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六步 (1)

轉眼已經到了二月中, 大麥的拔節期臨近,村外高坡上堆的肥還在發酵。

堆肥發酵時會産生高溫, 如果不及時疏通很可能爆炸, 童冉雖然事先讓人挖了通氣的溝道, 但還是不放心,一日三趟地親自查看。

這些日子, 童冉的正氣一直經由創造發明之途與兢兢業業之途增長,已經攀上了黃階下品九段, 距離晉升黃階中品不遠了。

童冉查看了一番堆肥的情況,正要走,嚴十四拉住了他。

今天正好是嚴十四負責看顧堆肥,他小聲問:“童哥, 這堆肥什麽時候才能好?大麥馬上就拔節期了, 咱都等着肥料呢。”

童冉沉吟片刻道:“大約再過幾天,發酵時間倘若不足,肥料的效力也會變差。”

嚴十四也緊鎖起眉頭, 村裏的大夥兒都很願意聽童冉的,但這肥料遲遲不能用,大家也是提緊了心。大麥拔節期前的追肥最為關鍵, 追得足,麥子便能長得又高又壯, 不足的話便細細瘦瘦,最後也結不出好谷子。

他們沒想到這堆肥要發酵這麽久,如果錯過了追肥的好時候, 那就算是王母娘娘的仙露,也回天乏術。

童冉知道他們的擔心,大麥的拔節期他細細問過村長,一定是趕得上的。

但此刻這麽多人的愁容壓在他身上,滋味不好受,童冉能做的也只有鼓勵他們,撐過這最後幾天。

吳發財翹着腳躺在自家地旁的小土坡上,他可真慶幸自己沒傻傻地将所有人畜糞便都送去堆肥。

大麥的拔節期就快到了,可那堆肥卻遲遲沒好。現在,全村只有他家的糞肥管夠,大夥兒都苦等堆肥的檔口,他家已經用糞肥澆了一邊地了。

可能是他今年運氣格外好吧,追肥之後,拔節期比往年提前了幾日,他地裏的大麥已經顯出了往上拔長的趨勢。

看看自己地裏已經開始拔長的大麥,再看看其他人地裏還面黃肌瘦的那些,吳發財的心裏一陣舒坦。

“分肥啦分肥啦!”不知道哪個大嗓門地喊了一聲,地裏彎腰做事的人都一個個擡起了頭。

分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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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肥?

還能是什麽,堆肥呗!

靜置了二十多天的堆肥終于好了!

農戶們珍惜鞋襪,下地都是赤腳,這時也來不及擦腳穿鞋襪了,一個個擡起滿是泥的腿,往堆肥的地方狂奔而去,留下一地的泥印子。

“大夥兒不要急,一個個來,每人都有!”吳富強和吳村長拿着當日記錄的小本本,一個個按提供的原料分量分發堆肥。

大部分人家拿來的東西都差不多,所以分起來并不如何困難。

當日參與挖溝道的人家能多拿一些,而只拿了幾片葉子和樹枝來的吳發財家,只分到了小半桶。

吳發財拎起筒,笑嘻嘻道:“堂侄子,你這也太小氣了,不過你堂叔聰明,糞肥都留着沒參與這勞什子的堆肥,你看過我地沒,那莊稼長得可猛了。”

吳富強不理他:“下一位。”

吳發財也不生氣,他得意洋洋地看着這些才領到肥料的人,他可是早就已經追好肥了。

過了幾天,村裏的其餘人家都陸續完成了追肥。

吳發財到處轉轉,其他人家的大麥才開始長,不及他們家的高。

吳發財很高興,回去跟他媳婦還有兒子一通吹噓,發財媳婦一拍他腦袋,這主意是老娘想的,沒老娘的主意你能有今天?

吳發財最怕媳婦,立刻翹起大拇指道,還是媳婦主意多,神機妙算,改天咱一起去其他人地裏轉轉,可比咱們的矮許多。

過了幾天,吳發財和他媳婦一起路過吳富強他家的地,那片地與他家的緊緊挨着,兩邊的大麥竟然已經一樣高了。吳發財揉揉眼,他的大麥這幾天也還在長的,怎麽吳富強他家的已經追上來了。

“堂叔堂嬸,我家麥子長得好麽?”吳富強在地裏看見他,大聲問道。

“好好。”吳發財悶悶地道。

他追肥追得早,麥子拔節也早,吳富強他們晚,可現在卻一樣高了。這是不是說明吳富強他們的麥子以後要比他們的高?

