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電影開場的時候，宋致行才慢悠悠地，老神在在地晃了進來。社長跟他揮手示意，表明留了位置給他。手指往後一指，宋致行才發現那位置在哪——宋小巧的右邊，最後排。郭煜坐在女孩的左邊，偷偷地看着女孩。宋致行不明白自己心裏的不爽是從哪裏來的，但他大步流星地走上臺去，一時連對恐怖片的害怕都給忘卻掉了。
宋小巧見到他上來表情有些別扭，倒是郭煜很熱情，直接叫他宋哥，招呼他趕緊過來，還端着爆米花，問他想不想吃。
宋致行還沒說話呢，宋小巧就把郭煜遞過來的爆米花往另一邊推去，直說，他才不想吃呢。
宋致行默然地坐下。
明明跟宋小巧只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但一下覺得她離他好遠好遠了。三個人一排，她卻只跟郭煜打鬧着。
宋小巧：“別給他。”
郭煜：“為什麽啊？”
宋小巧：“我說了別給就別給。”
郭煜：“好嘛。”
宋小巧：“他才不會想吃這種東西。”
爆米花的甜香伴着女孩咀嚼的聲音一起傳了過來。
不知道為何，宋致行想到了一句歌詞。
嗯。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他卻不能有姓名。
電影院驟然暗了下來，宋致行神經緊繃，僵直地坐在位置上，對即将發生的一切有一種本能的恐懼。他一遍一遍給自己做心理疏導，他來這裏是為了挑戰自己，也是為了阻止舍友夜不歸宿發生清純少女失足慘案。那些在黑暗裏隐隐勃發出的，他現在還未可知的占有欲，正順着他的血脈，一點一點往上攀爬。或許只有抵達并且纏繞到心髒的那一天，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借着兄妹的名義做着亂七八糟的事情的他，才能夠明白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麽樣的複雜。
有些事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可惜所有的旁觀者，也被兄妹的表象給迷住了。唯一一個知道情況的丁禾露，又是個恨不得看到地覆天翻的場景發生的女流氓，對于看戲這一件事，她一向是樂此不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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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宋致行害怕恐怖片這件事，要從很小很小的事情講起，但又因為年代過于久遠，加之宋致行的大腦或者天然地想要封存某些讓人窘迫的故事，所以留下的印象就只有愛逗弄他的調皮母親會在他專心寫奧數題的時候穿着一身白衣，披頭散發地踩着溜冰滑鞋在家裏游蕩。至此以後，宋致行幼小的心靈就慘遭了女鬼的屠戮。而他的母親就好像是一個發現新玩具的小孩，終于找到了讓自家從生下來就面不改色，就連第一聲啼哭也是哭了一秒出了聲音，讓他們不擔心了就乖乖閉嘴的木臉崽子，變得表情豐富起來。該母親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地給這些行為找了個正兒八百的由頭——為了鍛煉宋致行的面部肌肉。
從小古板到小可憐，他媽就愛這轉變。
這種鍛煉似乎是有成效的，因為不久之後，宋致行很快就會做出一些小孩的舉動了。于是他媽停止了治療。
小宋致行則偷偷松了口氣。他通過簡單的邏輯梳理得出了他媽這麽做的原因，為了避免自己繼續長期遭受這種折磨，他選擇了改變。
但不管怎麽說，對于靈異故事和恐怖片的恐懼，就在他那份稚嫩的幼小的心靈上紮上了深根。
現在看着《閃靈》的故事緩緩拉開帷幕而能夠保持佯裝出來的鎮定，實在是定力非凡。當然還要感謝他一直不斷掐着自己左手虎口的右手。那種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不至于深陷在編造出的恐懼裏。
至于為什麽不掐右手，因為如果掐出問題了，不能寫字很麻煩。
嗯。
深謀遠慮你老宋。
與宋致行的神經緊繃不一樣，宋小巧簡直自在得不行，看得忘乎所以。郭煜時不時小聲地跟宋小巧說話，八成是想進行實時讨論。宋小巧則十分冷酷無情地警告郭煜，觀影時不要說話。
本來還在幻想會有什麽看到害怕之處宋小巧會可憐般地縮進自己懷裏，拉着自己的衣袖喊着郭煜人家害怕嘛，的郭煜，安安分分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停止了自己沒由來的也沒可能實現的幻想。
