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②①

溫仙人,曾經轟動修真界的溫大道長複醒,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可惜她以前打下的業績過了半百年,雖不熄火卻也有點冷卻下來。

當年瞻仰她的人卻未必如此,反而如火如荼,眼神和信念愈加炙熱燙人。

溫觫禮走在街上都是被人用星星崇拜眼關注,滿大街都在刷着“溫大道長” 複蘇的好消息,于是即将冷卻的消息它又雙叒叕火起來了。

因為溫觫禮走在街上。

路人甲:“聽說了沒?溫觫禮,溫大道長出山了。”

路人乙:“聽說她在隔壁面館用餐,看看去。”

路人丙:“怎地不早說,趕緊看看去,順便瞅瞅溫道長吃的什麽面,我給來一碗。”

“才一碗,窮鬼,我要三碗!”

“十碗!”

“三百碗全包了!”

熱議聲此起彼伏,溫觫禮選擇性無視面攤老板喜不自勝的表情,如風一樣掠走了。

“這可不像你啊溫觫禮,你平時可沒這麽冷漠。”

她……她的聲音居然還會回響在耳畔。

溫觫禮驚詫一甩頭,卻是空無一人。

她垂眸斂睫,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這句話是宋柃說的,但她本身就不适合擁有七情六欲,假笑都只是平白無故的僞裝。

真正的溫觫禮,該是摒棄紅塵執念,清心寡欲的仙人,她無所不能卻又淡漠如水,微笑時溫雅地假善假濟,但撕碎後溫觫禮這具外殼,還是假惺惺的空殼子。

也是一團揉不爛的和稀泥。

“誰說的,我去拔了他的舌頭,讓他比我還痛苦!這輩子,不對,不至于次,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別想說個只言片語了!”

宋柃伏在她案板旁,看她一筆一劃認真勾着毛筆字,就從筒子抽了根筆,用尾巴用力往板上戳戳:“溫觫禮,你就是看不見自己太好了,才會胡說八道。”

“有嗎?”溫觫禮失笑,蘸墨飽毫,“那真是承蒙厚愛了。”

“所以我才喜歡你呀,”宋柃眯着眼嘿嘿笑,“喜歡這樣的你。”

溫觫禮默默攆緊拳頭,前腳剛走,後跟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駭得她眉心緊蹙,鬼魅身法拐回面攤前,平靜地撥開大批人群:“怎麽了?”

“溫……溫道長……”有人搖搖晃晃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死人,“你仔細看看他!”

溫觫禮蹲下身,仔細勘察一番,終于抓到纰漏所在,不由倒抽一氣。

這人全身上下毛孔處都堵塞着密密麻麻的鋼針,似乎還是被極力楔進去的。

“不會是魔域那小瘋狗做的吧?”

“小瘋狗就喜歡用針,特別是這種,但自己不喜歡出來鬧,有兩個屬下也喜歡用針,都是打着她的名頭來的。”

“是啊是啊,溫大道長不是不知道了,當初……”

圍觀群衆叽叽喳喳,一張嘴吧啦吧啦地,舌燦蓮花似地講,有些環節還被特地誇大,溫觫禮盡是充耳不聞,心裏卻有了個底,點中屍體的穴位,上萬根鋼針彈出,銷蝕成水汽。

“既然如此,那貧道承蒙各位,去會見會見這位小、瘋、狗。”

“哈揪!”宋柃拈着晶瑩剔透的葡萄猛的打了個噴嚏,“誰在罵本殿?”

“殿下,您的指示已告知,不過此事是讓兩個叛徒去辦的。”

“叛徒?”宋柃冷笑,“既然是叛徒,肚裏能裝得了什麽好東西,又去殺人給我招黑了呗。”

“不過算了,”宋柃悠然自得地吃着葡萄,心滿意足道,“殺就殺吧,關我屁事?”

“可溫大道長已經追到此處來了。”

宋柃剛銜起葡萄的手一頓,然後特別淡定地放回瓷盤磊起:“那算了,本殿又想處理一下該事了。”

“不必了,我已經到了,”藍衫舞動如海,柳葉眉此時勝刀鋒,黑瞳猶光似電,要照徹她的整座宮殿,“宋柃,勞煩你,給我個解釋,嗯?”

那你就不要笑得這麽詭異好嗎?

宋柃腹诽,嘴上十分硬氣:“人有不是我殺的。”

“是你手下人做的。”

“那也不是我手下人了,兩個叛徒而已。”

“貧道怎麽知道你說的真假,”溫觫禮大步走上前,無人可攔,直逼宋柃——

然後狠狠掐了她的腰。

宋柃羞憤欲死地流露出一氣低喘,雙眸露水:“你做什麽,誠心欺負本殿?”

