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棋畫将那兩段音頻反反複複聽了五遍。
每聽一遍她就更加确認, 這不是人工剪輯,也不是電腦合成,是真實的竊聽記錄。
傅向西的聲音, 那微妙的語氣,甚至他冷漠又倨傲的氣質, 都是無法仿造出來的。這就是他和他爺爺傅正霆的對話。
他們的對話為什麽會被竊聽?為什麽還會傳到她這裏來?
不!這些都不重要……
對她來說, 最重要的是,傅向西為什麽要這麽做?
秦棋畫腦子裏冷不丁又浮起那晚他當面說過的話。
——你家把你賣給我,不就是讓我睡的?
——我總得在離婚前玩個夠本。
一層又一層冷意由骨子裏漫上來……
當初她聽到這話時,心裏就很不舒服, 但直到這一刻, 她仿佛才真正明白這話的意思。
對傅向西而言, 她只是傅家花錢買來的工具,陪伴他,取悅他,陪他睡覺, 給他生孩子。
即便他對她冷冷淡淡喜怒無常,她仍然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工具人,上趕着去讨好他。他完全不用在意她, 她在想什麽,她喜歡什麽, 她想做什麽,這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所以他可以雲淡風輕的破壞她熱愛的事業,冷漠的聽她抱怨, 冷眼旁觀她的難過。
一股強烈的酸澀由抽搐的心髒直往上竄,竄到腦門,又沖擊着淚腺,秦棋畫深呼吸,取掉藍牙耳機,退出微信,離開了大廳。
她一個人走到無人的走廊上,坐在廊邊,低下頭,雙手用力壓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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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努力平複情緒,不想讓自己哭。可是心裏的委屈越積越多,怎麽都平複不下來。
“喂,你怎麽了?”傅文彥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看着她。
他本來是要過來找她玩游戲,還沒找好理由上前搭話,就發現她臉色不對離開了大廳。
他坐立難安,最終還是跟出來了。
結果發現她一個人坐在這裏,埋着腦袋,身體還在輕輕抽動。
這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傅文彥在一旁呆站半天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手指碰了一下她的肩,“喂……你到底怎麽了?”
秦棋畫拍掉他的手,擡起頭,斥道:“你煩不煩!怎麽哪兒都有你?滾開!”
她惱火之下,力氣很大,把他的手掌都打紅了,傅文彥暗吸一口氣,收回手,兇還是兇,可憐起來也是兇獸。
傅文彥往後退了兩步,對上秦棋畫的目光,看到她那眼睛是真的紅了,還泛着淚花……
平常是一雙似嬌似嗔的桃花眼,又豔又飒,讓人移不開眼,這會兒這雙眼睛蒙了水霧,拉着紅血絲,看起來分外惹人心疼。
他的滿腔牢騷消失殆盡,只剩下關心和憐愛,低聲問道:“你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兒了嗎?”
“關你什麽事!”秦棋畫沒好氣道,低下頭,壓了壓眼睛,抑制自己的情緒。她才不要在這個地方,被傅家這群人看出來她哭過。
傅文彥幹脆蹲在了她跟前,分外好脾氣的看着她,道:“要是怼我能讓你心情好一點,你就怼吧。我不介意。”
秦棋畫冷道:“我不想怼你,我只想打你。”
“……”傅文彥克制住了起身就跑的沖動,穩了穩神,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好好說話不行嗎?”
秦棋畫站起身,傅文彥腿一軟,腦子裏在瘋狂掙紮到底是跑還是留。
秦棋畫走到花壇旁,從那些枝葉上抓起一捧雪,揉成一團,朝傅文彥砸過去——
還在天人交戰的傅文彥,眼看着雪球襲來,放棄掙紮,用臉穩穩接住。秦棋畫又在抓第二個雪球,傅文彥當即跳起來,“行了啊!下午的仇你已經報了!”
“報仇哪有報一下的!”秦棋畫追在他身後,把雪球往他身上扔。雪花從大衣領口滑進去,傅文彥冷的直哆嗦,往一旁躲閃求饒,“行了姐姐!我喊你姐!……你夠了啊!我要反擊了!”
