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當面對質(下)

如果在這個時候揭露江遵的惡行, 董卓或許會因為被愚弄而惱羞成怒,把江遵處以極刑, 但也僅限于此。同時, 失去“新歡”的董卓,極有可能再一次地把目光投回戲志才的身上, 這不是崔頌想要看到的。

何況,打老鼠怕碰倒了瓷瓶。此時公布真相,江遵勢必會狗急跳牆, 攀扯他與何休, 惹來麻煩。不如先把老鼠趕進另一個沒有瓷器的房間,這樣便不會束手束腳,陷入被動。

崔頌索性順水推舟, 先給江遵判個死緩。要他給江遵作僞證,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江遵誤解了崔頌的意思, 以為他改變主意, 決定幫助自己。

在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 他故作沉痛道:“沒想到竟是這樣, 崔兄弟你……”

崔頌不想看他的表演,也不想讓他太過輕松愉快, 轉折道:

“不過,若要證明這份策言是江士子所作,倒也不難。”

“如何證明?”

“真金不怕火煉, ”崔頌故意停頓了一瞬, 見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才繼續道,“這份策言微言大義,想必,寫下此篇奇策的乃是一個博古通今的命世之才,具有常人無法企及的治國之能。”

江遵忙道:“崔兄弟過獎了……”

崔頌忍住“呸”他的沖動:“既如此,這份策言對于‘他’而言,既是學識的精華,也是高山的一角。”

李儒立即意會,笑眯眯地轉向江遵:“崔士子說的是,江士子既然有此大才,不如針對如今朝中的弊病再寫幾篇策論,也好為太師分憂解難。”

江遵咬牙道:“我倒有心為太師再獻幾策,然則朝政之事不可輕忽,要寫下奇章妙策,恐怕非一朝一夕之事……”

李儒接話:“那你便慢慢寫。正所謂揚長避短,你既然有治世之才,就該發揮你的這一分才能,為天下萬民謀福造利。”潛臺詞,寫你的“治世”文章去吧,別的少插手。

江遵暗恨李儒打蛇随棍上,擔心董卓真的采納李儒的建議,只讓他做些策文,處理雜事,而不讓他參與其他要務;又怨崔頌沒事找事,好端端的說什麽“治國之能”。

江遵心知李儒就像一條毒蛇,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會被纏上,索性不搭腔,轉向董卓道。

“遵不才,願竭盡所能報效太師。”

話說的含蓄,但清楚地向董卓表達了一個意思:太師,我的志向是當你的幕僚,指哪打哪,別把我分配到民生崗位。

然後,在回身之際,他借着董卓與李儒的盲區,悄悄朝崔頌使眼色。

崔頌巋然不動:對不起,你撥打的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江遵見崔頌遲遲未動,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威脅。

崔頌覺得自己不能再辜負江遵這接二連三、“含辛茹苦”的威脅,便并袖上前,适時地露出驚訝之色:“二位如今在争論的,難道不是那份策論的著作者嗎?”

李儒嗤笑道:“我不過随口一提,沒想到江士子竟較了真。這才名還沒确定呢,就開始挑起位置來了?”

江遵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憤恨地将目光瞪向崔頌。

他算是明白了,崔頌根本不是在幫他。就是之前的松口,怕也是戲耍他的成分居多——先是讓他放松戒備,然後當頭一棒,聯合李儒一同羞辱他。

又想到李儒與崔頌一唱一和,故意挖了許多言語上的陷阱等着他往下跳,不由又恨又急,心道:

前有狼,後有虎,無處可退,為之奈何?

董卓覺得膩歪,對崔頌與李儒道:“行了,都少說兩句。崔士子,你之前說——你有辦法證明那份策略是否是江士子寫的,你要怎麽證明?”

崔頌道:“我想說的,李先生方才已經幫我說了。策文是死物,才能是活物,若要證明江士子便是那篇策文的著者,只需證明他的才能即可。”

董卓無趣道:“你也覺得應該按文優所說,讓江守之‘再寫幾篇策文’看看?我倒覺得江守之說的在理:奇策難得,非朝夕可得。你們這些文人應該再清楚不過——有才華的人,或許能在吟詩作賦的時候信手拈來,但于‘政’字一道,非鑽研數年者不可妄言。”

崔頌笑道:“這是自然。但我見江士子寫下‘抑制士族,安民利農’之法,想來他對士族弊病與水利農事已了解得十分透徹。如今士族因為近日之事浮動不安,不若江士子想個法子,解決此番憂患?”

李儒也笑:“合該如此!這次的風波全因江士子的策言而起。江士子的策言,最了解的當然是江士子本人,讓江士子處理此事再合适不過了。”

不得不說崔頌與李儒已經摸透了董卓的性子。

董卓聽了他們二人的話,仔細想了想,覺得二人說得很有道理。就算這次的事是賀維攪合出來的,這策言總是江遵寫的吧?江遵惹的事,當然要江遵自己處理幹淨。

董卓很自然地把鍋全部甩到江遵身上,分毫沒意識到:這件事,該負主要責任的是他自己。

江遵一看董卓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恐怕讨不到好,忙道:“太師容禀……”

董卓一拍桌案:“你二人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江守之,限你五日內解決朝中難題,若不能解決,你也不用到我府上來了。紙上談兵之士,我不屑養之。”

江遵臉色驟變,又很快恢複如初:“……諾。”

董卓張大嘴,打了個震天響的哈欠:“我乏了,你們退下吧。”

幾人行禮退出。

待下了三兩級臺階,來到中庭,李儒皮笑肉不笑地與江遵作了一揖:“江士子,你可得好好地‘出謀劃策’,不要辜負太師的期望。”

江遵亦假笑道:“這是自然。”

李儒又與崔頌行了一平禮:“崔士子,儒先走一步,告辭。”

崔頌回了一禮,目送李儒離開,然後取回進門前被衛兵扣下的佩劍,看也不看江遵一眼,轉身就走。

走了十幾步,見郭嘉正站在前方的回廊下,正要出聲相喚,突然聽見後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崔頌!”

崔頌警覺地轉身,正瞧見江遵頗有些扭曲的面容,“崔頌,你——”

意識到附近還站着董卓的衛兵,江遵硬生生地止住即将出口的話,恨恨咬牙:

“你……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崔頌在某種程度上是佩服江遵的:不但時刻演戲,還演得理直氣壯,毫無半點心虛之感。明明是他做的壞事,卻弄得好像是別人迫害他一樣。

崔頌淡淡道:“江士子言重了,你若問心無愧,自該潛心為太師謀劃,而不是找我質問。”

說完,不再理他,徑直離開。

“你休想走!”

江遵正想去抓崔頌的胳膊,被一柄佩劍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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