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靠近的心
室內一時沉寂，黎骞默默看了他半天，終于将心裏的火給壓下去了，沒有選擇直接把人丢出門外或者拖進廁所關着。
“自己去浴室洗幹淨。”他語氣平淡，指了指卧室那邊。
謝昱明一時覺得骞骞放過他了，一時又覺得他現在非常生氣，于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撐着軟了的腿連滾帶爬地進了浴室，跪在浴缸邊上自己放熱水。
他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黎骞剛才的表情，一點沒注意水溫。脫掉衣服之後爬進浴缸，被燙得一跳，直接從缸裏又翻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慘叫一聲。身上蒼白的皮膚瞬間被燙紅，但謝昱明現在根本不關注這些，雖然痛得厲害，眼睛卻始終盯着門口，期待着黎骞能進來問他怎麽了。
半晌都沒有動靜，他明明叫得很大聲，可是黎骞沒有來。
身上灼燙得發疼，謝昱明卻覺得冷透了。
——他做錯事情了，骞骞生氣了。謝昱明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他哆哆嗦嗦地抖着往缸裏加冷水，眼底卻是一片迷茫——他做錯什麽了呢？骞骞為什麽會生氣？他們不是、他們不是很親密的關系嗎？
動作逐漸狂亂起來，顯露出發病的征兆。他一會覺得自己和黎骞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一會又覺得黎骞是生氣了所以一直不理他；一會覺得黎骞已經不要他了，一會又覺得黎骞只是暫時有事，總會來接他回家的。
想得越多，就越混亂，到最後他只能蜷縮在地上，抱着頭拼命掙紮。水逐漸從浴缸裏漫出來，他還保留着一絲清醒，記得會惹黎骞生氣，抽搐着想伸手去關，沒想到一頭栽進缸裏，溫熱的水霎時漫入口鼻，他無力地撲騰着，怎麽也無法從這一方小小的浴缸裏脫身。
“謝昱明？謝昱明！”黎骞先前沒有去理會他的慘叫，這會聽見拍打水的聲音才匆匆趕來，果然看見謝昱明溺在水裏，掙紮微弱，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十分駭人。
他把人拖了出來，關了水龍頭，拍拍他的臉喊：“謝昱明？謝昱明？”
見他意識模糊，黎骞一只腿跪在地上，另一只腿屈起，把謝昱明的腹部橫放在上面，讓頭下垂，按壓着他的背部。
謝昱明咳嗽着斷斷續續吐出幾口水，揮着手臂掙紮了兩下，軟倒在黎骞懷裏。
“骞骞……”他喃喃，硬扭過頭來看黎骞，眼睫上不知是水還是淚，“骞骞，不要…不走、骞骞回家吧…回家，好不好唔……”他伸出手抓住黎骞，嘴唇都在顫抖。
黎骞被他洗個澡都能溺水弄得無言以對，只沒好氣地說：“這裏就是我家，還有什麽回不回家的。”
謝昱明似乎沒聽懂，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希冀地問：“那、那是我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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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骞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想說不是，看他通紅的眼眶又怕刺激他發病，只好敷衍了一句：“你乖的話就是。”
“我乖！我乖的…會一直乖……”他激動地掙了一下，又摔回他懷裏，咳了幾聲。
“今晚的事，以後不可以再做。”黎骞黑了黑臉，他可沒跟他算完賬，若不是看在謝昱明發病差點溺死，他真不想理他的。
謝昱明看出黎骞怒意，弱弱地點頭，小聲保證：“再不、再不了…我錯了，骞骞……”到後面帶了哭腔，顯然是極害怕他生氣的。
“好好洗澡。”黎骞放掉三分之一的水，看他爬回缸裏，才出去換了一身衣服，卻也不敢走遠，待在卧室裏看書。畢竟他就是再不喜歡謝昱明，也不會希望對方淹死在自家浴缸裏。
等謝昱明洗完後戰戰兢兢地出來，一邊看他一邊爬回自己的小床，把四肢鎖鏈乖乖自個扣起來了，才向黎骞露出一個略微讨好的笑容：“骞骞，睡、睡覺……”
黎骞沒理他，他把頭埋進被子裏，一開始還憋得住，後來就忍不住悶悶地哭，恨不得再不要腿間那物什了，都是因為它，骞骞才生自己氣的。
過了一會，黎骞聽得不耐煩了，把被子扒開，露出他的頭來，哭聲戛然而止，就見謝昱明慢慢擡起一雙腫了的眼睛來和他對視了一下，又飛快地縮了回去，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出聲。
