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步

落筆開始,童冉便感到正氣增長,不同于說書時的循序漸進,這一次是暴漲。就在他落筆,确認這支羽毛筆真的能流暢無阻地寫字之時。

看來,也不是随便發明點什麽都能增長正氣,關鍵還是要有用處。

暴漲之後童冉沒有停下,直接寫起了《西游記》的第一回。這是他此前說過的,寫的時候正氣便沒有怎麽變動,童冉也樂得能夠靜心。

楚鈞探着虎腦袋看他寫字,這小子已經出乎他意料兩回了,這一筆字,又一次令他吃驚。

只見他運筆自如,一手行書如行雲流水,一看就是花心思練過的。

且不說這支奇怪的筆,一個栖身于勾欄瓦舍的十四歲少年,會花心思練字嗎?在楚鈞看來,能認字都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童冉當初練行書,就是為了寫字快,西游記一回大約一萬字左右,兩個多時辰後,第一回終于順利寫完。童冉伸了個懶腰,這才注意到,他的小老虎竟然伸着腦袋在看他寫的東西。

“崽崽,你看得懂嗎?”童冉好笑地揉揉它圓圓的腦袋,小老虎那一臉認真的樣子,仿佛真的能看懂似的。

楚鈞猛搖虎頭:“嗚哇哇哇哇!”不要摸朕的頭!

童冉:“好好好,知道你看不懂,下次帶你去聽好不好?”童冉笑,右側臉頰上的酒窩顯露出來。

楚鈞:“嗚哇哇哇!”朕看得懂!

又逗了小老虎一會兒,童冉起身活動兩步。夜已經深了,不過童冉還不打算睡,他想把前三回的稿子都趁今夜趕出來。

他偶爾不睡倒是無礙,不過他家崽崽還在長身體。

楚鈞湊到稿子跟前,他剛才正讀到興頭上,所以才不會不留神被摸了頭。

然而才看了一眼,自己竟然又被提溜了起來,放到床上了。

楚鈞:“嗚哇哇哇哇!嗚哇哇哇哇!”朕還沒看完,把朕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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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冉哪裏理它,一手捏住它後頸的肉,把它提溜到自己跟前,道:“崽崽,乖乖睡覺,哥哥得通宵工作,再鬧騰的話就扔你出去跟那些野貓睡。”

想到那群野貓,楚鈞也不禁打了個冷戰。

童冉見小老虎縮了縮腦袋,篤定自己刻意做出的威脅語氣生效了。有時候動物雖然聽不懂你說什麽,但是你的語氣和肢體動作,它們是能讀懂的。而此時的童冉,臉上簡直寫了三個大大的字,不好惹。

小老虎受傷了,年齡又小,童冉當然不舍得讓它睡地板,所以把它放進了自己的被窩。

沒想到,小崽子才乖了兩秒又鬧騰起來。鑽出被子,左嗅嗅,右嗅嗅,嫌棄地踢兩腳,就是不肯乖乖睡覺。

童冉心累,這被子上有自己的氣味,小崽子這樣是在嫌棄自己的味道。

童冉拎起它:“不喜歡我的被窩,那我送你出去跟貓咪睡。”說着,舉步就往門外去。

聰明的小虎崽果然聽懂了,立刻“嗚哇哇哇”叫起來。

童冉把它又拎高一點,問:“睡不睡?”

楚鈞迫于小侍從的淫威,“嗚嗚”兩聲,表示認了哉。

童冉笑:“崽崽真聰明。”然後把它放進了被窩裏。

楚鈞拱了兩下,老虎的鼻子很靈,他睡在童冉的被窩裏,到處都是童冉的味道。一開始令他無所适從,但睡了一會兒後,也慢慢習慣了。

小老虎終于安靜下來,童冉像哄完熊孩子睡覺的家長一樣,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書桌前,預備挑燈夜戰。

楚鈞睡熟沒多久,就睜開了眼。

入鼻不再是童冉的味道,而是熟悉的龍涎香。

“陛下。”

楚鈞聞言起身,只見國師坐在離床榻不遠的茶桌旁,其他宣室殿的內侍宮女包括蘇近,一個也不在。

楚鈞穿鞋起身,身上不知何時已換了寝衣。他披上外袍,與國師對坐。

國師放下茶杯,坐在椅子上向楚鈞拱手:“請陛下恕罪。”

“無妨。”楚鈞的聲音在空曠的室內回響,“朕想知道,夢裏種種,是否真實。”

國師收回手,親自給楚鈞斟了一杯茶:“臣不知陛下看見了什麽,但夢裏夢外皆是真,這一點陛下不必懷疑。這枚麒麟佩曾為太祖所有,太祖身後由歷代國師保管,日前我由星象推算出它于大成國運有益,因此将它送來給陛下。只有楚家血脈,才能真正發揮這枚麒麟佩的神奇功效。”

楚鈞不言。

沉默一小會兒,國師又道:“陛下今後每次入睡便會穿越而去,待到憂困解除,國運昌隆,便會失效。臣話已帶到,先行告退。”

楚鈞的綠眸掃了國師一眼,揮手讓他去了。

國師出去沒一會兒,蘇近小跑着進來:“陛下,國師說您操勞過度要休息,不準任何人打擾,您現在可感覺好些了?小廚房備了吃食,一直熱着,小的這就去傳。”

