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覺醒來, 身邊果然空空的。沈流光抓過一旁的枕頭,把它當作蕭翊狠狠蹂.躏了一番。
出完氣才消消停停地起床洗漱。早餐是熱氣騰騰的素餡包子,配上白粥, 倒也美味。
“阿實, ”沈流光朝人揚揚眉,“我們今日偷偷溜出去怎麽樣?”
阿實恭恭敬敬道:“出府的事, 還是等王爺回來再說。”
沈流光拿帕子擦擦手,耐心地給人解釋:“我的意思是你掩護我逃走。”
“逃?”阿實懵了一下。
沈流光點點頭, 認真道:“沒錯, 我還要把容王府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上。”
阿實:“……”
沈流光撇撇嘴, 賭氣一般道:“誰讓他去皇宮不帶我。”
當然沈流光也就發發牢騷而已。哪怕府上再無聊,還是乖乖跟着阿實在府裏游蕩。
突然,邊上的樹叢發出些細微的聲響。沈流光看過去, 只見阿貓從裏頭露出個腦袋,朝他揮了揮肉墊子。
沈流光一怔,盯着它瞧了好一會兒。
阿貓指了指阿實,然後揮揮爪子, 像是要單獨告訴他什麽。
沈流光會意,輕咳了兩聲,喚道:“阿實。”
“是。”
“有些冷, ”沈流光抱着胳膊,冷得牙齒都在發顫,“你去屋裏給我拿件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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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實:“公子若是冷,屬下送你回房。”
沈流光搖搖頭, 堅持道:“你快去給我拿東西,我就在這兒等你。”
待阿實走後,沈流光鬼鬼祟祟地過去,低聲道:“喂,怎麽了?”
阿貓拉扯着人的衣角,往前走了幾步,又返回來拉他的衣角,示意人跟上。
沈流光好奇心起,悄悄跟在大貓後頭。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個幽靜的小道,這地方安靜得有些詭異。沈流光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從沒來過這裏。
大貓也有些害怕,跳到人懷裏,低低地“喵”了一聲。
沈流光壓着聲音:“你說這裏很奇怪?”
大貓點點頭。
沈流光也有些害怕,猶豫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去。
突然,身後一陣風劃過,沈流光抱緊懷裏的貓,吓得不敢動。
沈流光在心裏暗暗打氣,猛地回頭,面無表情的黑衣人就這麽撞入視線。
沈流光短促地“啊”了一聲,心髒都吓得不會跳了。
“公子請回。”黑衣人抱拳道。
沈流光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緩過來。
沈流光抱緊懷裏吓傻了的貓,鎮定道:“前面是什麽地方?”
黑衣人:“屬下不知。”
“我問你,”沈流光神神秘秘道,“蕭翊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黑衣人木着臉:“屬下不知。”
沈流光清清嗓子:“你說實話,我又打不過他。”
黑衣人:“……”
“哥們,”沈流光指指前頭,跟人套着近乎,“你偷偷告訴我,蕭翊是不是養人了?”
黑衣人:“沒有。”
沈流光:“那我為什麽不能看?”
黑衣人:“沒有王爺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往前走。”
沈流光打量了人一眼,問道:“你是蕭翊身邊的人?”
黑衣人:“是。”
沈流光揚揚眉:“你以後跟着我混怎麽樣?”
黑衣人:“……”
“這事不要告訴蕭翊,”沈流光仍然不死心的往裏偷偷瞄,“裏頭是前任王妃?”
黑衣人癱着臉:“不是。”
沈流光挑眉:“真不讓我過是吧?”
黑衣人:“屬下得罪了。”
沈流光不屑道:“蕭翊都打不過我,你确定要跟我對着幹?”
黑衣人不聲不響,很固執地擋着人。
“無聊。”沈流光撇撇嘴,抱着貓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後,沈流光把貓放在地上,嚴肅道:“那是什麽地方?”
大貓搖搖腦袋。
沈流光摸着下巴,猜測道:“也許是賬房之類的?”
