了力量,甚至不用像來的時候一樣被傭人攙扶着過來。

從他的房間到狩野秋一的房間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

今天的鬼舞辻無慘覺得自己一向讨厭的月亮都變得可愛了起來,礙眼的仆人現在都順眼了不少。

大門口還站着鐵郎,應該是害怕自己責怪他而沒有回去休息。

“鐵郎,回去休息吧。”鬼舞辻無慘和顏悅色的說道,“秋子的葬禮不用擔心,我會出錢的。”

鐵郎的身影震了一下。

鬼舞辻無慘只覺得鐵郎是在感激自己,感動的都說不出話了,他今天高興,也沒計較,高高興興的回了房間,躺下睡覺。

一想到明天就可以恢複,他就興奮的睡不着,直到月上樹梢,他才帶着一身疲憊陷入沉沉的夢鄉。

他甚至做了個美夢,夢到自己可以在陽光下行走,然後打了所有覺得自己活不久的人的臉。

自己不僅拿回了分家家主的位置,還把本家的那些臭老頭子都給拉了下來,自己成為家主。甚至得到了天皇的青睐,讓産屋敷家興盛,成為日本第一大貴族。

鐵郎和其他兩個傭人住在一個大通鋪裏面,往常身邊還有秋子和他說說話,可自己身邊的被褥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秋子已經死了。

他知道對于主家來說仆人的命不算什麽,可是鐵郎并不甘心。

在成為産屋敷家的仆人之前,他們也是一對非常普通的百姓,也是有自己的尊嚴的,只是因為燙傷就被輕易的打發,甚至連人都稱不上……

未免有些……傷人。

玲子和大志已經睡下了,他輕手輕腳的起身,不忍心點蠟燭,而是去了院子裏,借着月光看着上面的字。

鐵郎雖然不認識字,但是他這段時間幫狩野秋一抓藥也認識了幾個比較熟悉的字,這個藥方裏面,有一大半是自己曾經抓過的,只有幾個不認識。

他記得狩野醫生說的【青色彼岸花是最重要的一味藥】,然後在這些名字裏面找出了五個字的。

這一堆藥名裏面只有這一個五個字,那就應該是這個了。

青色彼岸花啊……

聽這個名就感覺是非常名貴的藥材呢。

所以錢沒有帶夠這個理由應該很充足吧。

鐵郎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瘋狂,但沒有辦法冷靜下來。秋子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雙方的家長也都知道對方,甚至在兩個人還小的時候就定下了娃娃親。

兩個人結婚四年,生了兩個孩子,哪怕後來遭了難只剩下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

他們想象過自己是怎麽死的,有想過是餓死,也有想過是被妖怪殺死,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像個貨物似的随意丢棄,甚至連個人都都算不上,在他們的嘴裏就只是個東西而已。

為什麽偏偏是秋子呢?

不過是個痨病鬼而已,就因為投胎比他們會投胎,就天生高人一等嗎?

明明都是人,為什麽要這麽說?

那就讓自己來證明一下,大家都是一樣的,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既然無慘大人可以讓秋子死,那自己也可以讓無慘大人死吧。

反正他已經不再以自己的死活了,只要無慘能夠死,他就死而無憾了。

鐵郎一夜沒睡,就這麽在外面坐了一整晚,而狩野秋一也沒有睡,在房間裏面捯饬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從房間裏面出來。

“鐵郎。”狩野秋一叫住正要出門的鐵郎,“錢帶夠了嗎?”他問道。

“應該是夠了。”鐵郎抿了抿嘴,眼裏是一去不複返的堅定,他對狩野醫生滿心的愧疚。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牽連狩野醫生,狩野醫生人這麽好,本來不應該遭受這些的。

可是……

鐵郎突然對狩野秋一鞠了一躬,停頓了幾秒之後這才直起了要,他深深看了狩野秋一一眼,不禁紅了眼眶。

“去吧,盡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鐵郎攥着錢,站在藥店門口躊躇着不敢進去。

他的內心進行着非常激烈的對抗,明明還是寒冷的冬天,汗卻一直不停的往下流,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面臨抉擇,自己這一步非常重要,萬一邁錯,就會萬劫不複。

