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聚餐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就是校外的一個粵菜館。宋致行沒開車，車停在學校裏，大家一路散步走過去的。訂了十七個位置，因為多了一個宋小巧，于是加了個凳子。入座的時候，宋小巧愣着不知道坐哪，被宋致行拉着衣袖拽到了位置上。宋致行是在邊上的位置，他左邊是牆壁，只有右邊有空位。宋小巧下意識去看柳聘婷，柳聘婷沖着她笑了下，掩了失落，坐在了宋致行的對面。一開始對宋小巧最熱絡的劉賀，屁股一湊，坐在了宋小巧旁邊，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妹妹好啊？”
宋致行睨了劉賀一眼。
盛情難卻，宋小巧笑着回應：“學長好。”
“妹妹想吃什麽？”劉賀把菜單拿過來，遞到宋小巧面前，“看看，選一選。”
有人起哄：“喲，劉賀，當着老宋的面這就下手了？這麽上趕着給老宋當妹夫呢？”
宋小巧不好意思被這群師兄師姐打趣，紅了臉。劉賀倒是厚臉皮，跟那郭齊性格有幾分相似，只是沒郭齊長得帥。
“你們這群滿腦子污穢的家夥，就沒看出來我對宋妹妹純潔的愛護之情嗎？學妹學妹，現在又妹上加妹，我熱情一點怎麽了？你們才是沒良心的，怎麽當師兄師姐的？”
宋小巧在心中默默腹诽：完全不懂妹上加妹是個什麽東西。
劉賀還在那侃侃而談：“你們在這指手畫腳的，人家老宋可一個字沒說呢？”
他這話又直接往宋小巧心裏插刀子。
是啊，人宋致行可不管有什麽人在追求她呢。
宋致行心裏不悅得很，很想說點什麽表态，但是又想到，他的确不是宋小巧的親哥哥，在這些事情上，他是沒有指手畫腳的資格的。于是這麽一想，不愉快的心情，又多了一點不愉快。偏偏宋致行面色冷了八個度沒人看得出來，還以為這屋空調有問題，叫來了服務員調整。這就叫常年做慣了面癱裝夠了高冷的壞處。
宋小巧把注意力轉移到菜單上，點了些點心，有點了一份腸粉。她想把手上的菜單遞給宋致行，宋致行都蠢蠢欲動準備接了，被劉賀這個沒眼見力的直接拿走了，自己點上了。
宋小巧無言。
宋致行倒是在劉賀的名字上記了無數個差，以至于後面劉賀去請教宋致行問題的時候，宋致行一再以忙為理由推脫掉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後，劉賀想起那段時間甚至以後慘遭的冷淡待遇，都只是因為他蠢得看不清形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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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什麽也不知道，并且繼續讓自己步步深陷入危險之中，像個充滿好奇的鹦鹉，叽叽喳喳地詢問着宋小巧各種事情。
其中還問到了占蔔的事情。
“我之前有在BBS上看到過學妹的消息。”劉賀說，“學妹還會算命？”
宋小巧搖頭解釋：“不是算命欸，只是占蔔。”
“真的嗎？那能給我算一下嗎？”劉賀激動地說。
宋小巧沉默了下，總覺得這種感覺就好像網上的段子：你學心理的放假了回家了親戚就叫你猜猜他們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你要是學外語的就差沒給你搭個臺子讓你表演十八國語言展示大秀的。現在是怎麽着，知道她會占蔔了，就趕緊讓她看上一看？當她是會看手相呢？
“學長，好像不太行噢。”宋小巧笑着對劉賀說，“我什麽都沒帶，沒有工具。”
“什麽嘛，我還以為很神呢。”有人笑着鬧了一句。
宋小巧保持着笑容：“嗯，沒有什麽神奇的地方。”
“我朋友之前找人算塔羅，遇到了個騙子，還收一百八呢。”有人這麽說。
“真的假的？這錢賺得也太容易了吧。”
“真的啊，而且就是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感覺沒什麽意思。”
“聘婷，你信這個嗎？”
柳聘婷不敢說自己偷偷找了好多個塔羅師算她和宋致行的戀情，有時候好有時候壞，有時候她覺得靈，有時候覺得又很荒謬。看着那些對着她的眼神，她溫婉地笑着，說：“沒有，我不信這個的。”
宋小巧感受到了一種難堪，這種難堪不是針對她的，而是針對她喜歡的，感興趣的事情的，連帶着她也被波及了。她自己也清楚，現在網絡上招搖撞騙的人很多，別人會抱有這樣的想法是理所當然的。就連宋致行不也是嗎？在軍訓的時候把她抓住，不就是把她當成騙子嗎？宋小巧知道了解很多關于塔羅關于西方神秘學的理論，但是她沒有辦法在這裏大聲地去辯證，她甚至自己都有些懷疑，她喜歡的，一直想要的研究的東西，是一種謊言嗎？
宋小巧還盡力維持着笑容，但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面前的瓷碗上。小小的，白色的瓷碗，把她的面龐都映照了上去。她如這一只小碗，被擺在了孤立無援的地步。