“怎麽會這樣。”吳發財小聲跟媳婦道。

“不過是他們的長得快些罷了,咱們也加了足足的肥,不會比他們差,你放心。”吳發財的媳婦道。

吳發財聽了媳婦的話,安心了一些。

之後幾日,吳發財還是一樣去地裏轉悠,可是越轉越絕望。

他家的麥子天天在長,這本來是高興的事,可其他人的麥子長得一點不比他慢,反而更高更大,莖稈也更壯實。

“這堆肥果然是好東西,我家的大麥足足比去年高了一掌有餘,莖稈也壯實了一圈呢。”吳發財路過村裏的磨坊,聽幾個婦人一邊磨面粉一邊在吹牛。

“是啊是啊,童田畯這辦法可真是好,肥放那兒發一發,便更好用了。”

“以後咱年年都弄,保準每家都能吃飽飯。”

“對對對,說得對。”

糧食多是天大的好事,可看着自家比別家矮又細的麥子,吳發財實在高興不起來。

童冉住的院子周圍,正氣湧動。

屋內,他盤腿而坐,體內一股一股正氣瘋狂聚集。他這一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堆肥的事情是緩緩來的,可大家同時追肥,這效果一出來,正氣便從四面八方大肆湧來,擋也擋不住。

童冉屏氣凝神,将所有感知之力抽調進體內,全力煉化起那洶湧而來的正氣。

球兒推門進來喊他,卻見他盤腿在塌上,小老虎也趴在一旁睡了。

球兒跟着童冉這些日子,正之念又有所上漲,已經五段,現在他已經能隐隐感覺到童冉身周的正氣波動,知道他又被聚集而來的正氣困住了,必須盡快煉化。

球兒不敢打擾,關上門出去。

小老虎趴在童冉身邊的被窩裏睡覺,屋內正氣湧動,虎腦袋上的毛毛也微微顫動。

楚鈞手執朱筆,坐在宣政殿的東暖閣裏批折子,忽然,一股正氣洶湧而來充斥了殿宇。

他驟然停筆。

凝神一看,那正氣又消失無蹤。

蘇近湊近低聲問:“陛下,怎麽了?”

“你感覺到什麽沒?”楚鈞問。

“什麽?”蘇近一臉茫然。

能在楚鈞身邊服侍的宦官,都是有正氣品階的,蘇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不論殿中服侍的其他人還是蘇近,都似乎完全沒感受到剛才的異動。

剛才的感覺太真實,絕不是錯覺。

楚鈞略一猶豫,放下筆,騰得一下從龍椅上起來,快步往外走。

“陛下!”蘇近連忙追去,只見楚鈞一個拐彎,進了寝殿。

楚鈞一踏進門檻,便迫不及待得寬衣解帶,裏頭值班的小內侍傻了眼,不知該上來幫忙還是跪下行禮。

楚鈞的動作飛快,小內侍還什麽決定都來不及做,他已經脫了滿地衣袍,翻身上床,睡着了。

小老虎睜開眼,房梁咯吱作響,洶湧的正氣灌滿了破舊的農家小屋。

童冉坐在旋渦中心,眉頭緊皺。

他剛剛已經煉化了許多,卻不知因何緣由,又有一大股正氣洶湧而來,害得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小老虎鑽出被窩,停在童冉膝頭,閉眼将自己的感知之力裹挾着正氣侵入童冉靈臺,它也準确感受到了這股蘊含了巨大能量的正氣。

小老虎不敢耽擱,凝練心神幫助童冉煉化。

童冉的感知之力幾乎要被洶湧的正氣攪成碎片,他精疲力竭,然而就在力竭之時,一股熟悉的力量闖入,迅速穩住局面,将他從兇猛的正氣旋渦中救下。

這股力量與他凝聚正氣之種的時候來幫他的那個聲音的力量很像,之後幾次煉化時,他也時常隐隐感覺到。一開始他以為這跟範恒有關,但随着自己的正氣品階越來越高,他知道這不是玄階的範恒可以辦到的,這股力量的主人至少是地階。

這個地階的人是誰?