狩野秋一收拾了一下房間裏的東西,将所有自己的物品都放進了卷軸裏面。

不出意外,自己今天就要離開産屋敷家了,總不能把自己的東西全都留在這裏。

鬼舞辻無慘昨天睡得晚,第二天将近中午才起床。

他這個院子裏面根本不會有其他人,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幾點起床,他醒來之後趕緊起了床,叫來了院子裏面的仆人。

過來的是玲子。

“今天抓藥的是誰?”

“是鐵郎,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一會應該就回來了。”玲子小心的回答,“我去把早飯給您端來。”

玲子小步離開,鬼舞辻無慘坐在門口翹首以盼,第一次這麽希望見到鐵郎的身影。

現在看來鐵郎才是仆人裏面對自己最忠心耿耿的一個,等自己身體變好之後再提拔他一下好了。

“你怎麽還坐在外面,身體不能吹風不知道嗎?”狩野秋一環着胸,靠在欄杆邊,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小人和一把細如毛發的銀針,對着小人戳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

“針灸,刺激穴位的,可以更好吸收藥效,等晚上再給你紮。”

鬼舞辻無慘嘶了一聲。

狩野秋一笑笑沒說話。

問就是給你紮到高位癱瘓。

“狩野醫生!我回——”鐵郎大汗淋漓,手裏拎着兩大包藥,顯然不是一天的量,他的聲音在見到坐在一邊的鬼舞辻無慘的時候戛然而止,他猛地停住了腳步,不知道是先把藥放下來行禮還是直接過去。

“無慘大人。”

“我看看你抓的藥。”

鐵郎一陣心虛,将手中的藥放在了狩野秋一的手邊,狩野秋一将藥拆開,每個都捏了一小點放在手心端詳着,然後嗅了嗅。

“藥物的品質還不錯。”狩野秋一誇獎道,“給我吧,我去把藥煮了。”

“這種粗活讓我來就好。”鐵郎額頭冒汗,趕緊截下了狩野秋一,“您在外面歇着就好,告訴我怎麽熬就可以了。”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了。”

狩野秋一細心的告訴了他這服藥要怎麽熬,每個時間都卡的很嚴,鐵郎一邊聽一邊點頭,将所有的點全都記了下來。

“記住了嗎?”

鐵郎點頭。

“那就去吧,記得掌握好火候。”

“我會的。”

鐵郎的手有些抖,坐在爐子前拆藥時差點把藥抖到地上,他把藥放在腿上,然後甩着手冷靜。

自己真的要這麽做嗎?

鐵郎痛苦的捂着頭,臨到了這一步,他卻退縮了。

【去吧,盡管按照自己的欲望去做。】

鐵郎聽到了狩野醫生的聲音,他終于下定決心,把藥全都拆開。

可他拆開最後一包的時候,卻在最下面看到了一株新鮮的,顯然是剛摘下不久的青色彼岸花,花瓣被壓的有些零落,看起來有些凄慘,但他一眼看去,就知道那就是青色彼岸花。

他沒有買,而接手過藥的,就只有狩野醫生。

醫生他……他在阻止我啊。

我這麽做,真的是正确的嗎?

鐵郎用了好久才冷靜下來,他記得青色彼岸花是最後一味藥,那就最後丢進去,可他看着手裏的這株青色的花,卻怎麽也不想丢進去。

他用力捏碎了,終于還是狠下心,将被他捏的稀爛的花丢進了爐子裏面。

火焰立刻吞噬了花,鐵郎看着那小小的一簇火焰,終于還是沒忍住,無聲的哭了起來。

現在已經入冬,院子裏的樹葉已然落淨,就連小池塘裏的水都幹涸了,只剩下下面的淤泥和已經爛掉的葉子。他不知道外面這看慣了的風景有什麽好看的,只覺得狩野秋一這樣無視他非常讨厭。

“我吃了藥之後很快就會好嗎?”

