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步

第二天夜裏,嚴十四偷偷溜去了童冉那。

童冉本來想把小老虎哄睡着後才出去,可是小崽子說什麽也不肯睡,還主動跳進了他的懷裏。

童冉沒辦法,只好帶它一起出門。

“我不去了。”球兒一晚上都在搗鼓他的竹牌,今天白天,童冉不僅教了他玩竹牌的規則,還教了許多控牌的技巧,這些技巧不好學,球兒已經練習一整天了。

“別練太晚,早點睡。”童冉囑咐了一句,帶着小老虎跟嚴十四一起出了門。

今天已經行将滿月,就算是晚上,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為了不讓村民們發現,童冉也沒有帶火把或燈籠,只就着月光前行。

楚鈞現在是老虎的姿态,夜視能力遠遠勝于人類,它綠色的眼睛一掃過去,村中景象一覽無遺。

嚴十四從小長在這裏,對村裏的路很熟,帶着童冉他們快步往村外官家田地的方向走去。

這一代大都是沙壤土,種不了水稻小麥一類的作物,所以種的都是大麥。

“大麥在年前分蘖(nie4),再過些時日就要拔節了。拔節期要大量追肥,否則大麥會長不高,谷子也結得少。”嚴十四帶他們來到嚴家的大麥地,一邊沿着田梗往前走,一邊說道。

嚴十四話很多,童冉随口問一些問題,他便可以說上許久,連平日裏如何從豬圈、雞圈裏弄出糞便施肥的過程,都能津津有味地講上半天。

楚鈞對這些種地的事情還算熟悉,他每年都要去禦地裏親耕,以顯示君主對農桑的重視。

這些地裏的種了滿滿的麥子,卻不是株株都飽滿挺立,有許多已經軟趴趴地歪了下來,不像長勢良好的樣子。

童冉看了兩片地,又問嚴十四他們平日裏如何澆灌。

嚴十四嗐了一聲:“哪有什麽澆灌,只是等着下雨。拔節期之後是孕穗和抽穗期,這時的麥子最需要水,我們會從村裏打井水來澆,但太少了。其實這裏以前是有河的,不過後來幹涸了,現在那河床都長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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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前有河的時候呢?”童冉問,“你們從河裏挑水過來?”

嚴十四搖頭:“才不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村裏姓吳的人家說的,以前這裏修過水渠,都是用水渠引水的。喏,你看,那渠還有一些都在,不過已經荒廢了,也沒有能引水的河了。”

順着嚴十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破損的木渠繞在田邊,已經不完整了,童冉猜測一部分已經被拆掉。

童冉随着嚴十四走走停停看看,對這裏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童哥,”準備回去的時候,嚴十四突然叫住他,“我阿耶阿娘說你不是好人,但我不相信,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童冉問他是什麽,嚴十四卻膝蓋一彎,跪了下來。

“童哥,你先聽我說。”嚴十四避開了要去扶他的童冉,“您今天也看見了村裏的情況,我們做佃戶的沒有自己的地,官府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便只能由着他們欺負。如今每家每戶多少欠着債,也不知道今年能收多少糧食回來,我們怕再也撐不過明年了。求求你幫幫我們,怎麽樣都好,我希望村子裏的大家,都能活下去。”

天很暗,但童冉還是看到了嚴十四眼裏含着的淚。

他伸手拉他起來:“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不管。”

“童哥,你打算怎麽管?”回到家,童冉跟球兒簡單說了說今晚的收獲,球兒手上飛快轉着竹牌,一心兩用地與他說話。

童冉:“你的竹牌練得不錯。”

球兒:“嘿嘿,是不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童冉:“可以這麽說。”

球兒得意,在一旁傻樂。

小老虎嫌他吵,一下跳到了他的頭頂,啪啪兩爪子拍他臉上。小老虎收起了趾甲,沒有真傷到他,不過球兒還是毛了,又跟小老虎追打起來。

小老虎才不理他,直接跳進童冉懷裏。

“行了,睡覺。”童冉道。

“他打我!”球兒告狀。

童冉把小老虎放到床上:“虎崽子而已,你跟它置什麽氣,快去睡覺了,明天我們就去縣衙報道。”

“你就知道護着它。”球兒嘟囔了一句,轉身去自己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清早,童冉仔細打理了一番,穿着月白團領袍進了城。

小老虎在他出門前咬住了他的褲腿不放,童冉便把它也帶來了。童冉抱着小老虎,身後跟着球兒,自從那個傳話的門房進去,已經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球兒忍不住抱怨:“傳個話而已,怎麽還不出來,我腿都站麻了。”

童冉:“麻了就去石墩子上坐一會兒。”

童冉說是這麽說,可他一動不動,好像就準備這麽等着那個門房出來。

縣衙內,鄧縣令靠在他的太師椅上,師爺彎腰向他報告事情。

等話都說完了,他才問了句:“那個叫童冉的呢?”

