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聽陸家豪把醫生的話複述完之後,安葉的心,又垮了一層。
“手術成功的概率有多低?”
“...”
“百分之五十有嗎?”
“...”
“三十?”
“...”
“二十?”
“安葉...還是不要再問了...”
她抿抿嘴,眼底全是失落與傷痕,卻仍努力地噙住眼裏的淚水,顫抖着聲音問道:“是不是沒有什麽希望了?”
陸家豪重重的嘆了口氣,起身坐在她身邊,拍着她的肩膀說道:“沒有那麽悲觀,即使不動手術也還是有複明的可能的...況且,我們遲早要告訴他的,動不動手術,應該由他自己做選擇,無論他選擇什麽,有你陪在他身邊,都會好起來的。”
她搖搖頭,胡亂的拭去眼角的淚,說道:“我知道...只是,現在還不能讓他知道,伯母身體不好,伯父也是硬撐着,他的壓力已經很大了,現在告訴他...我不知道,他到底能承受多少...”
“你要相信他,他雖然從小不受風吹不受雨打的像大少爺一樣長大,畢竟在商場上混了這麽多年,沒有那麽脆弱...還有就是,對于家萱之前的一些行為,我代她向你道歉,她從小就好強,嬸嬸去世早,全家人都寵着她,久而久之養成了一身大小姐的臭毛病,有空我去訓訓那丫頭,你別放在心上。”
說到這裏陸家豪才想起來已經有好久沒有見到陸家萱了,她竟然沒有向之前一樣時不時的黏着林哲居,這樣也好,省得添亂。
“我沒關系的,家萱其實很優秀,只是,她的眼裏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優點,而永遠都是着眼于別人的生活,而其實到手的,又未必是自己最喜歡的...”她擡眸,視線轉向窗外,說道:“她也許到現在也不知道,承鶴對她的感情早已不是恩情,而是愛......”
望着窗外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想起幾個月前,也是這樣,靜靜的坐在咖啡館裏,只不過,對面坐着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紀承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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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他垂着眼眸,用手摩挲着精巧的咖啡杯,聲音中是說不出的情緒:“人總是這樣,欲求不滿,站在自己的占有欲裏,仰望別人的幸福,而自己身邊的,就連餘光都看不到......”
她勉強的笑着調侃他,呵,當年那個在感情和前途面前那麽決絕果斷的紀承鶴,也會有現在情愁斷腸的時候。
他卻只是笑笑說,對不起,欠了你這麽多年的這句話,終于有機會對你說了,和她這麽些年的相處,才發現,當時,他對她所謂的喜歡,說的更準确些,是欽佩,是欣賞,卻不是愛。
猶記得,她聽到這些話之後,只是欣慰的點點頭。
卻不料,他的眼底卻滿是傷痕。
“她就這樣蠻橫無理的闖進我的世界,橫行霸道的逼我做出選擇,然後,等我小心翼翼的将真心拿出時,她的眼裏,已經沒有我了......”
感情就是這樣,兩個人不停地兜着圈子,因為不理解,因為任性而随意轉身離開,到最後,浪費了大把的青春之後,剩下的相守的時間又是少之又少......
他和她,又何嘗不是。
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亘千裏,其中并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三毛說的在理,她卻在自渡中只為自己留下一塊浮木。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失愛于他,不過是失去唯一一塊救生的浮木。
她用她所有的感情,賭他們的未來。
她閉閉眼,再睜開時,窗外,依舊喧嚣。
她的悲念,觸動了他的某個神經。
他甚至沒有覺察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緩緩擡眼,眼睛裏的失落與陰霾已然不見,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回去吧,出來太久哲居該覺得不對勁了。”
“好...”他的思緒迅速歸位,而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竟然會有一點的心慌。
兩人回到病房時還是不免有點心虛,看了看床上的人,嗯,貌似是睡着了,然後才放心的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來。
沒想到我們陸先生的臀部剛剛挨着沙發,還沒感受到它的皮質,就被床上的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你們回來了?今天怎麽去了這麽久?”
“啊...?”陸家豪基本是條件性的彈跳了起來,看了看一邊也吓了一跳的安葉說道:“是啊,我們還以為你睡着了,吓死我了!”
床上的人本就不是個吃素的,完全不會說諸如“啊,對不起啊,有沒有吓壞啊?”之類的話,忽略掉一邊自稱吓死了的陸家豪,輕輕地問坐在床邊的安葉:“今天怎麽吃了這麽久?”
“哦...那什麽...”
被他問得有點招架不來的安葉,立刻識時務的向一邊厚臉皮的陸家豪投去哀求的目光。
美女告急,怎能不幫!!
于是,我們的陸先森一咬牙,一跺腳,心想大不了就是再騙他一次呗,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有啥好害怕的,便說道:“今天吃撐了,所以吃完之後我們就散了散步才回來的,正好也可以讓你多休息一會兒嘛......”
床上的人沒有再追問什麽,靜默之下,明顯的感覺到整個房間的氣壓在慢慢的增大,增大......
