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步
球兒的明牌是十,他翻開暗牌,鄧知縣卻怎麽也想不到,那張牌竟然是一。
在二十一點中,一既代表一點,也代表十一點。
球兒手上恰好二十一點,同時贏得了鄧知縣和童冉手中的籌碼。
不可能,不可能!鄧知縣一下站了起來,他今天手氣那麽順,怎麽可能會輸!而且還輸給這個童冉帶來的随從!
“嘿嘿嘿,鄧大人,童哥,謝謝啊。”球兒笑着把籌碼都掃進自己的布包裏。
童冉教過他算牌,可惜他沒童冉那樣的腦子。後來童冉發現用竹子做的竹牌上,每一張都有特別的紋路,這些紋路很細微,普通人不會注意,球兒拼命練了一天一夜,才将童冉所教的洗牌控牌手段,和對紋路的感知練到純熟。
不過三副牌太多,他實在無法一一記下。
童冉只得教他記下所有代表十的牌,以及所有的一。他們每一局開始前,他都會将剩下的牌重新洗一遍,此前只是單純洗牌,這一次卻加進了一些控牌技巧。
鄧縣令被童冉的金子吸引了注意力,自然沒有注意到球兒的小動作,如童冉所料,他順利鑽進了陷阱,現在欠了他們一大筆錢。
球兒掃完錢,抱着包打算看好戲。
然而鄧知縣也不是好相與的,他一把推開球兒,站到莊家位上:“別以為你贏了一把就得意,現在開始我坐莊,定讓你把剛才贏去的全都吐出來!”
鄧知縣這話是對童冉喊的。
雖然贏的是球兒,但誰都知道球兒是童冉的人,鄧知縣當然要緊緊抓住童冉,讓他把贏了的錢吐出來才行。
球兒抱着裝銀子的布包,退到童冉身後。
他踢了下童冉的椅子,想叫他見好就收。可童冉卻沒理他,而是點了點頭:“沒問題,我們繼續。”
球兒暗道糟糕,剛才能贏這一把,全賴他與童冉配合,現在童冉沒有了他的幫助,怎麽與鄧知縣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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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時間容不得他多想,童冉和鄧知縣很快開始了下一局。
之後幾局數額都不大,且一直有贏有輸。
果然是因為有做莊家的那小子幫忙的緣故,鄧縣令發牌,童冉拿到兩張不算大的牌,他的手在茶杯的邊沿摩挲着。
“還要不要?”鄧縣令問。
童冉似乎很難抉擇,猶豫了半天說:“要吧。”
他之後又要了兩張,總和二十二點,爆了。
鄧縣令挑眉,這樣舉步維艱,才是賭博該有的樣子,剛才這小子輸了這麽多卻神色不顯,自己早該懷疑了。
之後又來了幾局,鄧縣令發現,童冉每次無意識摸茶杯邊沿的時候,總是會輸,反過來如果他微微抿唇,則基本會贏或者平局。
難道這小子還有其他辦法知曉勝負情況?
鄧知縣現在下的注都是白條,他們一直輸輸贏贏,也不見誰占上風。他一定要想辦法讓童冉大出一次血,不僅要抹掉自己輸的錢,還要從童冉那裏撈一點過來,讓他知道想從自己這裏贏走錢,是要付出代價的。
又一次童冉的手指在杯沿擦過,他的牌面尴尬,加了會爆,不加太小,他思考片刻,決定不加牌。
鄧知縣的暗牌翻出,一共十六點,比童冉大兩點,又贏了一局。
童冉懊惱道:“大人,不如我們不玩了,我把那白條和銀子還你便是。”
“不行。”鄧知縣道。
他雖然還欠着錢,但他已經知道童冉有對輸贏的判斷之法,只是現在發牌權在自己手裏,他不能像之前那樣徹底控制局面而已。
既然知道了他的小把戲,那麽便可以加以利用。
鄧知縣再一次逼着童冉提高賭注,在幾次童冉摸茶杯沿的時候贏了,逐漸有了扭虧為盈的趨勢。
這個方法果然很好用。
但鄧知縣也知道,這方法不是一直有用的,難保不被童冉發現。如果自己要扭虧為盈,甚至狠狠贏光童冉的家底,便要像他剛才一樣,設下一個高賭注的牌局,一舉拿下。
鄧知縣發牌,自己一明一暗,明的是四,暗的原本不可以看,不過他改成了莊家可看。他看了一眼,那是一張五。一共九點,他的牌小,不容易爆。
而童冉的牌是一張卒和一張七,一共十七點。
鄧縣令有些得意,自從知道了童冉那點小把戲,這二十一點又變得有興味起來。
自己讓他贏,他便贏。
自己叫他輸,他也便只能輸。
鄧知縣搶過發牌權後,開始注意自己手中發出的牌,他很肯定,現在的牌堆裏有許多十,而小牌的數量很少。
果然,童冉摸了摸杯沿,甚至閉了閉眼道:“不要。”
鄧知縣笑,牌堆裏十點的牌很多,只要下一張是十,他就贏了。就算不是,他的牌小,不容易爆,還有機會。
算清楚了這些,鄧知縣迫不及待道:“童冉,我們一起加碼,怎麽樣?”
“這個……”童冉一臉不情願。
“給你贏了一把大的,總要讓我贏一把不是?”鄧縣令彎下腰逼視坐着的童冉,大肚子頂在了牌桌邊緣,“放心,只要讓我贏了這一把,這件事情咱們一筆勾銷。”
童冉:“那……好吧。大人要多少?”
鄧縣令:“也不多,就兩千兩吧。”
他看着童冉,自己一定也要讓他嘗一嘗這種一敗塗地的滋味。今天這一場的贏家,一定是他姓鄧的!
