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過完年又是春天，許琮還是沒找到黃立柏，說來也是，黃立柏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如果不想讓他找到，他怎麽可能找得到。
許琮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前些日子他還以為會破産，沒想到挺過來後越來越紅火了，連嚴佐清都眼紅了，說再這麽下去你比我都有錢了。
有錢有什麽用？
以前覺得有錢能帶來一切，現在他才明白，黃立柏想接受他給的，錢才有用，立柏不想要，再多的錢，有什麽用？
天氣回暖，春天要過去的時候，許琮接到一個老家來的消息，黃志國死了。
黃志國，黃立柏的爸爸。
許琮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那個中氣十足喜歡罵人越來越不講道理的暴脾氣男人死了？
接着，許琮忽然腦子裏的一根弦蹦住了。
許琮收拾好行李，趕回了老家。
這次回去無非就兩種結果，第一，立柏回去送終了，他能抓到他，第二，立柏沒在……
立柏沒在，他得把黃立柏該做到的都做了，不能讓何姨一個人承擔一切，這個女人也苦了一輩子了。
在車上的時候，姨夫來了電話，開口就問:“聽說了嗎？”
姨夫火氣雖說早就消了，可聯系他越來越少了，難得打一次電話，說不了兩句話就挂，有些事造成的傷害還是在彼此心底留下痕跡，即使再怎麽恢複，也會出現裂痕。
許琮回答姨夫慢了點，對方以為他沒聽懂，補充了一句:“老黃不在了。”
許琮換了個手拿手機，扭頭看向窗外:“知道，正在回去的車上。”
“嗯，回來看看吧，黃家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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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夫的這句亂了到底有多亂，許琮在回去的時候才見識。
黃志國剛死，黃立柏的姑姑和姑父就帶着一群人來鬧，說是之前黃志國做生意賠錢後借她的錢沒還清。
許琮趕到的時候，何姨正坐在門口哭的眼睛都腫了，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梳過頭，頭發亂糟糟的，她前面站着幾個橫行霸道的親戚，沖着何姨指指點點:“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一家子還要不要臉了，欠我錢這麽多年，利息都多少錢了！是不是不想還了？”
何姨氣的嘴唇都紫了，她哆嗦着質問:“你拍拍你的良心說，那些錢我沒還你嗎？現在你哥死了你就來鬧，怎麽不敢在他活着的時候來要？”
“人死了欠的錢就能一筆勾銷了？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得了便宜你們還賣乖呢？”
何姨崩潰:“我不欠你錢，我沒錢！”
親戚們出來一個人說:“沒錢你有房子，把房子讓出來！”
何姨有些歇斯底裏:“你們休想打我房子的主意！”
親戚們被惹怒了，沖上去想上手。
許琮擠進看熱鬧的人群中，上去護在何姨身前，把一群趁火打劫的人隔到一旁:“都幹什麽呢？一群大老爺們趁着老太太一個人在家欺負她？”
這場的人大多上了年齡，對許琮和黃立柏的事有在場的有打聽的透透的，就是一瞬間沒認出來許琮是誰，再看兩眼也就認識了。
“喲，這不是那變态嗎？還真跟黃家小子搞在一起了？他不出來，你過來護着他媽呢。”
許琮沒理身邊哄笑，他蹲下來把何姨扶起來，何姨老太多了，頭發裏白發比黑發都多，許琮一陣酸楚。
許琮把一衆人無視在一邊，替何姨仔細整理好衣服，又把她扶到一邊坐着，他沖何姨笑了笑:“不怕何姨，有我呢。”
許琮徑直來到黃立柏的姑姑面前。他的這個姑姑以前見過許琮，許琮跟着游廣坤搞建設那會兒，他姑姑家裏需要挖個水池，許琮開着工地裏的挖土機浩浩蕩蕩的給他姑姑幹活，當時可沒少被這位姑姑誇。
許琮開口就很客氣:“您說還欠您錢，借條呢？”
姑姑呸了一聲:“你算什麽東西，你離我遠點，我怕得病！”
許琮三十歲的人了，遇事後的穩重與成熟已經不是幾句話能撼動，他被人吐了口水，沒生氣反倒笑了一聲:“您是沒有心虛呢，還是怕我傳您病？我都沒怕您傳染我這財迷逼自己親嫂子沒人性的病呢。”
“你胡說什麽！”
“黃叔在外掙到錢的時候，你硬把錢塞到黃叔手裏，說要跟黃叔一起幹，親兄妹，有錢一起賺，等黃叔賠了錢回來，你第一個上門讨要，你們這些人的錢，何姨一分都不欠你們的，你們沒忘吧？錢都還是我送去的！”
嗡嗡聲頓時小了，大家都說不出話來，黃立柏姑姑左右看了看，又耍上潑勁兒:“誰說那錢了！志國他後來又借我錢了，要不然他們都不上班，哪兒來的錢花？”
許琮側頭問何姨:“有嗎？”
何姨還沒說話，姑姑搶先:“她也不知道，志國瞞着她借的！”
許琮恍然大悟:“那簡單，問黃叔要去吧！”
“你放屁！今天你不還錢，就把房子給我！”
“你給我動這裏一磚一瓦試試！”許琮突然發怒。
“你是黃立柏的姑姑！以前用的着他的時候整天拉着他去你們家幹活，自從他被別人傳上醜聞，你在哪兒？你做過姑姑的一點責任，關心過他嗎？這一家人是你親哥親嫂！你親哥哥剛不在，你沒點傷心就算了，還貪心的看上他房子了，你以為你帶着這麽蹩腳的借口別人就看不出來你為了什麽嗎？！你今天往前再跨一步試試！我許琮有一個算一個，看我敢不敢卸了你們的腿！”
許琮很少發怒，更何況年齡增長以後，他狠起來沒人不怕的，這突然一下把一衆人唬住了。
