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車子一路飛馳，謝昱明慌張地望着窗外，當略微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時，他開始戰栗，磕磕巴巴地問黎骞：“骞骞，去哪裏？”
因為是晚上，車速又快，黎骞專心開車，只回答了一句：“下車告訴你，乖乖坐好。”
謝昱明心中恐懼更甚，雖然只走過一次，但他對這條路十分敏感，這分明就是去醫院的路，骞骞不要他了！骞骞要丢掉他！
“不！不、我不要去！骞骞，不去！”他驚慌失措地大喊，拼命去開車門，奈何黎骞早就鎖起來了，他就是再大力氣也打不開。
“坐好！”黎骞語速很快地解釋，“我家裏出了點事，要立馬回去，過幾天就來接你。”
謝昱明現在腦子裏一片轟鳴，黎骞說了什麽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一心認為黎骞要把他送回去了。
“我不要回去……”謝昱明帶上哭腔，伸手抓住黎骞的肩膀，“我不回去、我沒有病！不要、不要……”
黎骞減緩車速，盡量撫平他的惶恐：“我會來接你的。”
謝昱明飛快搖頭，尖利地喊：“你騙人！你騙我！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
“謝昱明，我爺爺也去了醫院，我要回去找他。”
黎骞剛說完，謝昱明便急急道：“我也去，我也去！”
要是可以帶他去，黎骞也就帶了，但一方面他急着去看爺爺情況，還要照顧謝昱明非常麻煩，另一方面，他爺爺雖然一直知道并也不反對他的性向，但在這節骨眼上把前男友——還是老爺子在兩人分手後就對其極沒有好感的前男友帶回去，實在是不像話。
“不行。”他不欲與謝昱明解釋這些，只說，“我要照顧我的爺爺，暫時沒有精力照顧你，你先在醫院待幾天，好嗎？”
謝昱明半晌沒有說話，身子卻抖得越來越厲害，一會清醒一會失神，顯然狀态十分不好。
等到醫院門口，黎骞停下車來給上次帶走謝昱明時見過的院長打了個電話，解釋了原因，對方看在謝家的面子上自然是不會拒絕。
黎骞下了車，繞過來給謝昱明這邊打開車門，解了安全帶，對方原本傻愣愣的，這會猛地紮進他懷裏，發着抖哭求：“我乖啊…骞骞、我不要親親了、我聽你話，你不要丢掉我…嗚嗚、骞，我不要我不要，我想回家骞骞…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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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頭看黎骞，淚水蜿蜒落下，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癔症一發起病來，他便什麽道理都想不清，只固執地覺得黎骞是不要他了。
黎骞一邊心急着回C市看爺爺，一邊安撫着謝昱明把他往外拉。
“啊啊、不要、不…骞骞、骞骞我求你了……”謝昱明被他拉出來，順着黎骞的褲子就滑坐到地上，抱着他的大腿乞求，泣不成聲，“我再也不惹骞骞生氣了…我很乖，會很乖，求你、求你了！痛…回家，回家好不好？求求骞骞……”
他現在就認為黎骞是因為他今天一天不乖，沒有聽他的話，還一直要親親，才不想要他的。
黎骞頭疼，這小麻煩精最是不講道理。想是這麽想，他也知道謝昱明是因為病情的緣故，于是只好蹲下身來耐心跟他解釋：“我不是不要你，我辦完事就回來接你好不好？”
謝昱明滿臉淚痕，好不狼狽，因為黎骞的誘哄稍稍平靜了一點，哽咽着小聲說：“可是我不想、不想回這裏……”
這裏的夜又黑又冷，讓他很怕很怕。
更何況萬一骞骞忘記來接他了怎麽辦？
或者萬一骞骞嫌棄他了，不想來接他了怎麽辦？
謝昱明又開始抽噎，這會兒倒不再鬧着黎骞帶他走了，而是眼眶通紅地看着他輕聲問：“我、我不鬧…骞骞還會來接我嗎？”
黎骞肯定地點頭：“會的，你乖乖照顧好自己，聽話。”
“骞骞一定要來，要來接我，求你了…不要忘記了、不要忘記了……”他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求着他保證。
“嗯。”黎骞順利地攬着他的腰把人提起來。
“求求你，一定、一定要來……”謝昱明趴在黎骞肩上斷斷續續哭着，心都像被絞掉了一塊。他開始隐約明白黎骞可以不來的，他可以撒手不管，潇潇灑灑地離開，然後把他一個人留在醫院裏，再也回不了家。
黎骞把他的頭擡起來，伸手抹抹他的淚水，像以前哄小表弟一樣溫柔地親親他的額頭，然後自己也被這鬼使神差的動作驚到了。
但這一吻收效甚好，謝昱明頂着一張哭花了的臉呆呆看了他一會，又埋進他脖頸裏，軟軟地說：“我等你……”
按說他這成熟男人的聲音說這樣軟軟撒嬌的話十分古怪，但偏偏話語中的懵懂十分自然，除了音色，真給人一種稚嫩孩童的感覺。