童冉來不及多想,他必須用盡所有的感知之力,才能在這股力量的幫助下,應付洶湧而來的正氣。

有了幫助後,煉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大批精純的能量注入正氣之種中,童冉明顯感受到了正氣品階的攀升。

他現在已經黃階下品九段,而加速煉化後,他的正氣很快暴漲到九段巅峰,往更高的黃階中品沖擊。童冉覺得自己仿佛在爬樓,他爬到了某個屋頂下面,上面有一扇小門,他要把它撞開。

快速被煉化的正氣一下下沖擊着這層樓板,發出乓乓乓的噪音,還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了,童冉用盡所有的感知之力,經過煉化的正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正氣之種。

楚鈞的全副心神也都集中在了此處,晉升品階時需要許多額外的正氣,看起來下品八段到下品九段與下品九段到中品都是一段之差,實際上耗費的正氣卻要多上許多。

六成、七成……楚鈞經歷過這些過程,心裏替童冉默默計算着,九成……

突破了。

忽然,所有的正氣被迅速煉化吸收,吱丫作響的房梁安靜下來,那撕裂身體的暴脹之感消失,童冉感到一陣輕松。

他睜開眼,那股協助他的力量在他輕松下來的那一刻同時消失了。童冉又放出自己的正氣查探,然而什麽都沒有找到,對方的品階遠在自己之上,要不想被自己找到實在是輕而易舉。

童冉低頭,他的膝上暖暖的,小老虎乖順地伏在膝頭,它的綠眼睛掃過童冉,又很快垂下了視線。

“崽崽,你怎麽了?”童冉摸摸它的毛腦袋,小老虎沒有反抗,很疲憊的樣子,蔫蔫兒地耷拉着腦袋。

童冉将小老虎抱起來,裹在臂彎裏,它這蔫成一團的樣子,看起來更小了。

“崽崽,你怎麽一直長不大呢?”童冉道。

最近他時常有些擔心,按理說動物的成長發育過程比人要快,像小老虎這樣年紀的老虎一天一個樣也正常,可它來了以後除了稍微變沉一些,竟然完全沒有長過個兒。

“嗚哇。”小老虎沒精打采地回應了兩聲。

童冉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小老虎蜷得更舒服些。往常小老虎一直都活奔亂跳的,要求巨多還很兇,童冉便沒有想太多,可此刻見它蔫蔫兒的,童冉心裏忍不住冒出了不好的想法。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他家崽崽是某一種不會長大的品種,或者基因變異什麽的,童冉對生物涉獵很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時代有不少人養狗看門,可似乎沒見過專門的獸醫,也不知道普通的大夫治不治老虎,童冉心裏暗暗打算,等有時間要帶小老虎到縣城裏找大夫瞧瞧。

童冉把小老虎放進被窩,從床榻上下來,伸了個懶腰。

剛才真是好險,如果不是有那股神秘的力量幫忙,他又要舍身成仁了。

“童哥。”球兒敲門進來。

童冉正在伸展身體,在房間裏做了一組簡單的動作舒展筋骨。

球兒又道:“村長和吳富強來了,可叫他們進來?”

“我出去吧,讓崽崽歇會兒。”童冉說,他給蔫蔫兒地趴在那裏的小老虎蓋上被子,又讓球兒去有羊的家裏讨些羊奶,小老虎不舒服,晚上就別吃肉了,喝羊奶吧。

吳村長和吳富強一看見童冉出來,立刻迎了上去,眉宇間一派喜氣。

“田畯吶,你這堆肥實在太有用了,家家的麥子都長得比去年高,而且莖稈也很壯實呢!”吳村長道

吳富強也點頭附和:“您去地裏頭看過沒,今年肯定能有個好收成。”

童冉點頭:“看過了。”不僅看過,這樣的話他翻來複去聽了好多。

“對了,田畯您叫咱們的來有什麽吩咐?”吳富強又問道。

今天早些時候,嚴十四給他們分別帶了話,說田畯找。他們問了嚴十四,但嚴十四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他倆出門要來的時候遇上了,便一起過來。

童冉請他們在院裏的木桌子旁坐下,道:“大麥的拔節期後,便是孕穗期和抽穗期,這兩期最需要水,你們打算如何?”