“對,很快就會擺脫痛苦了。”狩野秋一肯定的回答,只是他這個擺脫痛苦究竟說的是什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得到了狩野秋一的回答,鬼舞辻無慘明顯是高興的,他雖然還抱有一定的質疑,但得到了承諾,大抵還是高興的,“你要不要一直當我的醫生?你需要什麽待遇?”

“這就不必了。”狩野秋一拒絕,“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病人等待我去醫治,我很快就會離開京都,不會繼續留在這裏了。”

“為什麽要離開京都?京都這麽多人還不夠你施展的嗎?”

“京都太小了,這個世界很大,遠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狩野秋一紮小人的動作頓了頓,随即将小人塞回袖子裏,然後把鬼舞辻無慘給拉進了房間裏。

現在已經入冬,再加上今天天氣不是很好,太陽沒有出來,天陰冷陰冷的,外面吹的風也淩厲的刮得人臉生疼,也就只有鬼舞辻無慘能夠無視外面的寒風這麽享受的坐在外面。

他還在羅裏吧嗦的說些狩野秋一不想聽的話,于是狩野秋一就跪坐在門邊,閉着眼睛聽外面呼嘯的風聲和玲子他們小聲的說話聲。

見狩野秋一不搭話,鬼舞辻無慘這才閉上了嘴,安靜的和狩野秋一一起等鐵郎把藥端過來。

“你吃飯了嗎?”鬼舞辻無慘等了半天,還是沒沒憋住說話,他現在必須要找點什麽事轉移注意力,不然他真的要被憋得爆炸了。

“不餓。”

“喝水嗎?”

“不渴。”

“那你想幹什麽 ?”

“想讓你趕緊喝了藥然後我離開這裏。”狩野秋一睜開眼,聽到外面慎重的腳步聲就知道是鐵郎過來了,他讓開門前的路,拉開門,讓鐵郎順利的端着藥進來。

鐵郎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鬼舞辻無慘的面前之後這才退後站在了一邊。

他看了一眼狩野秋一的側臉,卻沒有從狩野秋一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麽。

狩野醫生太冷靜了,冷靜到他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為什麽狩野醫生可以這麽平靜?他什麽時候看穿的自己……自己真的什麽都不用做嗎?

他不自覺的發着抖,動靜大到狩野秋一都沒辦法忽視。

狩野秋一終于看向了鐵郎,可鐵郎看到狩野秋一時卻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鬼舞辻無慘痛快的喝了藥,難得沒有抗拒。

他也知道不可能喝了藥之後就立馬好起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鬼舞辻無慘覺得自己的身體輕快了不少,這和以前和其他藥的時候都不一樣。

“這次的藥明顯比之前好的多了。”鬼舞辻無慘誇獎道,“看來我沒有看錯你。”

“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他無動于衷。

狩野秋一的藥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中午喝下的藥,晚上太陽下山之後竟然就變得好了很多。鬼舞辻無慘已經不需要傭人扶着就可以在院子裏行走。

原本鬼舞辻無慘已經虛弱到需要人扶着才可以走動,而他現在完全可以不用扶着東西就可以四處溜達。這樣的效果讓鬼舞辻無慘非常興奮,恨不得出去在産屋敷寬仁他們面前炫耀一圈。

看啊,我已經好起來了,不用再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世界了,已經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行走了。

但是他忍住了。

他要等自己完全好起來才可以出去,他要讓寬仁他們知道什麽叫做王者歸來。

狩野秋一就這麽坐在門口看着他,然後對他露出笑容。

鬼舞辻無慘心跳漏了一拍,這個時候他甚至不覺得狩野秋一的笑容讨厭,他走過去站在狩野秋一面前,“和我出去散步。”

“怎麽,不怕別人看見嗎?不過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大門已經鎖了吧。”狩野秋一看了眼月亮,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茶,“當然 ,你不介意的話我是無所謂的。”

“那就陪我出去逛逛,反正你沒有什麽事不是嗎?”

