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午太陽一點點往西挪，陽光傾斜着照進窗裏，把倚在窗邊的卓誠從回憶拉出來。他踱步到辦公桌前，打內線給助理，

“今天差不多了，幫我訂個飯，你們下班吧。”

交待完助理，他在桌前坐下，處理今天剩下的一點事情。

拿起手上這份文件看了一會兒，發現裏面有個問題。他打開手機找到另一個合夥人的微信，三言兩語發了消息過去。

發完退出和對方的聊天界面，回到微信主界面上，發現江影的對話框不知道什麽時候彈到了頁面頂端，僅僅在他剛發完消息的聯系人下面。顯示着「草稿」兩個紅字，在屏幕上尤為明顯。

他心裏一跳，打開和江影的對話看，原來是之前打開的時候不小心按的一個句號，沒注意又直接退了出去，所以從主界面看，有草稿兩個字。

退格把句號删掉，他放松了一點，還好，沒有莫名其妙的發了什麽出去。

對話框目前很幹淨，頂部是她的微信名，就是她的本名，後面加了一個小雪花圖案。

往下是她發來的一條消息，“我是江影。”

然後是系統文字，【以上是打招呼的內容，你已添加了江影[雪花]，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這幾行字他看了好多次，熟的不能再熟。手無意識的按在屏幕上劃動，對話框連着這幾行字，跟着他的手指，在他的視線裏上下跳。

【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嗯，好。他心裏默默的想。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鬼使神差般的，已經發了條消息出去。

沒有問候，直接邀約，這話說得太唐突了。

他眼皮跳了跳，手指壓在那條消息上半天，最後還是沒點撤回。鎖上屏幕把手機放在一邊，手指換了地方，改到眉心繼續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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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怎麽連話都不會說了。輕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他拿起文件繼續看，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手機安靜的配合，沒有響聲也沒有震動，屏幕朝下看不見亮光。

過了一會兒，他一手把文件翻頁，另一只手把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上放着。

心不在焉的處理完手上的東西，他把旁邊一摞标注為非緊急非重要的待簽署文件拿來簽，簽了差不多一半時，敲門聲打斷了他。他答應了一聲，讓人進來。

“卓總，給您訂得您常吃的餐。”助理拿着送來的外賣說。

“謝謝，幫我放在那兒吧。”卓誠示意助理把飯放在茶幾上，他起身往辦公室的沙發走。

“那卓總我先回了。”

“好，辛苦了。再見。”

助理合上門，卓誠在沙發上坐下來，打開外賣的包裝盒開始吃。

今天上午他随便吃了點，中間開沒完沒了的會，到這會兒才正經吃上飯。

他慢條斯理的吃完，把外賣盒和紙袋收好，重新回到桌前。

隔了這麽一會兒，他似乎有點不确定，剛才他吃飯的時候手機是否響過。

點亮屏幕看了看，之前被他清空的通知欄裏空空如也，打開微信的對話框，也一樣沒變化。

關了屏幕把手機放下，他看了眼堆在旁邊的文件，突然有點意興闌珊。他才意識到，距離發完這條消息，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原來自己是在等她的消息，他想。

中央空調的扇葉還在絲絲的往出吹冷風，手機屏幕在桌上靜靜的黑着。

他想起在仙果村的那個晚上，在滲着雨和涼意的夜風裏，他也像現在這樣，等待着她的回應。

嘴角無意識的抿了抿，卓誠拿起桌上的手機，又拿了鑰匙和外套，起身往外走。

一路從電梯到地庫，臉上沒什麽表情。直到把車開出去，看了看堵得水洩不通的周日下午的B市道路，他才輕微的嘆了口氣。他是在想什麽，這個點自己開車回去。

他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其實并不很遠，但即使是這樣，到家時天也已經暗了下來。他的公寓在頂層，進了門，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是比昨天幹淨整潔了很多，應該是母親叫家裏的阿姨過來幫他收拾過。

他把手機和鑰匙放在茶幾上，有點疲憊的邊解扣子邊往卧室走。

洗了澡後穿着浴袍走到客廳，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整個人恹恹的，在沙發上坐了一會，起身去酒櫃裏拿了瓶酒，又去廚房取了冰桶和杯子。

卓誠回到客廳，把酒放進冰桶裏醒着，把杯子也放在茶幾上。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客廳大落地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自顧自的閃着。

卓誠擡眼看向窗外，夜幕裏有小區的暖黃燈火，也有夜晚B市的霓虹。他走到窗邊，不遠處的湖被照的波光粼粼，沒有因為天色已晚就失去光澤。

說來有趣，他的公寓所在樓盤名字中間有個湖字，當時開發商說什麽也要讓它名副其實，在他們寸土寸金的核心地皮上挖了大片人工湖。

有次和幾個朋友聚會，其中一個認識那位項目老總，給他們說起這事還直樂，“人家說了，名字有湖樓盤沒湖，那不是欺騙消費者嗎？咱們做生意，講的就是個誠信。挖，排除萬難必須挖。”