吳村長和吳富強互相瞅瞅對方。

吳富強道:“還能怎麽打算,當然是祈禱老天多下幾場雨,然後出些力氣,從井裏打水過去澆灌啊。”

小鍋縣這一代地上沒水,但地下的水資源挺豐富的,就是最幹的時候,井水也沒枯竭過,所以日子再難過也還是有許多人留了下來。

但打井水澆地的效率低下,所以莊稼缺水的事情,他們一直沒有真正解決過。

童冉沒有表示,吳富強說到一半,忽然靈光一閃,問童冉道:“你有辦法祈雨?”

“怎麽可能?”童冉失笑,他是人又不是神,老天下不下雨他哪裏能做得了主。

吳富強說出這話後也覺得自己太荒唐,讪讪地笑。

吳村長沒他那麽天馬行空,直接問童冉:“田畯真有辦法令田地獲得充足的水源?”

這一回,童冉很爽快地點了頭。

經過堆肥一事,童冉在吳家村的聲望更高,吳村長和吳富強見他點頭,立刻相信了,忙問是什麽辦法。

童冉道:“引井水灌田。”

“井水?”吳富強懷疑自己聽錯了,井水灌田這事情他們一直在做,可不就是效率不高又累麽。

吳村長以為童冉不清楚這些情況,剛要解釋,卻又聽童冉道:“我要做的不是像你們以前那樣靠人力汲水,那個效率太低。我想組織人手,把村裏的水渠修複,構成一片可以覆蓋所有農田的澆灌網絡,然後在田地各處挖四五十口井,井上架設水鬥水車,以人力、畜力或風力驅動,将井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水渠,依次達到澆灌田地的目的。”

“這……”吳村長一時說不出話來,童冉所說的設想他只能聽懂大概,卻完全想象不出該如何實施。

“那我們得先組織人手修複水渠,可修複要用許多木材,免不得要錢去買,村裏的人家都欠了債,拿不出啊。”吳富強比村長想得更遠一些,已經跟着童冉的思路設想起了第一個環節。

童冉很欣慰,其實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出個方案,讓他們照辦便是,可這幾次他被正氣折騰得不輕,自己不可能每次都那麽幸運,所以他有意識地分些功勞出去,省得一次湧來太多正氣,又讓他應接不暇。

吳村長和吳富強都在思考童冉剛才的話,一點不知道他的小算盤。

尋常人都恨不得正氣越多越好,一次湧來一大股更是做夢也不敢想,誰能想到童冉卻在這裏盤算着如何少聚一點。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縣裏面會有補助下來。”童冉道,他當時與鄧縣令簽下正氣之約時早有準備,第四條便是縣裏要為他改革農業提供資金支持。

吳富強撫掌:“那可太好了!”

吳村長道:“那麽你所說的水車該怎麽架設?”

水車這東西他們聽過,可這玩意兒一般架在河邊,井口那麽小,要怎麽架得下水車?

“這個我之後會畫圖紙。”童冉說,“吳村長,你今天便去籌措人手,除了特別困難的人家,每戶至少出一個勞力,不肯出的話這次的修渠計劃便不修他們家田裏的。”

“是,我馬上去辦。”吳村長道。

童冉又對吳富強說:“修渠的事情還是你來主持,我畫了一幅圖,是村裏修渠的設計圖,你拿去。”

吳富強踏實勤奮,在村子人緣也好,把事情交給他童冉很放心。

要修水渠的事情很快傳遍全村,眼看孕穗期要到了,家家戶戶都在愁水的事,村長傳出的這個消息像一場及時雨,正好打在村民們的心坎上。

“田畯要興修水利了?”雖然不知道童冉的全盤計劃,但這個苗頭一出來,村民們立刻情緒高漲。

童冉的堆肥大獲成功,有了例子在前,村民們對他的新決定自然也無條件支持。

如此一來,村長要在村裏找壯勞力很是方便,有些人家兒子多,甚至願意出兩個、三個。

吳發財一如既往不想去,但村長說,不參與的人家就不給他家的地修渠。吳發財一聽慌了,他家因為沒有用堆肥,麥子的長勢已經低人家一截,如果之後還缺水,那他可就要成為今年村裏唯一一個沒有豐收的了。這次說什麽也得趕上。

村長組織好人手,吳富強研究了一番童冉的圖紙,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帶着村裏的壯勞力開始修渠。

