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我叫李苒

2011年3月,已經是大四的下半學期,這學期一結束就要馬上踏進臨床實習。課程不重,只有四門,中國醫學史、中醫養生保健學、中醫急診學以及中醫骨傷科學。但華南中醫學院的老師是出了名的嚴厲,臨床前的科目考試會出得特別難,考不過就別想進入臨床。

李苒已做好天天晚上圖書館見的心理準備。她恨不得時間飛逝,一下子今天就期末考試,明天就進入臨床。讀了這麽多年理論,總是躍躍欲試,想進入戰場好好展現。

她真心以為當醫生就應該像港劇“妙手仁心”裏演得那樣,個個人模人樣,西裝革履,閑時湊在一起去餐廳喝個咖啡調調侃、談談情,生活多悠哉游哉,有滋有味!一提起即将到來的臨床生活,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每當此時,同窗兼室友吳臻便有一棍子打下去的沖動,心想她真是被電視劇洗腦了,沒見過棺材不掉淚,壓根不知道臨床意味着什麽,臨床到底有多苦有多累。

對臨床生活,吳臻真的是深有體會。她爸爸就是學校附屬醫院的腦外科醫生,從小到大,她就沒見過爸爸有閑下來的時候,就算在家也是各種電話待命,各種會議資料收集,才進入中年,就已經謝頂了。

但是無論怎麽打擊,也澆不滅李苒那顆有着熊熊烈火的心!

也許,這種個性與她從小受到的熏陶有關,她父母都是編劇,在藝術家庭長大的孩子顯然比較容易頭腦發熱,遐思萬千。

開學第一天,一切都很新鮮。天氣很好,空氣很清新,朝陽很溫暖!長袖恤衫配牛仔短裙再配一頭清爽短發的李苒,站在陽臺上,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學校一樣,宿舍一樣,室友也四年如一日地保持着那一位,但是闊別了兩個月沒見,總有點小別勝新婚的驚喜,尤其是想到馬上就可以再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心情真的是特別美好!

從宿舍區到教學區不是一段短距離,要翻山越嶺。為什麽這樣說?因為宿舍區與教學區之間有一道長長的石梯橋在溝通,翻過這道橋,還要越過一座小山坡才能到教學區。

這學期換了新教室,原來的教室據說要重新裝修,變成一個小型會議室。新教室就在舊教室的樓下。對學生而言,在哪兒上課都無所謂,只要不要路程太遠、樓層太高就好,不然多累人啊,等走到了再爬上去了,人都幾乎累趴了,也別提有什麽心思上課了!現在教室在二樓,比之前的四樓好太多了。

她們比上課時間提前了半小時到達,教室還很空,也不等吳臻想就近把書包扔到前排的座位上,李苒便一把拉着她走到中間列的靠後排的位置上。

她推推攘攘地把吳臻連人帶包推進去,并摁着她坐下,她自己也順勢在旁邊坐了下來,距離通道還有一個空位。

“怎麽選這麽一個奇奇怪怪的位子啊?”吳臻一邊把醫學史的課本拿出來放桌面,一邊略略不滿地嘟哝着,“又不近講臺,又不靠窗戶,上趟衛生間還得請人讓位才能走出來。”

“好啦好啦,別羅裏吧嗦的,快預你的習吧,最後一年你還得保持你頭等生的苗頭啊,別給我們201宿舍丢臉!”說完,她調皮一笑。

真不知是誰丢臉呢,同窗兼同室三年半,吳臻一直保持着一等獎學金的勢頭,李苒卻補考了兩次。

吳臻無奈一笑,無意中卻瞥見前方兩排處坐着兩個熟悉的背影,那不是體育委員汪以宸和他的室友陳彬嗎?李苒前頭正對着的那位就是汪以宸。

再看李苒,書已經翻開了,眼睛卻不是在盯着書,而是把手臂壓在嶄新的書頁上,左手托起腮幫子,默默地注視着前方那個後背。

這下,吳臻什麽都明白了,李苒這點小心思,太易猜了。她想靠近對方,卻又不敢太明顯太靠近,只要能默默看到對方的背影就心滿意足。

汪以宸是她的初戀,她對汪以宸一見鐘情,自從大學入學軍訓期間,初見其側臉,輪廓清晰,線條分明,可是卻神情落寞,便驚為天人!從此她那帶着欣賞、崇拜以及脈脈含情的目光,再沒有離開過他身上,整個大學生涯幾乎都是圍着他在轉。

其實,汪以宸彼時已有女友在側,是他的中學同學,青梅竹馬多年,也在大學城就讀,不過是外校。

當她後來從別人口中得知這一情況時,也曾經失魂落魄、傷心失落過,不過沒過幾天又重新振作起來,恢複了追随他的熱情。每天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流轉,不時裝作各種偶遇各種邂逅,只為在他面前驀然出現的瞬間,一睹他溫和善意一笑的容顏!

吳臻也問過她,明明知道人家已有佳人在旁,為什麽還不死心,盡做一些無用之舉。

她的回答卻是:因為我想通了,他有喜歡的人是他的事,而我喜歡他是我的事!他不喜歡我,可是這不妨礙我默默地喜歡他!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況且我并沒有打擾到他,只要能常常見到他的面,時不時和他說上幾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是的,你不愛我,但這并不妨礙我愛你;我們沒有未來,但這并不影響我執着地付出。今生無緣相愛,我仍然甘願在你的身邊,當你的守護天使。這是暗戀者最高尚的情懷!