那些聲音還在繼續。
“看吧，女神都不信。”
“我看啊，只有些蠢貨才會相信這種東西。怎麽可能靠看兩張牌就随随便便知道未來了嘛？中國那算命的怎麽也得來個生辰八字和面向吧？搞塔羅什麽的，啧，太假了。”
“應該只為了賺錢吧。畢竟這錢看上去很好賺。”
宋致行喝了口餐廳提供的涼茶，慢悠悠地放下杯子，雲淡風輕地丢了兩個字。
“我信。”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包括宋小巧。她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要不就是宋致行發瘋了。
“老宋你還真是冷幽默。”劉賀呵呵笑着。
宋致行挑眉，說：“西方神秘學最早發源自古典時代晚期的地中海東部，跟赫爾墨斯主義，諾斯替主義和新柏拉圖主義一起誕生。十七世紀誕生出研修神秘知識的早期結社，其中包括玫瑰十字和共濟會。十八世紀發展，十九世紀誕生出著名的代表組織并影響教派思想。二十世紀晚期開始出現學者參與研究西方神秘學。總之，西方神秘學并不是你們口中的騙術，而是被構建的現代學術。”
他這場大論，聽傻了所有人，連宋小巧這個號稱自己是西方神秘學的愛好者的女人都有的糊裏糊塗了。她傻傻地看着宋致行，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些話。如此流暢自然，就好像之前有認真研究過似的。明明是那個見面張口閉口喊她不要搞封建迷信的家夥，現在卻當着自己同學的面，講出這些話。宋小巧偷偷地想着，宋致行這是在護短維護她嗎？這個念頭一出來，她又罵自己厚臉皮，想太多。她算哪根蔥啊，要宋致行這樣護短維護。
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不要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領域擅自下定義。”宋致行總結，看向端着菜過來的服務員，“嗯，吃飯吧。”
這場景就像是一個帝王率軍橫掃千軍之後忽然又賜下賞賜一樣，在場的人，該愣的愣，該傻的傻，該花癡的花癡。
宋小巧的心頭泛出小泡泡來。
她低頭看着手機，給宋致行發消息。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你什麽時候信了？
宋致行的手機放在桌上，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瞥了眼宋小巧，瞧着她的樣子也把自己的手機拿了起來，擋在桌下，回着消息。
-：現在。
宋小巧想笑，拼了命忍住了。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那你又什麽時候去研究西方神秘學了？
-：沒有。
小宋小宋愛吃可頌：啊？
-：翻了下維基百科，腦子自己記住了。
不行了。宋小巧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眼疾手快扯了張紙，擋在嘴邊，佯裝在咳嗽，偏過頭去，跟宋致行平靜的目光對在一起。車燈與車燈相互照亮，似乎就要這樣把彼此心裏那輛車裏存放的小心思看透。宋小巧移開目光，深呼吸，端起涼茶喝。
劉賀擔心她，問她是不是嗆到了。
宋小巧笑着說沒事，去挑菜。
氣氛緩和了很多，大家開始聊起別的有的沒的。
“那個最優化理論的三大非經典算法我老是搞不懂。”
“不就是SANN和GA嗎？”
宋小巧聽得一頭霧水，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把“這都是什麽呀”給問了出來。
“模拟退火算法，SimulatedAnnealing，簡稱SA。NN是NeuralNetwork，神經網絡算法，對機器學習非常重要。GicAlgorithm，簡稱GA，是模拟達爾文生物進化論和自然選擇與遺傳學機理的生物進化過程的計算模型，遺傳算法。”宋致行解釋，“總之就是用來解決一些最優化問題的算法。”他補充，“很簡單的。”
宋致行還不如不說後面那四個字，說出來宋小巧又沉默是金了。
聽着就聽不懂。
她傻了，“該不會我以為也要學吧？”
宋致行又拿看白癡的眼神看她。這問題不是白問？
宋小巧現在來不及為自己的自尊心哭泣了，她光想着未來如果還學數學的話，得怎麽活下去。
劉賀噫了一聲，想起一件事，“你們國慶回來是不是要随堂測試？哎呀別怕嘛妹妹，有你哥在，你怕什麽？對吧老宋？”
“嗯。”宋致行說。
宋小巧沒想到自己苦心想到的一箭雙雕的計劃，最終會變成這個樣子。
宋致行看着宋小巧，大有想問她你還不樂意了？
宋小巧哪裏敢，連連表達自己的忠誠。
“我太高興了，我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真無語！真是無語啊！
她那聲哥哥還沒叫出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