于是宋小巧身邊的兩個男人，都以詭異的狀态盯着大熒幕。
片子還沒放到兩個小女孩出現，宋小巧就皺起了眉頭，捂住了肚子。她面色一下蒼白起來，疼痛絞着她的腹部和大腦，她猛地蜷縮起來，踩着電影院的椅子，縮成小小的，可憐的一團。
郭煜問她，“害怕了嗎？”
他摩拳擦掌，以為自己今天的用武之地終于要出現了。
宋致行看過來，又掃了眼放在他手邊的，郭煜買來的那份冰可樂。他心下明了了。低頭湊到宋小巧的耳邊，問她，“要走嗎？”
宋小巧疼得眼淚直流，有一種想要掏開肚子把子宮取出來大踩三十下的沖動。讓你他媽的痛經，讓你他媽的痛經！做女人真難啊！那一下湧上來的痛感，直往她天靈蓋去。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宋致行的問題了，支支吾吾，從嘴裏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語只有痛這麽一個字。
郭煜也察覺到了不對了，再察覺不到就是白癡了。
他緊張起來，“哪裏不舒服嗎？怎麽了怎麽了？要不要叫醫生？”
他叽叽喳喳的聲音往宋小巧耳朵裏鑽，讓她一邊煩躁，一邊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郭煜的确是在關心她。
“閉嘴。”
宋致行十分火大。他眼底濃郁的怒氣讓郭煜怔愣住，張了張嘴，一個字也不敢說。熒幕上穿藍色小裙子的雙胞胎女孩手牽手走了出來，接着屍體出現，狂湧的血擠滿了整個熒幕。宋致行卻注意不到。他咬緊下齒，做了個決定。他站起來，在宋小巧面前單膝跪下。宋小巧迷茫地擡頭看着他，宋致行伸手，單手将她抱了起來。宋小巧的雙手摟住宋致行的肩膀。他的肩膀比看起來的還要寬厚，這個擁有也極為有力，過于靠近時能夠聞到淡淡的男人的香味。
她像一只離家的小鳥，忽然找到了自己的歸巢。
宋小巧愣住。
宋致行把外套裹在她身上，抱着她直接往外走了。
精彩的劇情正在大熒幕上演，但是影院的所有人都被他們倆個吸引了注意力。郭煜呆了下，跟着跑出去，中途被社長攔住。
“出什麽事了？小宋不舒服？”
郭煜臉紅，怎麽也知道大概是女孩子的生理期。不好意思說，跟社長道別後就追了出去。
坐在社長旁邊的女孩子一臉豔羨，“我要是有這麽帥的哥哥就好了。”
“他們兄妹的感情好好哦。”另外的女孩說，“我哥估計只會把我丢到一邊讓我自生自滅。”
社長連連點頭，感嘆，“是啊，感情真好。”她思路清奇，“不過你們想啊，宋致行要是對她妹妹這麽好，到時候誰當了他女朋友，豈不是更爽？”
“有道理啊。”
“屁嘞。我可不想找個妹控老公。帥則帥矣，沒有靈魂。”女孩搖頭，“我男朋友只能愛我一個人，愛妹妹也不行。”
電影院內是小聲又熱烈的讨論。
電影院外，宋致行正抱着宋小巧，跟工作人員交流。
“不好意思，有一些突發情況。如果有後續事宜需要賠償，請跟我聯系。”
宋小巧一張臉紅炸，埋在宋致行的肩膀上，又羞又惱。她懂他意思，是怕事出突然，血染座椅。但怎麽想都覺得害羞嘛。宋小巧伸手想捏宋致行的肩膀叫他不要再這麽一本正經地說這些話了，可是擰了上去發現，這家夥該死的有着肌肉。根本擰不動。宋致行對于她螞蟻咬人一般的行為并不在意。
工作人員女孩連忙說，“沒事沒事，正常情況我們都理解的。”她忍不住說，“先生，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宋致行沉默了下，說，“這是我妹妹。”
宋小巧狠狠一口咬在宋致行的衣服上，宋致行蹙眉，擔心地問，“這麽疼嗎？”他只見過他媽痛經，但後來好像找了什麽中醫調理，再也沒犯過。每到那幾天就是他們家最為神經緊繃的幾天。
宋小巧一肚子氣發不出來，被他這麽一問，又全都蔫了。
郭煜跑出來，正想說什麽。宋致行一看到他，伸手蓋住宋小巧的眼睛，哄小孩似的，說着，“再忍忍。”他說，“我帶你回家。”他眼神掃過郭煜，直接走了。郭煜伫立在原地，總覺得現在的情況很奇怪，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哪裏奇怪了。于是只好站着，看着宋致行抱着宋小巧離開。
宋致行抱着宋小巧上車，給她系上安全帶。宋小巧坐着不舒服，想蜷縮起來，但是又不敢踩宋致行的車椅。
宋致行講話還是那樣，帶着嘲弄。
“衣服都弄髒了，還怕再洗個車？”
宋小巧覺得她一定是痛經痛瘋了，竟然從這樣的話裏，品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