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更

行了一段石板路到了前院, 路上鮮花綻放, 香氣撲鼻。

老遠就能看見一身深藍色外衣的肖沣百,他腰間平常會束個腰封,大概是無公事沒束縛舒适些, 他便取了下來。

前院的梨花掉落了幾片, 風下的男子側影隐隐約約, 長發微微浮動, 眉峰俊朗, 眼下一層陰影籠罩, 十分養眼。

天色漸晚,他的神情看不清楚, 可見他裝束簡陋, 這樣匆忙的出來見邢捕頭,無非就是不想讓恭親王知道他請法師的事情, 這名聲倒是很看重。

兩人在前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下人送去了茶水, 他們一邊談笑,一邊敘舊, 似乎有些聊了。多年的友情,的确不需要她去操心, 邢捕頭自然不會向恭親王禀報法師一事。

小河指着前面,“夫人,我們過去嗎?”

裴玉歡搖頭,“不去了, 他們兄弟敘舊,我去找我爹。”

“哦。”

裴玉歡轉個身從門廊下離去,她原本擔心這件事牽連到肖沣百,如今看來,理一下思緒,這邢捕頭怎麽也說是他多年的兄弟,自然多關照,她無需擔心!

腳步變得沉重,這說不說法師的事情,好像也無濟于事,她轉了身,小河不解,“夫人,不去找親王了嗎?”

“不去了!”

此次回秦府,恭親王已經說得很清楚,他回來就是為了暫時緩住聖上的情緒,不能讓人拿住把柄。而且恭親王這樣謀略雙全的人絕不會坐以待斃,他會有大動作。如果裴玉歡猜得不錯,當初秦子艾并未主動跟父王說起任何事,不是恭親王眼裏容不下肖沣百,是聖上眼中容不下恭親王有後。

所以,肖沣百一直以來沒什麽大功績,也不足以威脅朝廷,可這次不一樣,聖上起了疑心,必然兇多吉少。

想到這裏,裴玉歡就不再向前走了,腳步慢慢挪動。常言伴君如伴虎,是在理的。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大病,她的不能生育,全憑禦醫一人之說,她不是得不育之症,她是不能生育,她的孩子也必然會遭遇不測。原來,不是恭親王要為難肖沣百,是聖上要他們秦家無後,即使是嫁出去的女兒秦子艾的後代也不允許。

那麽就能說的通了,為何肖沣百會客死他鄉,屍骨無存。這是一場陰謀,除非政局變動,不然肖沣百必死無疑。這樣順應了上一世,命運之輪完全在照走不誤。

秦家向來不願意參與皇室鬥争,因為鬥來鬥去,傷得最深的是秦家。

裴玉歡在衣袖間的手指扣進自己的手掌,她能感受到身體的疼痛,她想通這一切之後,轉身打算離開,她終究還是選擇為了自己。若是肖沣百命就該如此,她也只能罷手。

她擡頭看看天,天已經快黑了下來。正打算離開,迎面走過來是恭親王。

“艾兒,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同你講!”恭親王見到裴玉歡忙叫住,裴玉歡都沒來得及行禮,旁邊的小河倒是應景的跪在了一邊。

裴玉歡就眼見着後面的姚嬷嬷緩緩跟過來,她微微一笑,“父王,嬷嬷!安好!”

“孩兒在父王面前就免禮吧!”

裴玉歡福身之後,站到恭親王一邊,攙着他往前廳走,邊走邊詢問,“一會兒沣百和邢捕頭會過來,不妨礙嗎?”

“無礙!一起吧!我正好有事要問。”

“父王,若是問靜安寺的法師一事就不必了,法師是我請來的,與沣百無關。”

恭親王看女兒有意維護,他輕咳一聲,後面的姚嬷嬷上前,“小主子,你怎麽還不明白老爺的心呢!若是能就此讓這件事過去,就一切萬安了。”

“父王,我不同意,無論如何,旁人是無辜的。”裴玉歡反對,她可以選擇逃避,可讓她眼睜睜看着肖沣百去死,她還是于心不忍、于心難安。她的這份心無關任何風月情感,只是她這麽做良心會好受一些。

如果通過犧牲別人換得自己的安全,她寧可不要這無憂一生,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恭親王搖搖頭,他說服不了,也知道秦子艾的脾氣,和他一樣,善良心腸軟,卻又固執,他嘆口氣,手卻甩開了秦子艾。

“小主子,你怎麽就不明白了,若是他肖沣百活着,老爺就會沒命呀!你這是保全了他,可咱們老爺就沒了。上面的意思,不就是這樣嗎?”姚嬷嬷一聲嘆息,将裴玉歡攔在了身前,“小主子,老爺沒了,這秦家還有誰可以庇佑你呢!”

“若真是聖上旨意,就讓他來下旨殺我,我不怕死!”裴玉歡固執己見,若真的要一人償命,她裴玉歡不是最好的人選嗎?

“胡鬧!”恭親王氣的甩袖子進去了。

姚嬷嬷搖搖頭,試圖勸說,“小主子,你當真就那麽在乎肖沣百?可我怎麽聽說姑爺從沒将你放在眼裏,他做的那些事外人都看在眼裏,他并不愛你,你何必為他傷了你和老爺的父女情分。”

說實話,外面的傳言紛紛擾擾,早些年就傳了肖府老爺和夫人倆人沒有情分,一直是秦子艾在苦苦追尋,後面又傳是肖沣百為了權利,主動和秦子艾修好,可又聽說肖沣百在城南有一處住處。

這些裴玉歡都知道,她有什麽不明白,上一世她将這些人的結局都看清楚了,她又怎麽會和命運抗争呢?可一想到肖沣百戰死沙場,一想到肖北淮落得個半殘疾後來自殺,一想到肖鳳蘭遠嫁鄰國一生漂泊無依,她是命運的眷顧者,又怎麽會忍心于此?