小鍋縣下領九鄉一村,一村指由縣裏直接管轄的吳家村,而其他的村子則屬于各個鄉,由各自的鄉正負責。

小扇鄉是離吳家村最近的一個鄉,因為它下屬的村子呈扇形排列而得名。

扇心村是小扇鄉下面的一個村子,就在吳家村隔壁,走十裏地就到,近得很。

趙老伯家世代住在扇心村,以種大麥為生,最近快要到大麥的孕穗期了,地裏頭需要水,他們扇心村跟吳家村一樣都缺水,近來又日日晴空萬裏,一點下雨的兆頭也沒。

沒有雨的話就必須從井裏打水澆灌,這一趟只能擔兩桶水,速度慢得很,根本趕不上孕穗期前全部澆完。趙老伯一夜沒睡着,後來還是他老伴給提了醒。

“咱自家澆不完,可以去鄰村招工啊!他們吳家村的都缺錢,而且就算種出糧,也會被縣裏榨幹,你叫他們來幫忙肯定願意。”

趙老伯一想,是這個理,一早趕着毛驢就往吳家村去了。

趙老伯路上盤算着,到了吳家村後,他要找兩個年輕力壯的過去,給他們包食宿,再加每天一袋麥子,應該是夠了。聽說吳家村的人常常吃不飽飯,包食宿的條件對他們肯定是個大誘惑。

只是不知道這個吃不飽飯的村子有沒有年輕力壯的勞力,如果都面黃肌瘦的,他不如去城裏找臨工。

快到吳家村的時候,遠遠有豬的哼哼聲傳來,趙老伯趕着毛驢向前,一拐彎,卻見兩個十多歲的孩子和一群半大的豬仔。豬仔在草地上左拱右突,像是在玩耍,不遠處還有一只大貓趴在太陽底下舔爪子。

嚯!

趙老伯走近一看,那哪是大貓,那明明是虎崽子!

小老虎也看到了這個騎着毛驢的老頭,它換了個姿勢,繼續曬太陽。

前幾日,童冉突然出了個馊主意,說要養走地豬。普通的家豬都是養在豬棚裏,童冉說這樣養出來的豬味道不夠肥美,要讓它們時常出來走走才更好吃。

吳家村的人對童冉的話奉若聖旨,立刻照辦,叫嚴十四他們幾個半大的孩子輪流出來替全村放豬。

這本來不關它的事,但童冉又說,放牧的話有牧羊犬最好,豬怕牧羊犬,而且狗跑得快,能看住豬。吳家村的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可是村裏的狗不是餓死就是給殺掉吃了,全村竟然一只狗也找不到。

村民去跟童冉說,童冉想了想,給自家小老虎布置了新任務——放豬。

後來嚴十四他們出來放豬的時候,就把小老虎也帶上,這樣果然輕松很多。這些豬仔見到老虎一個個縮起脖子,只敢在規定的範圍裏走動,死也不行差踏錯一步。

小老虎舔舔爪子,其實這些豬一開始也不是很乖,喜歡到處亂跑,被它用正氣壓了幾次才服帖。

今天陽光很好,小老虎眯眯眼,昏昏欲睡。

一頭豬看上了不遠處的一朵花,它偷看了趴在一旁的老虎一眼,發現虎崽子沒盯着它們,心中一喜,撒開蹄子往花那兒跑。

小老虎餘光裏有東西一閃,它頭也沒回,一道正氣打過去。

豬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停在原地,四只蹄子不停發抖。

那頭綠眼睛的老虎真可怕,豬仔望了那朵野花最後一眼,乖乖回去拱身旁的泥潭子。

趙老伯倒沒發現老虎和豬的這些恩怨,他只是有些奇怪,吳家村這頭,怎麽會有那麽多豬?他從毛驢上下來,問嚴十四:“小兄弟,這誰家的豬?”

嚴十四看他一眼,眼生。他回答道:“吳家村的,你有啥事?”

吳家村有那麽多豬?趙老伯心裏微訝,吳家村窮是出了名的,附近村子誰都不願意把女兒嫁過去。這麽窮的吳家村,怎麽突然多出了這麽多頭豬?

“小兄弟,這些豬是哪裏來的?”趙老伯又問。

“縣裏。”嚴十四随口答道。這個老伯奇奇怪怪的,他不想多說。

原來是這樣,看來這是縣太爺的豬,讓吳家村的人幫忙養着。吳家村裏住的全是官家佃戶,幫縣太爺養養豬很正常。趙老伯自以為找到了解釋,放下心。

他又問嚴十四:“我想找兩個臨工,你家可有年輕體壯的男人?”