蘇近小心打量楚鈞的神色,只見他綠色的眼睛看着地上莫明的一點,似乎在想事情。一會兒後,才微微颔首。

不多時,小廚房精心準備的佳肴一一端上來,每一盤都不多,但很精致,且都是楚鈞愛吃的時令貨色。

這才是美食佳肴啊。

楚鈞不要人服侍,自己動筷吃了起來。

桌上也有鵝肉,楚鈞咬了一口,卻不怎麽覺得香。

他停筷,蘇近立刻上前,問他是否要喝湯。

“明天一早傳旨下去,往後早朝改為三日一次。”楚鈞道。

前朝三百年而亡,大成國祚已經二百八十餘年,依然不顯頹勢,不得不說國師一脈發揮了重要作用。

楚鈞如今雖已親政,但傅霖傅家也好,其他四大士族也罷,都在朝中擁有盤根錯節的龐大勢力。延續了兩百八十餘年的陳規舊法早已不适合今天,但有五大士族的掣肘,改革談何容易。

楚鈞摸了摸系在腰間的麒麟佩,姑且相信國師一次,他必不能讓大成在自己手中走向衰弱。

蘇近諾諾應是,此等大事他不敢置喙,可他了解自家皇帝主子,他雖然在政事上受到多方掣肘,卻無一日懈怠,突然要把每日一次的早朝改為三日一次,實屬反常。

“此外,”楚鈞又道,“傳話給子常,去卓陽府替朕買一支筆。”

筆?

蘇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敢問陛下,什麽筆?”

楚鈞喝下一碗湯,擦了嘴,将巾帕一扔:“最特別的一支。”

語罷,楚鈞徑直去了處理奏折的書房。

一直到天光将明時分,楚鈞才批閱完了昨天堆積的奏折。他揉揉眉心,在宮人的侍奉下泡了個澡才睡下。

早朝改到三日一次,今天便不用去了。

楚鈞睜開眼時,又回到了那間窄小的房子。

他感覺身上有些重,童冉的一條手臂搭着他,趴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楚鈞廢了好久力氣,才從他的手臂下鑽出來,又跳上了長書桌。

書桌上放着一疊紙,上面的字跡潇灑,如行雲流水。

楚鈞想看看,但虎爪很不方便,他折騰了一會兒便放棄了。如果自己不小心把硯臺打翻,這小子一晚上就白熬了。楚鈞回到童冉身邊,又鑽進了被窩。

東萊瓦舍的新招子貼出來時,已經天光大亮。這招子比平日都晚,不過上面的內容卻是一點不令人失望。

蒼平掌着卓陽府這邊的燕舞閣,他們閣裏夜夜笙歌,白天卻是比較閑,東萊是他常去的消遣之處。昨日下午,他原是去聽向達師傅的書,卻沒想到向師傅沒出現,一個瘦小的少年給他們講了一場名為《西游記》的書。

少年的說書功底不咋地,可那故事卻是別開生面,既宏大又新奇,還隐隐蘊含着修心養性之意。最終他戛然而止,也不知何時有續,讓蒼平想得抓耳撓心。

他與東萊的李掌櫃有過幾面之緣,本想來問問何時有續,卻見到了東萊瓦舍前新貼出的招子。

招子周圍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牆。

“竟然連講三回,李掌櫃真是大手筆!”

“可不是,連載一般五日或一旬出一回新的,十回的書可講上兩三個月,如此才能造出風靡府城內外的聲勢來。李掌櫃這一次怎麽反其道而行?”

“我跟你們說,我親戚的親戚在東萊瓦舍裏幹活,聽他說,這回的西游記是咱們想象不到的長!”

“多長?三十回?五十回?你倒是說說看吶!”

“這個……”

招子周圍熙熙攘攘,《西游記》多長他們是不知道,可《西游記》的好他們卻是聽過了許多遍。這年頭,誰身邊還沒一個愛聽書的親戚朋友啊,那些在象棚聽過第一回的人,可把這西游記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有人聽了不屑,有人卻被激起了好奇心。

蒼平是聽過第一回的人,一見到有續,二話不說進去買了票。買好票才發現,這說書人還是向達吶?之前那個小少年怎麽不說了?

他拿着票回燕舞閣,還沒到門口,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馬車上下來。那人身量不矮,卻很清瘦,恍惚間給人一種弱不禁風之感,他才三十出頭的樣子,卻拄着拐杖,左腿有些微跛。

蒼平一見他,臉上神情立刻正經起來,快步上前拱手道:“不知範先生駕臨,小的有失遠迎,請先生海涵。”

“無妨。”範子常擡手打住蒼平的話頭,邊往裏走邊問道,“我只是路過,近日閣內一切可好,卓陽府有無甚新鮮之事?”

蒼平跟在他半步之遙,答道:“閣內一切都好,過會兒我讓人把賬本拿來給您過目。卓陽府也一切如常,要說新鮮事,近日東萊瓦舍出了一部新書,名曰《西游記》,才講了一回就已經風靡全城。”

“新書……”範子常沉吟片刻,吩咐道,“去給我買張票來。”說完,也不管旁邊的蒼平目瞪口呆,徑直往裏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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