“今天天氣好像不錯,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出去。”說着安葉便準備扶他起來,語氣裏也隐約有一絲喜悅。
自他身體漸漸恢複以來,除了眼睛看不到,其實整體的健康還是回複的比較好,只是他習慣性的将自己封閉在這間四面白牆的病房裏,無聲息的向全世界宣告着他的頹然。沒有了從前痞痞的笑容,沒了從前漫不經心的腳步,他像一只受傷的鳥雀,靜靜的伏在暫時的窩巢裏,再也不肯拿出從前的光彩,因為在他心裏,那已經全然破敗不堪。
甚至有時候,安葉會想,這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他,褪去了嬉皮笑臉和滿臉不認真,剩下的,只有一顆孤寂的內心,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他有資本驕傲,有資本高高在上。
然而,他卻給了她接近的專權,卻被她踐踏的一點不剩。
他卻只是卑微的在原地等着她,等待她的信任。
人,本就是個矛盾體。
矛盾到有時候就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
人,為什麽要愛。
愛了,就沒辦法了。
午後的陽光,在妩媚中透露着一絲溫柔,照在臉上,暖暖的。
她攙着他,靜靜的摸索着這份暖意。
轉過臉看着身邊的人,他看上去好像也很享受的樣子,或許,他開始慢慢從失明的陰霾裏走出來了。
三人行,必有電燈泡。陸家豪先森在意識到這點之後,便乖乖地找了個驢唇不對馬嘴、借口中的借口合時宜的邊邊站了...
同時,還暗自給自己加冕:誰說電燈泡都是不自覺的,我就很自覺啊是不是!
陸家豪走了之後,反而陷入了一陣沉默,要不然說,有些時候,調節氣氛的電燈泡也是必不可少的。
“走累了嗎?累了我們就坐一會兒...”她輕聲對他說。
見他點了點頭,安葉便攙着他坐到不遠處的長椅上。
他悠閑地靠上椅背,仰起臉,閉上雙眼,慵懶而貪婪的享受着這份安逸。
她便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看着他......
像是覺察到旁邊直直的目光,他轉過頭,壞笑着說:“我有那麽好看?”
她猛地回過神,想起曾經他也總是這樣,在她盯着他出神的時候,極其挑釁的蹦出一句欠扁的話,然後邪惡的笑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嗯,陸家豪有和我說過的...”
“他說了什麽?”其實林哲居再明白不過,像陸家豪那種德行的人,必定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他說......”安葉刻意的頓了頓,看了看周圍,一字一句的說道:“他說有時候看着你,就會有一種情不自禁的感覺......”
“......”
而此時,他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是:陸家豪,我們舊賬新賬一起算!
“我打算過幾天就出院,在醫院耗着也是耗着,我會委托孫醫生做我這一階段的私人醫生,不會耽誤治療。”他頓了頓,伸手将她攬到身邊,“但是,作為我老婆,你是不是覺得搬到我那裏會比較方便照顧我?”
“誰是你老婆?”
“你啊,這裏有別人嗎?你知道的,我現在看不見...”臉上當即映出淡淡的憂傷...
難得他有了好的轉變,她不希望掃他的興,便直接忽略“老婆”的問題,說道:“你那裏?”
安葉腦子裏頓時就浮現了她第一次去他家的感受可以說是印象深刻,幹淨利落的不像個常年有人居住的地方:簡單的裝潢,偏灰藍的色調,必要的家具,冰箱裏除了幾瓶CHATELDON和blink,還有零散的幾瓶東倒西歪着的薩奇苦味礦泉水,再無其他。
當時只是覺得,一個大活人,是如何巧妙地在這個環境下存活下來的...像他這樣的人,關在密室也不用逃脫吧......
後來才慢慢意識到,是啊,這裏不過是他的一處住所,于他而言,也許只是一間房子,他的大部分空閑時間也不會把自己憋在這樣一個空間裏,而是流連于酒吧夜店,然後享受着他習以為常的都市夜生活,也許,在這間屋子裏,也曾經有過好多種不同的香水味......
想到這裏,心裏總不免的有些別扭,她總是不停地反問自己:是在嫉妒嗎?嫉妒曾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粉黛?是在吃醋嗎?吃那些被他玩玩之後就丢在一邊的女人的醋?
所有的嫉妒與吃醋,總歸是自己心裏的害怕。
害怕有那麽一天,他的世界裏,她的名字永遠埋葬在過去。
害怕有那麽一天,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再也沒有她的影子。
害怕有那麽一天,她只能遠遠望着他,望着他擁着懷抱裏的嬌媚女子而勾唇一笑。
害怕,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路人,他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對她,注定一眼萬年。
而他,收回眼眸,任憑她怎樣呼喊,他都不理不睬。
不敢賭,卻已經将所有的籌碼押上。
她站在感情的賭局上,看着不遠處他的身影,微微一笑,眉目間是她特有的幹練,沒有一點猶豫,目光篤定的說:“我賭,一輩子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