狩野秋一算算時間,發現時間還來的及,他将茶杯放下,披上了黑色的羽織,和鬼舞辻無慘離開了院子。

怕被其他的産屋敷家的人看到,鬼舞辻無慘竟然想直接從圍牆裏面翻出去。

他現在身體好了很多,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都躍躍欲試想要做一遍,并且包括翻牆這種一點也不符合貴族身份的行為。

狩野秋一竟然也真的陪他翻牆了。

他翻到了圍牆上,對鬼舞辻無慘伸出了手,用力把他拉上了圍牆。鬼舞辻無慘的體溫甚至比狩野秋一的還要高一些,他只能感覺到狩野秋一的手涼絲絲的,握起來有些冷。他還沒等仔細感受時,狩野秋一就松開了他,從圍牆上翻了下去。

只有兩人高的圍牆對動作靈敏的狩野秋一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大病初愈的鬼舞辻無慘來說就很困難了,只能在狩野秋一的幫助下翻上牆,他甚至不敢從圍牆上跳下去,還要秋一在下面接着他才可以。

狩野秋一在圍牆對他張開了手,示意鬼舞辻無慘往下跳。

天色很暗,尤其是這種偏僻的角落,只能憑借着皎潔的月光勉強看清下面的景色。

不過四米的距離,黑暗就将狩野秋一遮掩的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一道紅色的身影對自己伸出了手。

鬼舞辻無慘沒有猶豫,而是直接跳了下去,然後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

明明狩野秋一的身體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胳膊也細瘦的看不見二兩肉,可那雙手卻非常有安全感,讓人忍不住的信賴。

“要去哪裏?”狩野秋一問道,“晚上可能沒什麽可以看得。”

晚上的京都全都是妖怪,哪裏有什麽好逛的,就算他很少出現,但在京都的街上閑逛,肯定會被那些好事的家夥給發現的,這不就和鬼舞辻無慘一開始隐藏的初衷背道而馳了麽?

“去逛街吧,我好久沒去了。”

距離上次鬼舞辻無慘上街已經是半年之前,半年之前他的身體勉強還能支撐他出門,但也不能行走太長時間,後來身體愈來愈差,就連院子都不怎麽出,更別說逛街。

狩野秋一不置可否。

他們繞開陰暗的巷子,來到了更加寬敞的大路上。

這個時候鬼舞辻無慘才真正明白狩野秋一在民間的受歡迎程度。

幾乎每個人都認識狩野秋一,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會和他打招呼,而狩野秋一可以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他們穿的可不像是可以被記住的貴族,有些人的衣服上甚至還打着補丁,很顯然是平民階層,甚至很有可能連平民都不是。

為什麽要記住這種沒有必要記住的人的名字?

有這個時間不去記貴族和他們搞好關系,反而和這些平民混在一起,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你為什麽要記他們的名字,根本沒有必要。”

“習慣了。”狩野秋一無意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覺得問題這麽多的鬼舞辻無慘很煩。

他的問題實在是太多,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索性沉默不語,把鬼舞辻無慘晾在一邊。

今天比以往要熱鬧不少,街上全都是人,不少穿着樸素的男男女女們走在路上嬉笑着,路邊還有賣着各種小吃的攤位,甚至還有賣木頭刻的面具的攤位。

今天好像有祭典的樣子,不然怎麽會這麽熱鬧。

“狩野?”

“嗯?”聽到有人叫自己,狩野秋一下意識的回過了頭,還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的鬼燈頭上側帶着鬼面具,手裏拿着丸子向他走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狩野秋一身後的無慘,饒有興致的挑眉。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嗎?”他問道。

狩野秋一點頭,“你還沒有回去?”

“看時間差不多了,索性過來接你,左右就一個時辰的事。”鬼燈若有所指,他甚至懶得和鬼舞辻無慘說話,連視線都不想碰到他。

被忽視的徹底的鬼舞辻無慘有些不高興,“他是誰?”

