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來已經下雪了。

殺戮的血還冒着熱氣,在雪地裏蜿蜒出密密麻麻的赤紅紋路,新雪又層層覆上,厚厚堆積,片刻之間,平整純白。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雪夜殺戮,到了天明只會出現在存活下來的人口中。

冷月于重重雲翳中悄然而現,冷漠如霜,平靜地注視着這一切。

飛廉慢慢踱到了晏良身邊,馬兒打了個響鼻,霧氣滾滾。

劉顯仔細看了看晏良,精神還可以,鬓發有些亂了,興許是來得太急,束發的青玉冠上沾了幾瓣梅片,極淡的粉,難以察覺。

劉顯伸手摘下,路過鬓角的時候,又給人勾了勾發絲,晏良疑惑轉頭,食指正好擦上了嘴角,留下一點血紅。

他手心裏還有一遍遍被捂熱的血跡。

“怎麽了?”晏良笑了笑,擡手随意擦了擦,血紅暈開。

劉顯眸色漸深,轉開了眼,“沒什麽”,示意手下的兵士繼續收拾戰場,便拉過晏良的缰繩,“走吧”。

營地裏也是混亂一片,李善列受了傷,此刻正在塌了一半的營帳裏包紮,嗓門卻中氣十足,“重要的全給老子綁了!做人質!奶奶的!搞偷襲!老子全給你扔海裏喂魚——!侯爺!”

劉顯點點頭,也不在意,“重要的人暫時都先鎖起來,等朝廷派人下來,估計會談判人質。”視線看了一圈,“有熱茶嗎?”

李善列正點着頭,聽到最後一句懵了懵,“啊……水是不缺的,下着雪呢……熱水……”

李善列有些為難,大老爺們在外行軍打仗,就地取材都是最方便的。

晏良正在站在漏風的帳門口,看着來往的兵士搬運屍體,收拾軍械,渴了就喝臨時搭起的爐子裏的雪水,還沒冒熱氣,最多也只是把雪化開了。耳邊聽到劉顯這麽一問,晏良也愣了,手此刻還被人攥在手心裏,不知怎麽的,臉上有些熱。

“出了防營有幾戶人家,那裏應該還沒有遭殃”,李善列看了眼劉顯身邊的晏良也明白了,“可以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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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果然有人家。

也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片刻的驚悸過後依舊如常,只是唏噓,怎麽也想不到浙灣會糟了殃。

“……遭天譴的!那裏比我們這安逸,怎麽也想不到……”給劉顯燒水的嬸子紅了眼睛,嘆了口氣:“隔壁老李家親戚就在浙灣那塊兒,聽說……”哽咽,“全死了……”

劉顯沉默不語。

“會叫他們還回來的。”晏良看着窗外,冷聲:“血債血償。”

天色郁青,雪卻越來越大,估計收拾戰場的工作也要停一會了。

熱氣騰騰的茶水端了上來,劉顯方才松了晏良的手,“先喝點熱的,我派人回去讓赫舒送些藥和吃的過來”。

晏良捧着簡陋的茶碗,吸了口熱氣,“不麻煩了吧,我也能湊合”。

沒人回他。

擡頭,劉顯已經靠着石灰白的牆壁睡着了。晏良笑了笑,起身走過去把身上的狐氅脫下給人蓋上。

茶水溫熱熨帖,晏良也有些累,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一閉眼就入夢,睡得不是很安穩,也有些冷。後來,不知怎麽,漸漸熱了起來。背心很燙,像是靠着一處熱源,給全身上下源源不斷地輸送着暖意,晏良貼得更緊。

劉顯感覺到了,嘴角微笑,把人也摟得更緊。

整條通往浙灣的長巷都在清理,臨街死了不少百姓,房屋也被一開始突襲的倭寇燒了大半,焦黑的房梁承受不住雪的積壓,隔一會就會有坍圮聲響起,吱呀呀,緊接着就是沉悶的重重塌雪。

晏良跟在劉顯身邊,早起臉色不是很好,看上去有些虛弱,“再過五天就除夕了,沒有住的地方,怎麽過年……”

“已經撥出了一部分的兵力幫助改建”,劉顯擡手把人拉近,晏良一愣,剛要掙脫,“別動,太冷了”。

劉顯的手又像昨天那樣緊緊地扣着晏良的手,手心很熱,劉顯整個人都很熱,剛剛一路走來,此刻他都出汗了。晏良倒沒有,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此刻被捂着手,離着身旁這個大火爐近了,周身的冷意确實被驅散了些。

早上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劉顯抱在懷裏,自己還不知覺,靠得那麽……親密。

晏良按了按額角——

“怎麽了,那裏不舒服?頭痛?”劉顯擡手也摸上了晏良的額角,面帶關切。

唉,晏良腦子裏亂七八糟,“沒有……我們走吧”,說罷也不管,擡手直接拉着人就往前。

手被牽着,那個人無端有些紅的面頰,劉顯沒有說話,勾了勾嘴角,乖乖地跟在晏良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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