嚴十四看他一眼,往年這時候也常有人來找臨工,他們村不少青壯年都會去。他們自己村子裏種的糧食大半要被縣裏拿走,有時候還不如少種一點,出去賺些外快。

不過今年有了童冉,他們村就沒人願意出去了。

嚴十四道:“有是有,不過最近地裏忙,沒空做臨工的,你不如去縣城裏問。”縣城裏也有很多沒有地的人,他們沒有穩定的營生,都很願意打臨工。

縣城裏的人力要貴一些,趙老伯當然更願意要吳家村的便宜人力。

“小兄弟,你家大人也許要去的,這麽好的機會你不跟他們說,他們回頭得罵你了。”趙老伯道。

嚴十四無奈:“那行吧,我帶你去村裏,不過我勸你別抱希望,今年咱村裏真沒人要出來做工。”

“不會不會,肯定有的。”趙老伯胸有成竹,牽起毛驢跟嚴十四往村裏去了。

最近追肥已經結束,吳家村的壯勞力幾乎都參與了修水渠的工作,趙老伯一進村,便看見幾個壯實的年輕男人扛着木頭往另一頭去。

他連忙趕上去,問道:“小兄弟,你們做不做臨工啊?”

吳家村的兩個人回頭,他們不認識趙老伯,不過看出了他的來意,笑着擺擺手:“老伯,咱村裏的事情還有的忙呢,不做。”

趙老伯傻眼,兩個人扛着木頭走了。

趙老伯不信邪,他又在村裏轉悠許久,還到地裏頭去了。一路上,他不停問人家做不做臨工,吳家村的人都擺擺手道:“不做,今年要豐收呢,不做臨工了。”

竟然都不做。

趙老伯擰了一把自家的小毛驢,那驢子哼出一股熱氣,踢踢腿。

它會痛,不是在做夢。

可是這吳家村的人怎麽突然變了樣,連臨工都不想做了?

“這個呀,咱縣裏來了新的田畯,你不知道?”吳富強也被他問了,還攀談起來。

趙老伯還真不知道這個,以前的田畯只刮錢不管事,他們這些有地的不好刮,自然極少打交道了。

“咱新來的田畯姓童,人可好了,免了咱們的佃租,還教了我們堆肥呢。現在又幫着我們修水渠,以後這地裏再也不會缺水了。”吳富強道。

旁邊有人提醒她,別跟外村的說太多,吳富強笑笑,走了。

免田租?修水渠?趙老伯滿心疑問。

他在吳家村逗留了一天,吃光了幹糧,卻一個臨工也沒找到。晚上回去,他跟老伴講,吳家村的人在修水渠,老伴恨鐵不成鋼的點點他的腦袋:“你傻啊,沒有水有水渠能管什麽用?吳家村的人笨,你也笨吶!”

趙老伯想,是這個理,他得跟吳家村的好好說道說道,叫他們來自家做工。

第二天,趙老伯又去了。

吳家村的人卻沒有在修水渠,家家戶戶都聚在一個小院子那裏。趙老伯也鑽過去,聽到人群裏有人說,田畯的設計圖出來了。

趙老伯拍了拍站他旁邊的小夥子,想問個究竟。

那人一瞧,這竟然是個外村的,忙喊了人把他往外頭趕。

小院子裏,童冉拿出三張設計圖。

這是他這幾天連夜畫出來的,改了許多稿。

他之前跟村民們說的井水灌溉只是他的設想,他曾在文獻裏見過這樣的澆灌方式,可是具體如何設計這些水井,卻需要他親自動手。

童冉的院子裏有一張大桌子,村長、吳富強等人都圍在桌子邊,今天村裏大大小小的人家都來人了,等着童冉告訴他們水井的建法。

“我這兒有三種設計。”童冉道,他用正氣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院外也能聽得清。

“三種?不用水井了?”吳富強問。

“用的。”童冉道,“都是在井上架設水車,依次從井裏汲水彙入水渠,用以澆灌的設計,只不過水車運動的動力不同,我設計了三種。”

“這還有不同?”吳富強驚訝。

“當然。”童冉指着三幅圖例最簡單的一副道,“這是人力的,只要以人力轉動這個把手,就能帶動井上的轱辘,讓水車自動汲水澆灌。”

吳富強和他們順着童冉所指的,細看起設計圖,這副圖比較簡單,大部分人都能看懂個七七八八。

“那另外兩種呢?”有人問。

“另外兩種是畜力和風力的。”童冉道。

這兩幅設計圖比較複雜,大部分人只能看懂一個是用驢子拉,像磨坊一樣,一個是用風推的。至于這麽個構造,除了轱辘和水車這些與人力一樣的部件,其他他們就看不懂了。

“這圖紙咱看不懂啊田畯,要怎麽造?”