“我是狩野的未來上司。”鬼燈皮笑肉不笑,“珍稀你最後的時間吧。”

“什——”鬼舞辻無慘還想說什麽,鬼燈卻轉頭離開了,根本理都不理,至于他剛才說的什麽珍惜最後的時間,他只當鬼燈在放屁。

“你拒絕我是因為他?”

“啊。”狩野秋一并不排斥去地獄上班,左右就是個死而已,人類哪裏逃得掉死亡這個結局。

可在鬼舞辻無慘看來,狩野秋一的這個舉動就無異于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我不如他嗎?“

鬼燈揣着手看着兩個人對峙,一時間想起了地獄流行的那些小說話本裏的男主人公。

而無慘就是悲情女主,自己是惡毒女配。

……好像有點奇怪。

他還能在這個時候陪鬼舞辻無慘出來溜達,也是挺有閑心的。

“畢竟是最後一天了,還是不要生氣比較好吧。”狩野秋一低聲說道,“還是說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呢?”

“什麽最後……”

恢複健康的第一天也是最後一天。

鬼燈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明天我再來找你,到時候應該就産不多了吧。”

“嗯。”

“那明天見。”

鬼燈的出現讓鬼舞辻無慘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了,他不想繼續逛,狩野秋一也好脾氣的跟着他回去。

安倍晴明坐在觀星臺上,眼見着啓明星旁邊的那顆暗淡的星偏離了原本的路線,向西的方向滑去,漸漸遠離了原本的軌道。

……狩野成功了嗎?

他不敢置信狩野秋一竟然這麽快就做到了,他望向狩野秋一的方向。他身上的靈力之盛,隔了半個京都都感覺的到,更別說身邊還多了一個血氣沖天的鬼舞辻無慘。

這不是還沒有死嗎?

安倍晴明有些困惑,又擡頭算起了星軌。

不,并不向看上去那麽簡單,有一股拉力,隐隐的想要将這顆星星拉上正軌。

人越來越少,附近也越來越冷清。

狩野秋一慢吞吞的跟在鬼舞辻無慘後面,現在任誰看到鬼舞辻無慘,也不會覺得他曾經病入膏肓甚至連站立都難。

“ 你說得最後是什麽意思?”走了一會,鬼舞辻無慘突然問道。

“最後一天的意思。”

“哈?”

“恢複健康應該挺快樂的了吧。”狩野秋一走上前,踩着院子的牆翻了上來,他伸手也将鬼舞辻無慘給拽了上來,又把他給拉回了院子裏。

他們出去的這一小會,沒有人發現他們不在,院子裏靜悄悄的。

狩野秋一從懷中掏出了針包,“走吧,趁你睡覺之前給你紮一下。”

那一把針裏最長的,足有手掌長,一想到那根針要紮進身體裏,鬼舞辻無慘就有些不寒而栗。

但狩野秋一的确是治好他的身體,所以鬼舞辻無慘沒有再懷疑,而是聽話的脫掉了上衣躺在了被褥上。

狩野秋一把針消過毒,讓他閉上眼睛,“可能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好。”

他能夠感覺一根一根的針紮進身體裏,然後從那針尖蔓延開的寒冷遍布全身,如墜冰窖。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狩野秋一的手按在了他的眉心,他能聽到狩野秋一的聲音:“試試看,還可以動嗎?”

他想要張嘴,卻發現身體已經不聽他的使喚了,就連嘴巴都張不開,只能拼命掙紮,可他的身體卻一動不動。

“你這種人呀……還是下地獄去吧。”狩野秋一在确定鬼舞辻無慘已經無法動彈時,這才笑了起來,“等明天早上起來,玲子他們應該就會發現你了。”

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心跳的你,一定會被當成屍體吧。

鬼舞辻無慘想要掙紮,想要呼救,卻怎麽樣也動不了,唯一能夠聽到聲音的耳朵只能聽到狩野秋一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