後來湖景倒真是不錯，預開盤之前就已經被各路人搶的快沒了。

他們幾個朋友也一人拿了一套，他要了頂樓的一個大平層，離公司不遠，平時住着也方便。

等了一會兒，他把酒從冰桶裏取出來倒了一杯，拿在手上慢慢喝。

倒酒的功夫，沿湖建造的效果燈全開了，從窗戶向外看去，流光緩緩，勾勒着湖的輪廓，像是給靜谧的湖勾了一圈晶瑩璀璨的邊。

夜晚總能讓人陷入回憶，卓誠想起他後來幾天在山裏養傷的時候，夜晚總不經意的能看到漫天星光。

星河璀璨，背景天空的暗色純淨的不含一絲雜質，若無其事的美麗着。

燈光湖景美輪美奂，終究不如山中夜幕動人心弦。

他仰頭喝掉杯中最後一口酒，坐回沙發上。看了看茶幾上放的手機，終究沒忍住拿起來。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卓誠邊摩挲着手機屏幕邊想。

自己之前發的信息确實有些唐突，她不回自己也是正常，要不要再發一條解釋一下。或許她還沒去B市，老家信號不好，她根本就沒收到消息。

他心裏又列了幾種可能性，手無意識的在鎖屏鍵上按。屏幕一亮一暗的閃着，晃得他直皺眉。

又把屏幕按滅後，他結束了思考，認定是自己之前發的消息不合适。還是再發一條，說點合适的話吧，他垂下眼睛，準備再編輯一條更為得體的消息。

正當他心念一動，準備開屏幕進微信時，原本暗着的屏幕自己亮了起來，通知欄兩條消息彈出來。

顯示聯系人正是江影[雪花]，消息開頭兩個字是“抱歉”。

他點了幾下消息，點進微信後看到了完整信息。

【抱歉，之前手機沒在手邊。】

【我還沒去B市。舉手之勞不用客氣，之前你和謝老師感謝很多次了。】

卓誠終于收到消息，放下心來回複：

【不好意思，我之前應該先問你在不在B市的。】

【你的舉手之勞救了我，等你到B市後，給我個正式感謝你的機會好嗎？】

他連着發完這兩條消息，對話框頂部江影的名字位置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輸入了一會兒停了下來 ，然後又變成正在輸入狀态，又過了一會兒，輸入狀态停止，消息彈了出來，

【沒事，那我去B市了跟你說吧。】

卓誠打了一個【好】發出去。

發出不久又收到江影的消息，是一個系統自帶的月亮星星表情，看了看聊天界面，列着幾條有來有往的對話，再不是幹巴巴的系統信息，之前皺起的眉間舒緩下來，發了最後一條消息，

【晚安。】

江影看到屏幕上的晚安，退出了微信界面。

她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充上電，蓋好被子準備睡覺。

今天下午房間打掃的差不多的時候，院爸院媽提着去菜場買的一堆東西回來，做了一桌子的菜。江影打掃完房間放下手裏東西，就在廚房給他們打下手。

難得她回來，吃飯時老人高興，江影還陪着二老喝了兩杯。家常的菜和最普通的小瓶白酒，對江影來說是最想念的家的味道。

她和院爸院媽邊聊邊吃，時不時抿一點小杯子裏的白酒。

她已經畢業工作幾年了，可在院爸院媽眼裏還是小孩子。

小時候她總鬧着想嘗嘗白酒，又不肯用筷子蘸着嘗，一定要用杯子喝。院爸只好買了個瓶蓋大小的杯子，淺淺的倒一杯底的酒給她。

現在家裏還留着那個小杯子，吃飯時院媽從櫃子裏拿出來給她，院爸拿着她的小杯子倒酒，只倒了一杯底就停下來遞給她，好像她還是那個吵着要用杯子嘗一點的小女孩。

這頓飯吃了很久，江影挑了工作後遇到的趣事講給院爸院媽聽，把老人逗得樂不可支。

等到晚飯結束，她把飯桌收拾好，自己洗漱完畢後回到房間時，已經9點多了。

看到卓誠的消息，又看了看發送時間，她很不好意思的趕快回了條消息過去。

晚飯時喝的一點酒，返了些微醺的醉意上來。

江影不知為什麽，想起了那個雨夜，他認真着注視着她的樣子。那時他剛問了她的名字，就鄭重的面對着她站着，認真念着她的名字。

江影能夠理解卓誠的感謝，但其實對她來說，自己只是經過的時候鼓起勇氣拉他上來。他已經表達過了謝意，飯也在鎮上吃過了。

再面對他鄭重其事的感謝，她難免有點無措。

算了，她還沒去B市，等去了再說吧。

大家一忙，就都想不起來這個事了也說不定。

江影在朦胧的醉意和困意中想着，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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