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糟心(四)
親兒子還不如包養的幹兒子……
安修琛的腦子轟然炸開,雖然他知道在安如一的心裏,他的地位比不過錢,可他總是抱着一絲絲的幻想和希望,怎麽說他都是安如一親生的,母子之間的情分就算是再差,也該多多少少是有點的吧,可今天他總算是聽到實話了,他這幾年這麽拼命,換來的努力還不如幾個月的感情騙子?
安修琛,你真是活的太可笑了,白活了二十七年,在這個世界上竟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待你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回家,看到程烨待在家裏,他都跟我說些什麽?”那些話,即使安如一的臉上挂的住,他自己也沒有臉面可以說出口:“媽,以前你年輕,想怎麽玩都還有資本,但是現在你生病了,就算不為了別的,你為了你自己的身體,你能不能別……別再折騰下去了?”
安如一根本不領情,指着安修琛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就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是嗎?!那你滾!趁早給老娘滾得遠遠的,省的髒了我的眼!”
安修琛眼圈微紅,心裏難受的要命卻笑了:“你就這麽恨我?我是你的仇人嗎?”
安如一鐵青着臉,連猶豫都沒有:“對,你就是我的恥辱,早知道你長大之後會跟我對着幹,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安修琛氣的手都不受控制地在發抖,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這幾年對你不好嗎?你要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現在我不過幫你認清一個騙子,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傷我的心?”
“那是你活該,你別忘了我這條腿是怎麽斷的?要不是你不管我,我怎麽可能會成為廢人一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還債!還債,你懂嗎?!”
安如一拍着自己的腿,聲音大的把護士都驚動了。
護士連忙來拉架,勸着安修琛,畢竟安如一現在的病情不穩定,必須要少動肝火。
可護士的話,安修琛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有聽進去,他現在心裏翻湧如海,七魂八魄大抵也丢了一半。
安如一還不罷休,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打站在原地的安修琛,護士攔着,安如一甚至抄起桌上放着的一切東西朝安修琛砸去!
安修琛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醫院出來的。
滿腦子都是安如一憤怒的臉還有戳心罵人的話語。
仿佛一切都不是理由,他本來是好意,可在安如一的眼裏,他做什麽都是不對的。
Advertisement
從小到大,安如一盡過做母親的一點責任嗎?
在安修琛的腦海裏,他甚至都想不起來,關于自己跟安如一一丁點溫暖的回憶,不是跪在地上遭受街坊鄰居同情的目光,就是晚上看着安如一帶各種男人回來過夜而無可奈何的心涼。
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甚至連一個擁抱也沒有。
到現在為止,安修琛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是啊,安如一的私生活那麽亂,她又怎麽記得清,是哪一晚又是哪個男人的呢?
野種,的确是野種。
安修琛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找了一處公園的角落,不知道坐了多久。
衣兜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不用看,也知道,大抵是裴陽打來的。
可是他不想接,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裴陽問的各種問題,他誰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夜幕降臨,公園裏的人也多了起來,大多數都是退休的老太太拎着收音機來這裏跳廣場舞的,動靜很大,陣仗也很大,安修琛坐的地方被征用了,他不得不起身準備離開,掏出手機想看看幾點了,屏幕一亮,除了裴陽的十幾通未接電話,還有一個是醫院主治醫生的。
晚上八點五十打來的,現在不過九點,難不成安如一又大鬧醫院了?
安修琛腦仁疼的要命,還是回撥了回去。
媽畢竟是親媽,在法律上,他還是有贍養義務的。
接電話的是護士。
“安先生,剛才打您的電話一直都不通,您母親病情突然惡化了,您快點來醫院看看吧。”
什麽?
今天中午的時候,不是還有力氣打人罵人嗎?不過才六個小時就……
安修琛招了一輛出租車趕到醫院時,安如一被推進手術室正在搶救。
問過護士,安如一是在七點的時候昏迷不醒的,想來是之前情緒波動的太大,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安修琛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心裏五味雜陳,惶恐不安緊張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緊緊捆住了他,掙脫不開,只能越陷越深。
他擔心安如一的同時,腦海裏又冒出了別的念頭,他盯着手術室亮起的燈,發怔,或許……
安如一就這樣死了也好。
與其讓她自暴自棄地過完下輩子,還不如就這樣幹淨利落地在手術臺去了更好。
反正她只愛錢,不在乎臉面,更不在乎自己。
大不了,他在她每年祭日的時候,多燒點紙錢元寶,都是花錢,在哪裏花不是花?