“現在叫爸爸都不管用!來呀!我求你正面剛!”秦棋畫一下接一下的朝他砸雪球,突然發現欺負這個傻憨憨挺減壓。
不遠處,傅向西坐在輪椅上,傅榮站在他身旁,笑道:“畫畫跟文彥關系還挺好。不過這兩人年紀相近,興趣相投,都是活潑開朗的性子,合得來也正常。”
傅文彥一邊躲一邊回擊,不過他的回擊力度很弱,她這會兒正傷心,他只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傅文彥跑着跑着,到了傅向西這裏,看到他們倆,頓住步,打招呼,“榮哥,向西哥。”
他心裏有點悶悶不樂。
這傅向西怎麽跟陰魂不散一樣時刻盯着秦棋畫……
眼瞅着他沒法再陪她玩了……
秦棋畫追過來,也看到了他們倆。
目光落在傅向西身上時,好不容易被轉移的情緒又回來了。
她不想理他們,招呼都沒打,一個人回到了大廳內。
傅榮瞧着秦棋畫的背影,道:“咱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畫畫跟文彥玩,她都不太高興了。”
傅向西返身回到廳內,管家把他推到秦棋畫身邊。
秦棋畫坐到沙發上,傅向西讓管家把他攙扶起身,坐在了秦棋畫身旁。
他攬住秦棋畫的腰,又抓住她的手,直到将她的氣息完全納入懷中,心裏那種窒息的感覺方才減緩了些。他低聲問道:“玩累了嗎?要不要回房間休息?”
旁人都在明裏暗裏的注意這兩口子。傅向西平常什麽樣子他們心裏都清楚,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活在自己世界裏,冷漠陰郁且不可一世。
但他此刻對秦棋畫的态度,那是明擺着又寵又哄,甚至透着幾分卑微。
秦棋畫甩開傅向西的手,站起身,他當即抓住,“去哪兒?”
“洗手間。”秦棋畫淡道,再次甩開他的手,離去。
秦棋畫去洗手間冷靜情緒,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深呼吸,暗道:不能在那麽多人跟前鬧情緒,丢人,有什麽事等回房間後再說。
秦棋畫再次回到大廳,若無其事的在傅向西身旁落座。
他抓住她的手,她抽出來,道:“我要玩游戲呢。”
“好。”他淡淡應聲。
秦棋畫在一旁專注的玩游戲,玩了一把後,傅文彥湊過來了,“嫂子,聽說你能帶飛,帶我一把。”
秦棋畫應聲,“我是微信登錄,先加個微信,我在游戲裏拉你。”
“行,行。”傅文彥連連點頭。幸福來的有點突然,連微信都加上了。
兩人在游戲裏加上好友後,一起開黑,傅文彥玩的也不錯,兩個人強強聯合,虐菜般連贏數把。
接下來的時間,秦棋畫一直泡在游戲裏,沒跟身旁的傅向西說話。反倒是跟傅文彥在游戲裏話比較多,雖然批評他為多,傅文彥屁颠屁颠的任打任罵。
“你怎麽那麽菜?就那麽一絲血了不敢沖上去?”
“他留了技能!”
“讓你上你就上,別墨跡!”
“畫畫……快來救我!救我救我……”
“滾!你這個拖後腿的!”
“你腿粗,拖的動,嘿嘿……”
傅向西坐了一段時間,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秦棋畫點點頭,“行。”
秦棋畫一直在玩游戲,直到大家都散場後,她才回房間。
傅向西坐在書桌前,正在跟人通話,雖然用的是外語,但聽得出來語氣不好,又冷又沖,像是正在罵人。
聽到門邊的動靜,傅向西結束通話。
“舍得回來了?”他冷冷開口。
秦棋畫坐到沙發上,鹹魚癱。
傅向西道:“以前還沒發現,你跟傅文彥關系很好。”
秦棋畫笑了兩聲,“我沒發現的才多呢。”
傅向西問道:“什麽意思?”
秦棋畫冷聲反問:“你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沒點逼數?”
傅向西聽到她這語氣,心裏瞬間想到什麽,臉色微變。
秦棋畫道:“謝謝你讓我清醒的認識到,我的身份和位置。”
傅向西沒說話。
秦棋畫心裏那股火越燒越旺,走到他跟前道:“怎麽不說話了?連解釋幾句都不屑?”