既然她知道是何原因,又和這些人重新相遇,她又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就此喪命。她都能容忍自己前世的仇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的好好的,為何這些好人就不能有個好結局呢?

仔細替肖沣百的想想,他少年得秦子艾相護,一生本來是無憂,若是秦子艾還在,她一定也會護着他。只是她的力量微薄,她的方法不對,想束縛他在身邊,他卻受不了這份束縛,本以為是暫時的逃離,卻是永離。

肖府的書房,在肖沣百死後就是禁區了,那裏是秦子艾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是她一生都在追悔的地方,是她一個人的天地。不準任何人出入,她常常一個人在裏面待上一兩個月,飯食都是丫頭們送進去的。

原來秦子艾從未動過殺念,是無奈,是現實。

“嬷嬷別說了,我寧願不是爹的女兒……”

“你這丫頭,怎狠心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壞丫頭,趕緊吐口痰吐掉,這可不能亂講!”

“嬷嬷,你去勸勸父王,不要氣壞了身子。”

“好吧!”

姚嬷嬷走了,小河才從地上爬上起來,他大氣不敢出一聲,這迷迷糊糊的也聽不懂他們在談什麽,就是知道現在最危險的就是自家老爺了,好在老爺有夫人全力護着,還好還好。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虛驚一場的站起身來走到裴玉歡身前,“夫人,親王是不是要讓夫人和老爺合離?”

“大膽奴才,說的這是什麽胡話!”裴玉歡動怒發了脾氣。

這光顧着和姚嬷嬷說話,才想起小河是跟着自己來的,她不小施懲戒說不過去,這秦府規矩森嚴,萬一被人拖了出去打板子,幾十打板子下來,也和死了差不多。

這麽做也算力挽狂瀾救他一命,她扶額嘆息,“小河,你什麽都不能說,知道嗎?”

“我說什麽呀?夫人?”小河反應的極快,他暗暗擦把汗,剛才若是沒看錯,夫人眼裏滿是冷漠和殺氣,夫人不是要結果他的性命吧?他吓得又跪下來,“夫人,小河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絕不亂說話!”

“?”裴玉歡一頭霧水,一臉尴尬,這孩子是傻了嗎?不就是讓他機靈着點,至于這麽大陣仗嗎?也好,這樣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回頭,正好,見到肖沣百和邢捕頭走來,他們剛好撞見這一幕。肖沣百的臉色忽地就暗沉下來,明明剛才還是爽朗的笑容。

院子中,裴玉歡看看肖沣百和邢捕頭,他的眼中是疑惑和冷淡,怕是現在特別的看不起她吧!可是那又怎樣,秦子艾明明就是這樣的人,她貪戀權利,掌握着權利,蠻橫霸道無理,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

她仿佛能從他眼中看到陌生又驚恐再到失望的神情變化,分明前幾日他看她的時候還充滿關切。他跟邢捕頭解釋,道,“下人犯了錯誤!小河,還不滾出去。”

小河聽完忙慌的小跑出去,這夫人老爺怎麽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他逃也似的趕緊離開,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心裏內流滿面的感動:老爺,夫人剛才給你說了很多好話,千萬不要合離。我超級想你們在一起,明明感情這麽好!

肖沣百見人走了,問道,“父王在嗎?我和邢長司來複命了!”

“你們進去吧!”裴玉歡說完,頓了頓,接着說道,“晚上務必來我處找我,我有要事要說!”

“嗯!”肖沣百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嘲笑。裴玉歡看在眼裏,她和邢捕頭對視了一他眼,她點了點頭,他抱拳相對,以示禮儀。

裴玉歡轉身離開了。

重生之後,她從未有過剛才那一瞬的慌張,她明明這麽做沒什麽不妥,可就是在那刻慌神,她想要表現的很好,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好,她一直在表演秦子艾,卻表演不好,如今,随随便便就成了秦子艾。

原來人終究是成為最讨厭的自己。

失了神,也失了魂走出了前院,她不知不覺就亂走了一通,從未有過如此的糾結情緒,她真的一點點的開始擔心肖沣百,她的心也緩緩的将冰封的地帶打開,她好容易要接受了下午的那個吻,可現在,她又回到了原點。

結局終究是有注定的,她什麽都沒做,也将肖沣百推到了很遠。

如果這次肖沣百就此出征,今天是不是永別呢?剛才他答應來她住處,會來嗎?

這麽想着,她竟然走到內院肖千冷的住處,正看到萍兒在倒洗腳水,看到她立刻上來行禮,“夫人,安好!怎麽這會兒來,可是有事?”

“哦,無事!”裴玉歡剛要轉身,就被萍兒抓住裙擺,她直接跪倒在她的腳邊,哭着訴說,“夫人,少爺每每這時都要跪上一個時辰,這原本是為夫人祈福,是好事,可他總是要赤身背着三根荊棘,背上是爛了就敷藥,總也好不了。我勸他,他說自己是在請罪。”

裴玉歡這才想起小河說的,是真事來着,看來不假,只是這背着荊棘條請罪,是究竟要她怎麽做,她停下腳步,問道,“他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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