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慧機當沒聽到,這幾年,劉顯心情不好就會來他這裏。

而心情不好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跟劉顯說了無數次!

真的是無數次。

景貞這個時候太小,佛骨根本就察覺不了它存的靈竅的人在哪裏,除非長到十五六歲。

劉顯怎麽可能聽。

走過去換了茶水,慧機別有所指:“這雲雀針過了兩次水就沒有味道了……可惜。”

劉顯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慧機你要是喜歡,我差人給你送些來”,手中抄着的經文沒有停,行雲流水,細致妥帖。

慧機白眼,“我的意思是,等鞑靼再得了膠州——”

“不會的,我心裏有數。”劉顯開口淡淡,“再怎麽樣,李氏也不會垮,也得撐到景貞回來”。

“那你是在做什麽?”

“逼謝行退出禦史臺。這是我給頌陽的籌碼。”

“這怎麽可能!”慧機雖然不參預朝政,但是朝中一些大事他還是知道的。

比如,自從昭陵侯劉顯“回來”,領旨抄了清河晏氏後,謝行對劉顯的懷疑就沒有停過。

可是劉顯這幾年一直“規規矩矩”,令出必行,是個不折不扣的“忠臣良将”。

即使是頌陽,也放松了警惕。

“我知道不可能……”劉顯抄完最後一節,小心翼翼地停墨擱筆,等墨跡風幹,再次開口卻是篤定無疑:“也只是現在不可能。”

“上月月末,謝行提出拆毀晏氏宗堂,被我給壓了下來。頌陽猶豫不決,我怕再生事端,等景貞回來傷了他的心,所以這次得下一劑猛藥。”

“嗯……”慧機想了想,還是覺得欠妥,不過——“中規中矩吧,要是那小子還在,法子肯定比你這個好,不會像你這樣太過出頭……”

劉顯目光溫柔,笑了笑,宣紙上的墨色開始沉澱下來,折射着淡淡的日輝。

“他要是知道我這麽笨,又會笑話我……”

已近夏末,東頤閣內東西兩大扇镂花镂金的窗戶依然大開着,一大幫太醫剛剛問完診離開,屋子裏悶得很。

泰康帝好不容易午睡着,頌陽守在一旁仔細瞧着自家弟弟的臉色,嘆了口氣。

“長公主……”貼身婢女綠雁輕手輕腳地走進,低聲恭敬禀告:“謝丞來了。”

頌陽聞言蹙眉,精致的妝容下依然可見眼角的憔悴,有些不耐煩,但也沒說什麽:“嗯,讓他等等。”

“是。”

謝行的腿越來越不好了。這幾年只要天氣涼下來,就沒日沒夜地發痛。

不過也沒有他親眼看到淮秉正頭顱的時候痛。

此刻坐在偏殿裏,緩緩摩挲着膝蓋,謝行開始仔細琢磨劉顯這幾年的所作所為。

太不正常了。

按照他和淮秉正的策略,只要晏良一死,劉家不可能沒有反應,劉顯的逼宮已經使他們成功了一大半……到時候這通倭的罪名就能更順理成章地落到劉家身上。

只要那時延聖帝能清醒片刻——

片刻之間,就能除去劉晏兩家。

除去劉家,除去廣陽王這個一直被先帝器重的親弟弟……是延聖帝一直想要看到的。

可是。

本來還可以說動頌陽動用另外的九重禁去查封大将軍府,誰知劉顯在消失了一天後竟然回來“恭敬”領了抄檢清河晏氏的旨意。

不過抄檢的過程很蹊跷。

一夜之間,清河晏氏上下幾百口人,全都憑空消失了。

消失得一幹二淨。

劉顯也就象征性地摘除了門匾。

回來後,頌陽也沒有說什麽。她作為皇位的實際掌權人,似乎與劉顯之間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行進聲,是頌陽長公主來了。

謝行跪下行禮,看着面前這個女人并沒有立即叫他這個老臣起身,謝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背艱難地佝偻着,謝行低頭看着青灰地磚上被來回走動帶起的微末塵屑,在斜斜的日影下雜亂無章地四處碰撞……

頌陽要的不過是李氏的正統。劉顯要的,不過是晏氏最後的保全。

頌陽不是延聖帝。

她沒有上一輩的恩怨。

她怎麽可能犧牲李氏的正統,只是為了毀滅晏氏。

而對于劉顯這個執掌十八重禁,北抗鞑靼,南禁倭寇的昭陵侯,她更不會動。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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