傅向西冷冷開口,“沒什麽好解釋。”
“呵呵,不愧是傅總,大老板的作風就是這麽牛逼,生殺予奪,天涼王破。”秦棋畫見他臉色冷淡,譏笑一聲,道,“以前居然還同情你、可憐你,傅總這麽牛逼的人,哪輪得到我這種傻逼來可憐。”
傅向西面目如冰,冷笑,“可憐我?确實很蠢。”
秦棋畫靜靜的看了他幾秒,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跟他理論還試圖激怒他都是很蠢的行為,她轉身離去。
傅向西當即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兒?”
“不好意思哦傅總,我不想彙報呢。”秦棋畫甩他的手,沒甩開,他的手掌跟鐵鉗一樣箍着她的手腕。
傅向西語氣軟了幾分,道:“我可以不管你工作,你別鬧了。”
“哦,謝謝傅總開恩。”秦棋畫微笑道,“傅總,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傅向西沒松手,道:“你不要亂跑。”
“那你要不要安排個人一直跟着我?或許上個電子鎖?要麽幹脆給我關進小黑屋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系,我認了。凡事有得必有失,我可是拿了錢的,遇到變态金主也得忍着。”
“……秦棋畫!”他啞聲喝道,聲音帶着怒意。
“再忍個一年半載,只要有孩子了,我就不欠你們傅家的了。”秦棋畫輕笑一聲,“到時候一拍兩散,你可以換個女人繼續當你的玩具。”
傅向西猛地将她的手攥緊,秦棋畫手腕間浮起淤青,疼痛感令她皺起眉頭。
她忍着痛繼續笑道:“反正你有錢,還是個小白臉,跟你做交易不虧。”
傅向西臉色時而煞白時而鐵青,他沉沉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是傅家買回來的人,聯姻只是合作的紐帶,你偏要招惹我,現在不敢承擔後果了嗎?”
“沒有啊。”秦棋畫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輕佻的勾了勾他的下巴,“又能拿你的錢,又能玩你的人,我還挺開心的。不過,玩多了總會膩,你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是單一口味啊。更何況,除了錢和臉,你實在乏善可陳。”
傅向西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力氣大的可怕,秦棋畫吃痛的低叫一聲,只覺得手骨快要斷了,“放開……”
傅向西松開手。
秦棋畫兩只手得以解放,接連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傅向西臉上血色褪的幹幹淨淨,冷笑兩聲,“你從頭到尾也只是貪圖財色。”
“不然呢?我圖你什麽?”秦棋畫反問,突然笑了兩聲,“難不成圖你眼瞎?圖你腿瘸?圖你脾氣大?圖你腦子不正常?”
“…………”傅向西的身體在不可抑制的發抖。
他緊緊攥着雙拳,手臂還是在顫抖,細微的無法停止的。
喉結反複抽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五髒六腑仿佛正在被撕扯攪碎,連帶出身體的反應不受控制。
秦棋畫懶得看他,轉身離去。
他聽到腳步聲,猛地喝道:“你站住!”
秦棋畫沒有回頭,懶道:“不好意思哦傅先生,婚前協議裏可沒有哪個條款規定我得24小時待在你身邊,以後咱們就床上見,其他時候各玩各的。”
說完她大步往門邊走去。
“……秦棋畫!你站住!”他再次叫出聲,聲音嘶啞發顫,眼睛上的白紗被染濕。
關門聲響起時,他的心髒狠狠抽搐了一下,整個人失了魂魄一般,從輪椅上站起來,往門邊跑去。可他跑的太急,身體還在發抖,脫力的更加厲害,沒到門邊,已經摔倒在地。額頭撞到桌角,一陣劇痛,天旋地轉襲來,滲出腥氣。
他強忍不适,爬回到輪椅旁,掙紮着起身,重新坐回到輪椅上,操控着輪椅來到門邊,打開門,追出去。
“……秦棋畫!……秦棋畫!”他一邊喊一邊追,在無際黑暗中茫然的尋找着。
他多想她回頭,多想她來到他身邊告訴他剛才只是鬧個脾氣,他不會怪她,只要她現在回來,她發再多脾氣他都可以忍受,只要別讓他這麽害怕,別讓他找不到她。
身後響起腳步聲,傅向西心下一喜,顫聲道:“畫畫……”
下一秒,他呼吸一窒,口鼻被人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