黎骞覺得他純粹掩耳盜鈴，以為蒙起被子來哭自己就聽不見了。但好歹有點進步，比起以前每天哭上三次，現在至少開始覺得哭是件很丢臉的事情了。
“不要哭了。”黎骞抽了張紙丢給他，謝昱明撿起來胡亂擦着臉。
“也不要悶着頭睡。”
“嗯唔、嗯…我乖，骞骞…不生氣……”
反正他翻來倒去也就是這麽幾句話，沒個新鮮的，黎骞不聽也能猜出來一半，當下便随意點點頭，把濕透了的紙巾丢進垃圾桶，自己也踱回床上去了。
而後幾天謝昱明都乖得不行，黎骞要去看展覽成品的那天，考慮到把他一個人鎖在家裏半天實在行不通，便準備帶謝昱明一起去，反正除了助理不會有其他人看見。
“我們今天出去一趟，你不要說話，不要傻笑，更不要哭，明白嗎？”黎骞剛看着他吃了藥，這會交代着，謝昱明連連點頭，眼神驚喜得快放出光來。
等上了車，謝昱明的欣喜才淡了些，露出怯意來。他還是有些怕這個家夥，一坐就頭暈。
黎骞給他綁好安全帶，又加了一句：“不要亂碰那些東西，就跟在我後面。”
說話分散了點謝昱明的注意力，他在腦子裏牢牢記着剛才黎骞說的話，也顧不上車啓動後的恐懼了，等到展覽處，他還在心裏不停默念着這幾項“條款”。
“下車了。”黎骞解開安全帶，推開門，謝昱明就慌忙出來，站到黎骞身後去了，踩着他的步子走路。
等進門，立馬有人迎了上來，一個挺陽光的小夥子，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也就是黎骞的助理施明志。
“骞哥你來了！這位是……”施明志是B市人，并不十分了解謝昱明，看見黎骞身後有人，便愣了一下，開口問道。
“我朋友。”黎骞微微笑着簡單帶過，施明志一點沒起疑心，只看了謝昱明一眼，就帶着黎骞去看展品了。
這次展覽一共分了三個展廳，分別是三個不同主題的玉雕，黎骞一個一個慢慢看過去，謝昱明就跟在他身後一步也不離，板着臉不說話，倒還真有些從前的影子，把施明志都唬住了。
總的來說黎骞挺滿意的，只更換了幾個展品的擺放位置。到一點半接近尾聲時，期間謝昱明倒是很好地遵守了不說話、不笑、不哭、不亂摸的守則，就是越來越站不住，腿軟得快要靠在黎骞身上了，惹得施明志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黎骞看得專心，壓根沒有回頭關注謝昱明，他只好開口提醒：“骞哥，你朋友好像生病了。”
黎骞分出注意力看他，伸手攬了一把，把他帶到椅子上休息一會。
“你在這坐着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謝昱明點點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信任的小眼神，黎骞擋了一下，沒讓施明志看見。
最後交代了展覽當天的相關事宜，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午餐施明志已經提前訂好了雲水居的一個小包間，謝昱明見他最近一直忙着這事，便放了三天假給他，高興得施明志馬上給女朋友打電話報喜訊，也不和黎骞一起吃午飯，而是跑去和她逛街約會了。
這家從名字到菜品都頗為高雅的飯店以前黎骞和謝昱明經常來，沒想到施明志竟然訂了這裏，他只能給謝昱明帶上鴨舌帽和口罩，從地下停車場一路上樓，好在中途沒遇到什麽熟人。
黎骞随便挑了個位置坐下，謝昱明就緊緊挨在他身邊。黎骞吃什麽他就跟着夾什麽，完全一副跟屁蟲的樣子。
吃着吃着還湊過來說：“骞骞，下次，再出來玩！好不好？”明明今天只是一直跟在黎骞後面看展覽，但他還是好高興啊。
黎骞看他滿嘴的紅色辣油，嘴唇都腫了一圈，一點沒有了以前那個矜貴的少爺模樣，心情莫名大好，懶懶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謝昱明顯然很失落，但他很快就恢複過來，跟着黎骞一起把桌上的菜掃蕩了一個幹淨。
要知道以前的謝昱明是一定要每盤留下至少小半的菜，這是上流社會不約而同遵守的餐桌禮儀。但黎骞畢竟是窮過來的，一直覺得這樣浪費得很，點多少就該吃多少，國家還倡導“光盤行動”呢。
現在看這樣雖然只會用勺子，但是把飯菜都吃得幹幹淨淨的謝昱明，他覺得順眼多了。
尤其是吃完之後還把碗舉起來給他看的小動作，跟只倉鼠一樣塞得滿滿當當、兩頰鼓鼓的小模樣，也不知道若有一天他真恢複正常了，會有多痛恨今天自己這軟兮兮的樣子。
黎骞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換來謝昱明把頭拱進他懷裏眷戀地蹭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