安修琛眉頭皺的深,牙齒不自覺地打顫,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太用力了都快咬破了,還不松口。
突然,手術室的燈滅了,門打開,醫生一臉疲憊地摘下口罩走了出來。
安修琛愣了兩秒,他無法從醫生的臉部表情來分析安如一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他站起身來,還是問了一句:“醫生,我媽她……怎麽樣了?”
醫生松了一口氣:“搶救過來了。”
簡單的五個字,猶如轟然在安修琛的腦袋裏炸開,以至于醫生剩下的話,他連聽都沒聽進去,末了,他只是盯着從手術室推出來正在吸氧昏迷的安如一發呆。
病房裏,安修琛連燈都沒開,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借着照進來的月光,仔細打量着安如一的臉。
五十多歲的人了,縱然她年輕的時候再貌美如花,現在也變成了土埋半截的糟老太太了。
半輩子都靠男人,臨了,還不是要靠她嫌棄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來為她養老送終嗎?
女人活成她這副模樣,也真是可憐了。
安修琛垂下頭,手裏把弄着水果刀,刀刃鋒利,他相信只需要一小下,就可以切斷氧氣管,那安如一就可以永遠不用醒過來了。
他從今以後就沒有媽了。
不,之前就不曾有過,何談現在呢?
安修琛盯着氧氣管,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可就在刀刃剛剛靠近的時候,安如一咳嗦了一聲,竟然醒了。
安修琛吓了一跳,水果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聲音刺耳。
安如一眼眸微轉,最後落在了有點驚慌的安修琛身上,她的眼神發直,盯得安修琛心裏直發毛。
他恨她,更怕她。
短暫的對視之後,安如一先開口了:“你怎麽回來了?”
語氣不似之前那麽強硬,而是莫名帶着溫柔,想必是剛剛做完手術,從閻王殿撿了一條性命,心氣不足了吧。
“是醫生打電話,讓我過來的。”安修琛鎮定地彎腰撿起地上的水果刀,放在了桌邊。
安如一視線轉到了天花板上,兩眼發直:“你不是抛棄我們母子了嗎?”
安修琛眉頭微蹙,她是在跟誰說話?
“林峰,你說過要跟我結婚的,我才信了你,我挺着那麽大的肚子,受盡了村裏人的白眼,爹娘要跟我斷絕關系,我都堅持下來了,可是到頭來,你為什麽帶別的女人回村了?”
安修琛從來沒有聽過安如一講這段往事:“媽,林峰是誰?”
安如一并沒有回答安修琛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太狠心了,枉費我一心一意這麽對你,那個女人有什麽好,不就是攤上個好爹嗎?你想往上爬,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我都知道,可是你也不能為了前途就抛棄了我們母子啊。”
安如一說到這裏,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林峰,到底是誰?”
安修琛抓住安如一的胳膊,心裏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男人更多的信息,可安如一卻突然眼睛一瞪,怒視着安修琛,語氣極盡瘋狂:“你看見了嗎?”
什麽?
安如一推開安修琛,雙手在空中抓着什麽東西,時而冷笑時而又安靜,她抱着一團空氣,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這是我們的孩子,你看他多小啊。”
安修琛直起身子來,安如一的狀态很不對勁,他轉身要去找醫生,驀然安如一大喊一聲:“你別走!血……看看你八個月兒子的血……林峰,你心狠抛下我,我比你還要心狠!我懲罰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懲罰你的孩子……他這麽小,還是個成形的男孩,可惜,他永遠都活不過來了,你永遠也不會有兒子了!”
安修琛身子一顫,難以置信地盯着半瘋半清醒的安如一,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不是安如一唯一的兒子?
安修琛後背全是冷汗,安如一就跟個魔鬼一樣,他步步後退,直到撞到了一堵結實的“肉牆”,他赫然回頭,才看清那人是裴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