安倍晴明松開手,夜空中那顆暗淡的星星終于還是被拉回了原位。

“……還是沒能改變啊。”

京都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一夥強盜流竄到了京都裏,在尋覓目标的時候去了産屋敷分家,殺害了院子的主人産屋敷無慘和無辜的狩野醫生。

産屋敷家的人将兩人的屍體收斂裝進棺材,第二天就舉行了兩人的葬禮。

産屋敷無慘是貴族,理應火葬,狩野秋一只是一介平民,所以被埋進了山間的一處幽靜之地。

當産屋敷無慘的屍體被火點燃時,安倍晴明對着火焰念起了安魂咒,僧人的念經聲繞梁三日,久久不散。

可即便屍體被燒焦,整個人都不成人形,産屋敷無慘依舊保持着神志。

狩野探幽死了嗎?他不信。

他一定沒有死,自己一定會找到他的,就算死了,也會有轉世的吧,沒關系,我被燒成灰都死不了。

只要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天,我就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

按照貴族禮節被安葬的鬼舞辻無慘被埋進了土裏,已經燒得不成人形的軀體在黑暗當中緩緩長出了肉和軀體。他在地下睜開了眼睛,僵硬的轉了裝頭。

自己的确是被治好了。

對虧了狩野探幽不是嗎。

自己要怎麽報複他才好呢……?

他埋在哪裏?好像是在後山吧。

鬼舞辻無慘從墓地裏爬出去,在月色下舒展着身體,骨骼噼裏啪啦的響着。

他從未感覺自己這麽爽快過,渾身都是力量,好像世界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狩野探幽在哪裏來着?

他要去找到他,然後讓他知道什麽是惹怒自己的代價。

鬼舞辻無慘很快就找到了狩野秋一的墓地,可是那個墓地和他想象中的凄涼不同,他的墳墓前甚至擺着別人的供奉和鮮花,甚至還立着一座小小的雕像。

……憑什麽啊。

鬼舞辻無慘憤怒的掀翻了桌上的貢品,用長出了尖利爪子的手刨開了墳墓,将狩野秋一的屍體從裏面挖了出來,他不知怎麽的,對着他的屍體産生了食欲,沒有控制住大口的撕咬着,将這具屍體啃食殆盡。

已經跟着鬼燈去地獄的狩野秋一突然擡頭看向頭頂,鬼燈走了一會,發現狩野秋一沒有跟上來。

“有人把我墳刨了。”

“哈?”

“無所謂了,走吧。”

鬼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卻還是帶着他去了閻魔殿。

他沒想到狩野秋一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對自己下手也幹脆利落,把見多識廣的鬼燈也看的一愣一愣的。

“鬼舞辻無慘沒有死,所以你也不用受刑了。”鬼燈說道,“喜歡去哪裏上班?哪個地方都缺人,實習幾天就可以上崗了。”

“等等,我不是把藥給了無慘……”

“那個叫做鐵郎的仆人偷偷把青色彼岸花丢掉了,所以無慘變成了鬼,就算被燒成了炭也還是複活了。”鬼燈輕而易舉的否定了狩野秋一的努力。

他看狩野秋一呆滞的表情,難得又解釋了一句。

“你不用在意,你已經改變很多了。”鬼燈想了想世界最初的線,“天道難違,就算你殺掉了這個鬼舞辻無慘,也還會有別的鬼舞辻有慘,隔開了鐵郎,還會有鐵虎,天道需要這個鬼舞辻無慘活下去。”

“……也就是說我做的一切……全都沒有用是嗎?”狩野秋一有些崩潰。

“不能說沒有用吧,只能說,你還沒有辦法反抗天。”

坦白來講,狩野秋一做的已經很好了,他甚至敢在天的眼皮子底下反抗,哪怕最後沒有成功,他也依舊那麽去做了。

“我還是太弱了。”

“想開點,以後他死了,我把他分到你手底下的地獄,讓你親自折磨他。”他拍了拍狩野秋一的肩膀,“走吧,和我去見閻魔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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