這時候一輛寶馬開了過來，游辰從寶馬裏出來，圍觀看熱鬧的人看到游辰竟然自動給他讓了條路，游辰踩着真皮皮鞋一步步到了許琮的身邊，環視一圈人:“喲，這是要打架？我看看這地方還有人敢欺負我哥啊？來，算我一個”
兩個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站在一群市井人之間，一臉流氓像，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游辰說:“今天想動我哥一下，罵我哥一句的，先過我這關！”
許琮或許有人敢惹，但沒人願意惹游辰，聽游辰這麽一說，不說鬧事的，就是圍觀群衆都悻悻的走了。
等人走光了，許琮一拍游辰的肩膀笑了一聲:“你這老總挺閑啊，什麽時候都有你。”
游辰一在他哥面前就恢複那副話唠樣:“甭提了，爸給我打電話，左催右催讓我快點趕到，路上搶黃燈的時候都慢了！卧槽，一百大洋沒了。”
許琮沒想到是姨夫讓他來的，心裏升起一股暖意，帶着說不出的酸澀。
那大概是愧疚。
“那一百罰單，我給你交。”
許琮又回到何姨身邊，他脫下外套給何姨披上去，蹲在她面前:“何姨。”
何姨現在反應慢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黃志國不在了傷心過度還是身體的原因，在許琮叫她的時候，她等了一分鐘才把頭擡起來，看清許琮後，她伸手緊緊攥着許琮的手:“小琮，立柏呢？他怎麽沒回來？他爸不在了，他不知道嗎？”
許琮沒問出口的問題得到了答案，黃立柏，沒回來。
許琮的失望比自己想象中來的要兇猛。
他想黃立柏。
黃志國還沒下葬，沒有幫忙的人，只有何姨一個力不從心的老弱婦人。
許琮要留下來照顧何姨，游辰在一旁唠叨了一陣，發現許琮忙裏忙外的，竟然有些心疼。
“我哥在家都沒讓他幹過這些粗活。”
這話被一旁的何姨停在耳朵裏，她紅腫的眼睛裏一下蓄滿了眼淚。
她也仔細想過，許琮從以前到現在做的，不比一個當兒子的少，許琮對他們一家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她懂得少，當初也沒點主意，讓他們這倆孩子一路平安和氣的走在一塊多好，她沒了兒媳好歹多個兒子。
何姨輕輕擦了眼淚，叫住忙活的許琮，拉着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小琮，你跟立柏是不是吵架了？”
游辰一直知道黃立柏被他哥接走了，不過他們倆人發展成了什麽關系，最近又怎麽了他也不知道，一聽何姨問，他豎起耳朵往前挪了挪。
許琮擡起手，用白襯衣袖口替老人把額頭上泥擦掉:“何姨，我跟立柏沒在一塊，他去國外掙大錢去了，現在接到通知正往回趕呢，過兩天就能見到他了。”
“國外？”何姨有些蒙“他都出國了？他的身體行嗎？小琮，你們都耽誤這麽多年了，怎麽不好好過日子，怎麽就讓他出國了。”
“何姨。”許琮嗓子有點堵:“他出去看看就回來了，沒事。”
何姨擡起手摸了摸許琮的頭發:“小琮，是我們錯了，苦了你們這倆孩子了。”
何姨好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了，跟許琮說了一會兒話就精神疲憊的不行，許琮扶着她去卧室睡去了。
游辰等許琮一出來:“哥，爸讓你回去一趟。”
許琮有些猶豫:“我現在走不開。何姨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我得看着她，還有這葬禮的事……”
許琮想了想說“這樣吧，游辰你去跟姨夫說說情況，我把事兒辦完了回去一趟。”
目前也就這一個法子，游辰只得答應。
游辰很快走了。
許琮一直存在着期待，他想，黃立柏看起來厲害，其實是最心軟的人，這種事他不可能不回來，或許他在回家的路上。
在他爸爸下葬的時候，也許他就穿着孝服出現了，也或許，何姨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冷冰冰的家裏，不肯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出現，在軟糯的勸她，
黃立柏一直沒出現，即使何姨一再追問，他也沒能從“國外”回來。
葬禮忙活了三天，許琮跑裏跑外，總算把事情解決，何姨在黃志國下葬後跟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一病不起。
許琮抽空去見了一趟姨夫，他這一年總覺得回老家的次數多的把這輩子的都用完了似的。
姨夫:“回來了？”
“嗯。”
“臉色這麽差，這兩天累着了？”
許琮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沒感覺多累，可能沒睡好，臉色差點。”
游廣坤點點頭:“聽說何琴讓你做了孝子的位置”
許琮确實在整個葬禮中充當了孝子，還是何姨要求的，許琮總怕黃叔會因為這個氣活過來。
“是，何姨說我跟立柏誰來都一樣。”
游廣坤一陣恍惚:“她這是默認了你的身份。”
許琮沒因為這個多高興，這麽多年的折騰下來，他也累了，不會因為他們的想法心情有大起大落的變化，就是聽到何姨這麽說的時候，心底湧上的也是一陣感慨。
姨夫嘆了口氣，他說:“這次走的時候，把他媽媽接走吧。”
許琮愣了愣。
許琮确實有這個打算，不過這話從姨夫嘴裏說出來讓他有些意想不到。
姨夫繼續說:“黃立柏也不在，他媽一個人年紀也大了，怎麽在這裏生活，這地方很早之前就容不下他們一家子了。”
這地方很早之前就容不下他們一家子了。
“……”許琮“好。”
臨走的時候黃立柏還是沒回來，許琮有一瞬間覺得絕望。
黃立柏決絕到什麽地步，對他們不聞不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