“是啊是啊,有沒有簡單一點的,我們連字都不認識,您就算在一旁标注了,我們也不懂。”

“放心,我會到每家指導的。”童冉早就料到這一環,他畫圖紙是為了建造方便,倒并不期待這些人能無師自通看懂圖紙。

有了童冉的話,大家又有了信心,紛紛說着,那快點建呗。

童冉沒動,示意大家安靜。

吵雜的人聲又漸漸低下去,都等着童冉開口。

童冉道:“今天叫大家來,主要是跟大家說說這三種井的區別和優劣,大家可以根據自家情況選擇修建那種。”

這下大家才明白了童冉的用意。

童冉又道:“首先是人力的,這種一口井可灌溉二十到三十畝田地,優點是占地小,缺點是家裏必須要有充足的壯勞力。”

這裏大部分人家都有五十到一百畝地,多的一百二三十畝也有,一口井二十到三十畝的話,至少得兩口,那少于兩個壯勞力的人家肯定就不愛選了。

“咱家倒可以用。”嚴七媳婦道,她身旁另外幾個嚴家的人也點點頭。

嚴家人口多,七房三代都住一起,就算造個五六口人力井,他們家也是有足夠人力來推的。另外有幾戶人口多的人家也紛紛應和。

等讨論聲小了一些,童冉又接着道:“另外是畜力的,這個占地最大,優點是可以日夜不停歇地工作,缺點是必須要養驢子或者牛,比較貴,不過一口井大約能灌溉五十到六十畝。”

“這個好!”吳富強道。

他家人少,就他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雖然買驢子有些貴,但比起用人力的,肯定是畜力更适合他們。

“另外,風力的這個大小适中,一口可以澆灌二十到六十畝,因為風力不穩定,所以能澆灌多少得看天氣。好處是就算沒有足夠的勞力和畜力,這個也能靠天然的風力驅動。”童冉道。

“這個也不錯,就是不太穩定了。”有人評價道。

“其實我們也不用只選擇一種,每家可以修建幾種不同的井,有些井和可以兩家一起用,比如那畜力的,兩家一起養一頭驢子就沒有那麽貴的,剩下的再配一些風力和人力的。”

“對對對,這個主意好。”

童冉的話說完了,村民們七嘴八舌讨論起來。

童冉在三張圖紙上列出了每一種需要的材料,村民們選好了自家要修的井,便開始着手準備材料。因為要用木頭或者竹子,很多人便往山裏去了。

趙老伯被吳家村的人擠在最外面,整場會也沒聽到多少,不過他聽清楚了一件事,這個新來的田畯果然有些辦法,照他這麽一說,水的問題不就解決了?

趙老伯想清楚了這一點,騎上驢子匆匆往回趕去。

當天下午,陸續有村民弄齊了材料,開始挖井。童冉便一刻也不得閑了,他拿着自己畫的圖紙一家一家指導,有時候西面和東面的同時開工,他不得不兩頭跑,腿都要斷了。

幸好,幾天下來後,村裏其他一些早開工的家裏都學會了,一些小問題他們就能幫着解決,童冉總算得了一些空閑。

這一次修井,童冉非常小心,出主意的時候引導着吳富強和吳村長說出一部分,以分擔自己聚集來的正氣。

開修的時候,他又先畫了設計圖。

這樣一來,創造發明一途的正氣會搶先到來,他先一步煉化,展示設計圖和實地建造時,又有授人以漁的正氣湧來,兩者分開,險險避過了正氣瘋狂積聚,随時可能爆體的危險。

随着一口口井修好,正氣的聚集也不再那樣洶湧,童冉松了一口氣,把今天聚集來的正氣煉化,他的正氣品階攀上了黃階中品三段。

童冉伸了個懶腰,推開門去院子裏,打算曬曬太陽。

然而門一開,他傻了眼。

他的院子裏站了一排人,最老的須發全白,最年輕的看起來也四十多歲。

這些人全都笑呵呵地看着他,見他出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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