“不是你通知我來見你,幹嘛還胡演,嗯?”溫觫禮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非要惹我生氣,然後做一些讓你無地自容的事情可就不是我所控制的住了。”

“放屁。”

“我說真的,宋柃。”

溫觫禮握住她的手:“只要對你,什麽都是真的。”

宋柃臉色通紅,哼聲冷冷,半分情面也不想給她留:“我說溫道長,我們不過是在夢境認識了一遭吧,能有多熟啊?”

“不會,”溫觫禮靠在她脖頸,吐氣如蘭,“因為這裏還是夢境,只不過我們兩個人都是真的。”

她話音剛落,夢境陡然震破,稀稀拉拉的碎片勻散,兩人往後空墜去,一道白影風馳電掣,兩捧細弱的白蓮分別罩住兩人,輕飄飄地降下,“咕吱”一聲鑲入土壤裏。

月白風清的倩影落地出塵,漂亮鳳眸微斂,潔雪柔肌,眉眼清冷,步若生蓮般走來,而她踏過的每一寸,結出白潔的花骨朵兒,被朦朦天光照耀。

宋柃和溫觫禮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眼。

溫觫禮起身,看見走來的雪影,不由喉頭一緊,低聲喚了句:“師伯。”

女子嘴角平平,不喜不怒地應了聲,繼而道:“你師父斃了。”

溫觫禮眼瞳一閃,有些詫異地擡起頭:“可是……”

女子面無表情地打斷她:“是她的選擇,今後我會在你身邊周照你,雖成仙資本達到,但修為不夠。”

“順便說一句,你原在越府獲得的卷軸,是我給的。”

溫觫禮皺眉,抽出卷軸,發現墨跡一塌糊塗,然後整幅卷軸瞬間化成了灰燼。

“鹹洋也是師伯安排好的?”

“不是。”

對方放下作孽的右手,咳嗽一聲:“我只是布置了些任務,至于什麽樣的人,并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磨練的人以你來說都游刃有餘,就這些拿來磨煉你的心志,只不過我沒想到現如今你竟不夠達标,七情六欲,尤其是情根深種,無法抛棄滾滾紅塵。”

溫觫禮看了一眼被縱術沉睡的宋柃,垂眉:“是我的錯。”

“區區一個捉妖師就把你搞得如此狼狽,”女子冷淡道,“溫觫禮,師伯同你認識的時日也不短,知道你處世為人素來冷靜無情,第一次深陷這樣的事,怕是不好受。”

“如果你不能堅守本心,要麽放棄修仙,要麽就讓我幫你解決掉這份情。”

溫觫禮心神一震,錯愕地仰頭:“必須如此?”

“別無他法。”

話這麽說,劍芒也一并給抖現在眼前,溫觫禮後退兩寸,臉色發黑:“……你這是想不給我選擇,姜師伯。”

姜黛銀刃一翻,冰冷雪眸凍住世間萬物:“我明白你會想什麽,做什麽,你和以律一樣,都是冥頑不靈的孩子。”

“以師姐是為了你,”溫觫禮皺眉,随之拔劍,铮亮劍光散紅,“你是她的心上人。”

“宋柃卻是我的心上人。”

“啧。”姜黛眼波稍蕩,很快卻化為烏有 ,“我天生不喜情情愛愛,越期待就越被辜負,我也不喜歡殺人,她卻是你命中的劫數,是紅塵,是孽緣——”

“那以律是你的什麽?”溫觫禮冷笑,“累贅?”

“她是我最好的弟子,”姜黛握劍的手又是一抖,“只是弟子。”

“以律師姐,你可聽到了?”溫觫禮突然啓齒,眉眼含霜,似笑非笑:“師伯,你要不要再說清楚一點?”

姜黛面無表情:“你故意的?”

當然——

不是她故意的。

她只是随便說說,不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以律既然喜歡姜黛,那自然要牢牢跟着,所以自然離這裏不遠了。

正如她所料,紅衫張揚,垂髫粉飾,臉上的寒氣逼人,刀光劍影似乎都快化成實體迸濺而發,灼灼美目此刻怒火滔天。

如此一來,幾欲都快讓人忘記她是一只矮個子蘿莉。

反正溫觫禮是看出來了,但姜黛卻直直被震懾住了。

“你前幾天同我說心悅我是假的?”

“……不、不是。”

“那方才是什麽話?”

“……屁話。”

“嗯?師父,你不要這麽不聽話。”以律一步步逼近,将她摁向角落,“你最好不要老是惹徒兒生氣,否則……呵。”

最後那個詞可真是意味深長。

溫觫禮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宋柃就要走:“那貧道就先告辭了。”

“慢着,”以律突然将話頭轉向她,姜黛被她一把撈在懷裏,雖說身高很不合适,卻好歹能看,“剛剛的選擇,你确定選好了?”

溫觫禮嘴角一勾:“是。”

“那很好,山水不相逢。”以律難得抿唇低笑一聲,“既廢仙道,便無仙緣,後會無期。”

溫觫禮颔首低眉:“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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