童冉瞥了眼牌堆道:“好。”
鄧縣令瞪着自己的手牌,眼睛微微泛紅,正氣在身周湧動起來。
他先将那張暗牌翻開,然後翻開牌堆最上面的一張。
是一張二,一共十一點。
再加!
鄧縣令又翻一張。
這次是三。
再加!
又一張,二。總數還是比童冉的少。
他的手放到下一張牌上,額頭已經有汗珠滴下,他沒有退路了,如果現在放棄,他就輸了。接下來這張牌必須要大于一,小于五,否則他也會輸。但從剛剛翻出的牌來看,他的機會很大。
另一邊的童冉則放下了吊着的心。
下一張牌大于五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
啪。
牌被翻開扔到桌上,六。
鄧縣令一屁股栽倒在凳子上,肥胖的肚子震了震,汗從皮膚的褶皺裏流下來。
他竟然爆牌了,他竟然又輸了!
童冉起身,端起茶杯,一圈一圈撫摸它的杯沿。
“如果會輸,就摸杯沿,如果會贏,就抿嘴唇。鄧縣令明察秋毫,我的這點小動作也瞞不過您的眼睛呢。”童冉道,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右側臉上的酒窩更添幾分年輕率真。
鄧縣令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自己竟然被騙了。
童冉又道:“剛才的一百兩加上這回的兩千兩,您一共欠我兩千一百兩,我們按農戶們借貸時九出十三歸的規矩算,鄧知縣三個月後要還我三千零三十三兩,零頭就算了,我算你三千整,怎麽樣,很優惠吧?”
三千兩銀子可不是三千塊錢。大成的官員俸祿比前朝豐厚數倍,但像鄧縣令這樣正七品知縣,一年的俸祿也不過約合一百二十兩紋銀。
這樣的收入已經遠遠高過普通的小康之家,但也不可能填上三千兩的窟窿。
當然,他也可以賴掉這筆賬,甚至想辦法把童冉從這裏趕走。
但欠債不還有損正氣修為,道審團已經來了卓陽府,不日三年一次的地方官考核——大計也将開始,如果在這時讓人發現他的正氣相比三年前不進反退,他要如何解釋?
早知道這樣,他今年就不該剝那幾個佃戶那麽多錢財,若不是那事情也有損修為,害得他幾乎沒有增長,這會兒損一些便損一些了。
“這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實在沒有啊。”鄧縣令一番計算,很快認了慫。
現在童冉有他把柄,他不能不慫。
童冉:“鄧大人,您是一方父母官,小鍋縣雖然不富裕,您的府邸可修得很漂亮,不會這麽點錢也拿不出吧?”
鄧縣令快哭了:“我這府邸才三進院子,您就別開我玩笑了。我是剝了手下佃戶很多,可上頭總要打點吶!那都是些只吃不拉的貔貅,我要是給少了,能把我也吃咯!”說着說着,鄧知縣還像模像樣地擠出幾滴眼淚。
其實不只是打點上面,他自己平日裏就愛賭,賭博哪裏沒個輸贏的。
隔壁縣有地下賭場,裏頭有得賭還有姑娘伺候,而且保密措施相當好,他一個月總要去那麽幾次,血都給那些個娘們吸幹了。
否則,他也不至于看見童冉那些個金子,就熱血上頭啊!
童冉拿過一張紙,用羽毛筆寫了些字,遞給鄧縣令:“其實也不是沒有折抵的辦法,您先看看這個。”
鄧縣令接過一看,這這這……這竟然是一張欠條。
欠債人小鍋縣縣令鄧某,債權人童冉,所欠款項兩千一百兩,月息三成,限期三個月償還。除了這些信息,還寫明了日期。
童冉将手放在字條的上方,感知力調動起體內正氣,一縷屬于他的正氣緩緩灌注到紙張之中:“我們以正氣立誓,只要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事情,這筆錢就算了,但如果沒有,要麽付錢,要麽你的修為将會折損。”
正氣立誓是一種非常嚴格的約定方式,一旦違約,違約人的正氣修為會受到極大折損,甚至可能産生永久性創傷。
鄧縣令抱住自己的手:“不可能,你別想了!”
童冉:“你欠錢已成定局,如果拖一拖,也許還能熬過大計,你說呢?”
鄧縣令咬牙,這小兔崽子,早就算計好了一切。
鄧縣令的手顫顫巍巍地舉到欠條上方,楚鈞悠閑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舔舔自己的毛爪子,一道正氣精準地打到鄧知縣的靈臺之上,逼出了他遲遲不肯出的正氣。
童冉沒有察覺,趁着鄧縣令注入正氣時說道:“第一,免去吳家村五十四戶佃戶今年的佃租;第二,由縣裏出錢補償他們每戶一頭豬仔,兩只會下蛋的母雞;第三,以後的佃租改回兩成;第四,我要改善小鍋縣的農業設施,縣裏必須出錢。”
鄧縣令心都要滴血了,童冉這四個條件,不僅把他的財路堵死,還得倒貼不少。
立誓一成,鄧縣令兩眼一翻,攤到在了椅子上。
楚鈞腦袋一抖,收回了打出去的正氣。
如此四個條件,不只是吳家村,整個小鍋縣的農戶都能受益。只是不知道,他所謂的改善農業設施是指什麽?
童冉的官階遠低于姓鄧的,對官場也是一張白紙,但沒想到他能贏得這樣漂亮。
先利用對方的喜好引他上鈎,又以大贏大輸誘出他的貪欲,最後一把收尾,做得幹淨利落。
它的小侍從果然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