大貓蹲在人旁邊,乖乖地和人挨着。
沈流光托腮沉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公子!”大老遠的,阿實就看到了一人一貓蹲在臺階上,激動地跑過來。
“公子怎麽在這處?”阿實說着給人披上披風。
沈流光把自己裹緊,慢慢地往前走:“這處風比較小。”
皇宮裏。
“兒臣見過母後。”
“來了?”說話之人長相精致,絕對稱得上是個美人。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麽,倒增添了幾分大氣,整個人雍容華貴。她露出一個笑:“翊兒最近身子怎麽樣?”
蕭翊應道:“兒臣好了許多,讓母後擔心了。”
皇後端起茶盞,輕輕地撥弄着杯蓋,随口道:“聽說翊兒最近找了個男寵?”
容王府的事,還不至于傳得這麽廣。蕭翊輕輕一笑:“哪算什麽男寵,兒臣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哦?”皇後看向人,“很少見翊兒把人接到王府,又同房同榻,看來那人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兒臣就圖個新鮮而已,”蕭翊平靜道,“這幾天已經覺得乏味,但那人挺懂察言觀色,又會讨人關心,兒臣就暫時将人留了下來。”
皇後點點頭,過了會兒,笑道:“翊兒是不是到了該成婚的年齡了?”
“母後又不是不知道兒臣的身子骨,”蕭翊語氣平靜,“所以從未想過這些。”
“這你就不懂了,”皇後搖搖頭,笑着開口,“民間不是有種說法是沖喜嗎?本宮瞧着可行。”
蕭翊一怔,随即道:“母後說笑了。”
皇後親切道:“本宮早就想着将侄女配與你,但一直沒機會說,今個正好,翊兒覺得怎麽樣?”
蕭翊:“兒臣的身子骨——”
“莫非嫌棄我那侄女配不上你?”皇後輕聲調侃着。
蕭翊只得将接下來的話咽下去:“沒有,是兒臣受不起。”
“那就別推脫了,”皇後笑道,“本宮前些日子跟皇上聊了聊你的親事,都覺得可以。正好趁着大紅喜事,把身上的病氣沖一沖。”
“謝母後好意,”蕭翊退不得,只得含糊其辭,“這事還是等身體好些再說。”
“唉,”皇後搖搖頭,垂眼瞧着杯盞,“翊兒要是身體好些,太子之位哪能輪到潛兒?”
“母後說笑了,”蕭翊忙道,“兒臣沒什麽大志向,身體再好也只是流連花叢,幹不了什麽正事。”
皇後勾起唇,問道:“哀家派人送的藥,效果怎麽樣?”
蕭翊:“很好,兒臣在堅持喝。”
“那就好,”皇後欣慰地笑了笑,“翊兒從小就聰明,不像潛兒那般不成器。皇上當年也是最疼翊兒。”
蕭翊:“那時候的事,兒臣都忘的差不多了。”
皇後低頭呡了口茶,輕聲道:“端妃妹妹的忌日就要到了吧?”
蕭翊眼裏有什麽閃過,轉瞬即逝。
“當年哀家和你母妃情同姐妹,如今卻……”皇後有些說不下去,低嘆了口氣,“年紀大了,就喜歡亂想。”
蕭翊沉聲道:“母後菩薩心腸,一直待兒臣如同親出,您的大恩大德,兒臣都記得。”
“好了,”皇後拿帕子輕揩眼角,“不說這些傷心事了。”
蕭翊安慰道:“母後也別總想這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身子最要緊。”
“父皇這段時間身體怎麽樣?”蕭翊問。
皇後搖搖頭,嘆了口氣:“皇上身子每況愈下,這斷時間正潛心修道,每天的這個時辰都會跟着道人打坐。”
皇上越老越糊塗,特別是這兩年,像變了個人一樣,無心政事,成天想着修道。
朝堂雖看着穩定,但實際上北方小國蠢蠢欲動,小地方民不聊生。偏偏當朝天子把黎民百姓視作草芥,對道士倒是言聽計從。
家宴上,皇帝遲遲沒有出現。
蕭瑾将茶盞送到嘴邊,低聲道:“二哥倒是敢來。”
蕭翊淡淡道:“一直躲着也不是辦法。”
“府裏的那位小公子最近怎麽樣?”