吳臻被打敗了,她承認,她說不過她。同住一屋檐下三年餘,她們已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對這件事,吳臻只有采取不反對不支持的态度。不反對是因為她很清楚李苒的性格,勸說是不會有用的,她永遠是一根筋,個性單純而倔強,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做,不會因為旁人而改變;不支持是因為怕她受傷。在愛情路上,吳臻已是過來人,她深知就算暗戀,有一天也可能會受傷!

可是,我不怕受傷,相比起受傷,我更怕見不到他!李苒如此反駁。

這下,吳臻徹底無話可說。只有看她飛蛾撲火,卻仍望她懂得歸途,不要被火燙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大概放假的勁兒還未完全過去,同學們幾乎都在臨上課前才拖拖拉拉地走進教室,并且坐下後都在興奮不已地喧嘩,互訴着假期裏的經歷。授課老師也到了,在講臺上把講義整理好,做好随時上課的準備。

這時,李苒身邊響起一把禮貌的男聲:“同學你好,請問這個座位有人嗎?”

她仍在發呆,眼睛望着前方,魂卻不知飛到了幾千裏外。

吳臻用手在她眼前揮了幾揮,将她的魂招了回來,然後向右努努嘴示意她。

李苒有些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只見一襯衫西褲打扮的男生拎着包站在空座旁過道上,他微彎着腰,微笑再問:“請問這座位有人嗎?”

“沒有,随便坐,不客氣。”李苒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了,下意識地連續作答,順手扶了扶眼鏡框。

這一文質彬彬、斯文俊朗的帥哥好像不是咱們班的吧?

李苒飛快地在有限的記憶裏搜索,然後很确定不是自己專業的。她這一屆的針灸推拿專業一共有100號學生,男女分散在不同宿舍樓,而且上課又有很多人經常性的缺課,有的甚至一個學期只現身兩三次,所以就算同窗共讀了三年多,也有一部分人互不相熟。

但是,李苒很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同學,因為他的氣質太與衆不同了,在她印象裏,班上從未見過這樣的氣質男。當然,汪以宸除外,在她心裏,沒有別的男的比得上他,不管是恤衫牛仔褲,還是運動裝,穿在他身上都是那麽好看。

氣質男望着神情變換的李苒,再次禮貌一笑,道:“謝謝。”便在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李苒剛想發問,忽聽講臺上響起了班長溫正浩的聲音:“同學們靜一靜,這個學期有一位師兄會跟我們一起上中國醫學史這門功課,請大家鼓掌歡迎,并請師兄自我介紹一下,讓同學們認識認識。”

接着,在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尋覓的目光中,李苒旁邊的氣質男輕輕地站了起來,向各個方向鞠了鞠躬,微笑地說:“大家好,我叫王翳風,以後多多指教。”

說完又緩緩地坐了下去,順帶對在看着他的李苒會心一笑。

“兄臺,我冒味問一句,你的名字是那個翳風嗎?”李苒飽滿的好奇心又來了,調皮地問道。

還兄臺,真是看金庸走火入魔了!吳臻心裏偷笑了一下。

“哪個?”王翳風假裝不明就裏。

“就那個,中醫手少陽三焦經的那個,穴位名。”李苒直接把話挑明了。

“你怎麽會以為是那個翳,一般人聽到不是都會覺得是飄逸的逸嗎?”王翳風內心有些驚喜,第一次有人猜對他的名字。

“直覺而已啦,看來猜錯了。”李苒以為沒猜對,有點失興地聳聳肩。

王翳風“噗嗤”一笑,說:“猜對了。”

“啊?”李苒倒有點吃驚了,“果然?”

“果然。”翳風點點頭。

“當真?”仍然有點不可思議。

“當真。”翳風仍是耐心地點點頭,微笑道,順手在掀開的書頁空白處簽上自己的姓名,豎起來讓李苒看。

鋼筆寫的“王翳風”三個字赫然在紙上,字體端正、俊逸,像藝術字。

“哈哈,我竟然猜對了。”李苒有些自豪地爽朗一笑,藏在眼鏡裏的小小的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線。

“你好,我叫李苒。”她一邊用左手把書豎起來讓翳風看她的名字,一邊爽快地伸出右手,示意交好。

王翳風友好地遞出了自己的右手,兩只手輕輕地握在一起。

這個小眼睛的女生有點搞笑,又有點直爽,還從來沒有人猜對過他的名字,她是第一個。他心想。

也許他們都沒想過,不久的以後,他們的手會牽在一起,從握手到牽手,姿勢只是輕微的轉換,可是于人生卻是有了全新的含義!

這世上大部分的朋友都是這樣握手而來的吧!而有多少是握了可以分開,又有多少是從握手演變成牽手,然後互相牽絆一生呢!

可惜人都是凡胎,不能預知未來。但也幸好不能預知未來,世上才有那麽多輕而易舉或漫不經心的牽手。否則如果人人都能夠洞察日後長長的一生,看得到那麽多無法避免的磨難和波折,試問誰還有勇氣去牽起對方的手,經受未來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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