見終于搞定了謝昱明，黎骞大松一口氣，拍拍他，“走吧，我可急着回去呢。沒事了就回來接你，嗯？”
謝昱明點點頭，小聲說了“好”，然後跟着黎骞走進醫院，竟然懂事地加了一句，“會沒事的。”
黎骞微微一笑，倒希望借他吉言。把謝昱明送到護工手上之後，他馬不停蹄地坐上車走了，已經耽擱了半個小時，他要更快些才行。
到C市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中間姑父打過一次電話來，告訴他不用太着急，是他姑母太慌張，實際情況并沒有那麽嚴重，開車慢一些，注意安全。
黎骞好不容易趕到醫院，爺爺早就睡着了。姑父在守着夜，見他連夜駕車勞累，想讓他睡會兒。黎骞搖搖頭，了解了一下爺爺的具體情況之後，反倒把他姑父哄回家去睡覺了。
坐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看着病床上許久不見的慈祥老人，他也靠在椅子上慢慢眯過去了。
黎骞這一待就是七天，天天陪着老人家談天說地，又多次保證過年會早些回來，直到醫院打電話說謝昱明不見了，他才回A市。
說到底也是謝昱明學乖了的原因，也不發瘋、也不吵鬧，還能基本正常交流，醫生診斷精神狀态良好，再加上黎骞沒把那鎖鏈帶過去，他們見狀也就沒有再鎖他了，沒想到今天中午發現他竟然不見了。
想着回去逮着謝昱明要好好打一頓屁股，看他下次還不聽話到處亂跑，暗自壓下心底的擔憂。
那邊一直沒給他找到人的消息，黎骞一再提速，到A市後心思一轉，突然調了方向，不再往精神病院跑，而是開往回家的方向。
在自家門口看見蜷縮成一團，又變得髒兮兮的謝昱明時，他不知道自己五味雜陳的心情都是些什麽，但至少清楚一點——他現在火氣很重。
謝昱明看見他之後也是眼睛一亮，就想撲過來，但發現他臉色不好的時候，又畏縮地退了兩步，死死扒住門框。
兩人沒有僵持多久，黎骞走到他面前的時候，謝昱明就忍不住抱住他，小聲抱怨：“你好久都不來接我……”
黎骞要都被他氣笑了，這就七天時間，他自己偷偷跑出來，要是真弄丢了怎麽辦。現在還學會惡人先告狀，說他的不是了！
他也不開門，把謝昱明扒開來問：“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
謝昱明心虛地湊上前來又想摟住他，被黎骞止住了動作。
“好好回答我。”
“會聽話、等你…不鬧…會乖……”他支支吾吾低頭陳述着，眼眶委屈得紅了一圈。
“那你為什麽自己跑出來了？”黎骞拿出手機來給醫院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已經找到了謝昱明。
謝昱明委屈得不行，黎骞又不給他抱，他就只能拉着門把手擰來擰去。
“我想你……”
他覺得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充分的理由，但黎骞可不買賬，冷哼一聲：“這不是借口，認識到錯誤了嗎？”
不出他所料，謝作作果然倔強地不肯說話，抿着嘴唇看他的鞋子。
“認識不到錯誤，就不要進去了。”黎骞本意是說自己就這麽跟他耗在門口，他什麽時候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兩個人什麽時候回家。沒想到剛剛還倔得跟頭牛一樣的謝昱明一聽到他這話就崩潰了，腿一軟坐到地上，背靠着門大哭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骞骞不要、嗝、我知道錯了！”黎骞兩次把他扒開不給抱，他就不敢再試，用兩只手抓住他褲腿，“不要、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回家了好不好？”
他怕黎骞不給他回家，怕得只要不這樣對他，其餘什麽他都可以做。
黎骞對他動不動就哭的脆弱七彩玻璃心十分無奈，拉了兩下他的胳膊，“起來，不要坐在地上。”然後妥協地掏出鑰匙開門。
總有其他教育方法，讓他明白再不能這樣莽撞了，沒必要用這個來恐吓他。
謝昱明看看黎骞臉色，挂在他身上不松手，跟着進了家。
黎骞把行李擱在地上，坐上沙發，謝昱明站在他面前戰戰兢兢地看他，連坐下都不敢。
“骞骞……”
黎骞揉揉眉心，最後還是放棄了揪着謝昱明打一頓屁股的想法，開口道：“在家的時候乖乖待着，不許自己出去；其他任何地方不要到處亂跑，等着我去接你；平時不要亂砸東西，也不要弄傷自己。這三句話今天念一百遍，然後告訴我懂了沒有。”
“好……”謝昱明乖乖答應。
于是黎骞做飯的時候，外面便不斷歇地傳來：“在家的時候乖乖待着，不許自己出去；其他任何地方不要到處亂跑，等着骞骞來接我；平時不要亂砸東西，也不要弄傷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