蕭翊看向人:“你最近跟淮安候談的怎麽樣?”
蕭瑾臭着臉,興致立馬減了一半。
等了好久,皇帝才出現,身後跟了個白胡子老道。
大殿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皇帝沉聲道:“開始吧。”
“是。”老道甩了甩拂塵,嘴裏念念叨叨,繞着大殿走了一圈,最後站定,嘴裏念念有詞。
突然,那老道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
皇帝沉着臉:“到底有什麽?”
老道:“小人……不敢……”
“恕你無罪。”
那老道腿還在發抖,低頭道:“小人剛才掐指一算,東邊出現一顆天煞孤星,江山不穩啊!”
話音剛落,殿內一片嘩然,出現了不小的騷動。
皇上面露不悅:“依你看,天煞孤星是誰?”
老道低着頭:“小的、小的不敢說……”
“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老道艱難開口:“那個天煞孤星就在殿內。”
殿內更加安靜了,每個人都垂着頭,大氣不敢出一個,生怕自己着了道。
蕭翊心裏冷笑,表面上卻沒有什麽反應。
“哦?”許久,天子的聲音響起。
老道士仍在跪着,額頭貼着地,牙齒直打顫:“在東、東南方向。”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看向東南方向的容王殿下,均吓得不敢說話。
蕭翊手一抖,茶盞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大膽!”皇帝勃然大怒,“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
道士哆嗦得更厲害了:“小的不敢,求皇、皇上明鑒。”
蕭翊臉色本來就不好,如今聽到這話更是面色如紙,豆大的汗流了下來。
皇上盯着二皇子瞧了會兒,厲聲道:“放肆!”
全場死寂,衆人秉着氣,不敢呼吸。
“父皇,”蕭瑾由于受驚吓過度,話都有些說不清,“父皇,兒臣……兒臣不敢……”
“請父皇明鑒。”蕭瑾也跟着道。
皇上大怒,揮了揮袖子:“放肆!”
“請父皇明鑒。”太子也幫人說話。
皇上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皇後。
“皇上,”皇後低聲勸着,“家宴上何必鬧成這樣?是真是假,過後再說也不遲。”
這事才勉強告一段落。家宴在壓抑的氣氛中進行,最後不歡而散。
回府時正是黃昏,西邊的天被染成紅色,紅彤彤的太陽奄奄一息,發出的光不再刺眼。起風了,刮在身上有些冷,王府裏的枯樹動倒西歪的。
蕭翊跪在祠堂裏,不知跪了多長時間。
腦海裏全是當年宮裏起火,火勢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火苗燎得很高,像魔鬼一般張牙舞爪,舔着房梁。
外頭全是叫聲和哭聲。女人瘋了一樣将小孩死死鎖在懷裏,自己被嗆得直咳嗽。
“母妃。”小孩着急地推人。
火勢更猛了,柱子轟然倒塌,直直砸在那人身上。耳邊響起了微弱的聲音:“別哭。”
小孩咬着牙,不敢哭。
直到被救出來,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看到燒焦的屍體時,也沒有哭。
端妃是宮裏最美的女子,生前最愛美。小孩定定地看着宮人将屍體臉上的灰擦幹淨,露出一如既往美麗的面孔。
不知不覺月上枝頭,蕭翊起身,推開祠堂的門。
蕭翊遠遠的,就看到了臺階上縮成一團的小東西。
秋夜果然還是有些冷,臺階上的少年縮成一團,不停地朝手心哈着氣。太專注了,連門開了也不知道。
蕭翊心頭一熱,說不出的情緒從心底湧了出來。心裏瞬間被那人填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臺階上小小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