門房立刻上前:“禀報縣令大人,還在外面候着。”

縣令點點頭,也不說叫他進來。師爺湊近了道:“鄧大人何不叫他進來說話?”

鄧知縣:“你懂什麽,這個童冉是傅甘澤之後凝聚正氣之種最年輕的人,十四歲就當上了田畯,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如果現在不挫挫他的銳氣,以後還了得?”

師爺翹起大拇指,谄媚地道:“是,是,鄧大人說得對,大人神機妙算,小的佩服。”

鄧知縣聽了奉承的話,渾身舒坦:“來呀,再等兩炷香的時間,就叫那小子進來吧。”

“是。”門房領命離去。

兩炷香後,縣衙的大門終于打開。

球兒:“傳個話也要這麽久嗎?凍死人了!”

“球兒。”童冉制止他。

球兒有些不服,搓着手腳取暖,這二月裏的風可不是鬧着玩的。不過童冉既然發了話,他也不會再多嘴。

童冉他們兩人一虎,跟着門房往裏走,到了鄧知縣平日辦公的正堂。

童冉恭敬地将授職書遞給衙役,向鄧知縣自我介紹了一番。鄧知縣大約四十的樣子,中年發福,有些胖,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幾乎被臉上的肥肉擠沒影了。

鄧縣令透過那眼縫,上上下下打量了童冉一番,他原以為童冉小小年紀便有品階,少不得有些傲慢,沒想到很經得起磋磨,一炷香是四分之一個時辰,他晾了童冉足足四炷香的時間,換成旁人少不得有些怨怼,這個童冉卻一臉坦然。

童冉從球兒手裏拿過一個小包,當場打開:“鄧大人,小的與大人第一次見面,備了一些薄禮,請大人笑納。”

那小包裏裝着此前卓陽府的富商送的貢品大紅袍,他沒舍得給小老虎喝,一直留到現在。既然要送鄧知縣禮物,那當然要送一些有分量的。

鄧知縣一拿到手,便認出了那是貢品大紅袍,眯縫的眼睛也不由睜大了一些。

這小子出身瓦舍,卻比士族出身的都要更早凝聚正氣之種,果然不是平庸之輩,這貢品大紅袍不是有錢就能得到的,這小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巴結來的,肯送給他,也是下了血本。

不過,他不是好茶之人,童冉的這個馬屁算是拍到了馬腳上。

“此外,小的平時還愛做些小玩意兒,前不久聽卓陽府一個賭神說,他家鄉有一種很有趣味的賭法,叫做二十一點。童冉覺得有趣,便将那賭法所用的竹牌做了出來,可惜朝廷是禁賭的,這東西也只能用以賞玩,若大人不嫌棄,這一套便送與您如何?”

童冉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竹制的盒子,比剛才那個裝茶葉的要大,裏面裝了他做的三副竹制撲克牌,一共一百五十六張。一副完整的牌應該是五十四張的,不過二十一點也用不到大王小王,童冉圖省事,便也沒做。

托了這副牌的福,他正氣又經創造發明一途有了些增長,只可惜賭博屬歪門邪道,增長很是有限。而且教球兒的時候,也沒有授人以漁之相,大概是因為老天也不認為賭博是個能吃飯的家夥。

童冉原是瓦舍出身,能接觸到一些三教九流不奇怪,所以鄧縣令對他的話很是相信,立刻有了興趣。

“拿上來,給本縣看看。”鄧知縣說,臉上竭力維持着之前的表情,但他的目光牢牢追逐着竹牌,眼睛都大了一些。

師爺過來,端了那盒竹牌給他。

鄧知縣捧着盒子,這回沒讓人收起來,而是親自一片片拿出來把玩。

因為這東西是用竹子做的,童冉把牌都做成了細長條的竹片,上面畫了草頭、梅花、紅心和黑桃,又用漢字寫上數字,而J、Q、K三張則寫的是卒、士和将這樣便于理解的稱謂。

鄧知縣仔仔細細把玩了一番,他精通賭道,卻完全看不出這東西有何玄機。

一時間,賭性站了上風,他早忘了試探與防備,招招手叫童冉過去:“快來給我講講,你這東西怎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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