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些年黎天洋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家人或者朋友發生的這些意外,到底跟他們有沒有關系,如果有,那要怎麽算他們應該償還多少債?

這些年一個人過日子,黎天洋幾乎沒有夢見過父母,他很怕自己夢見他們,甚至不願意想起他們。

那是對他而言最恐怖的經歷,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嘗試用失憶的方式來跳過這段記憶。

但現在,聽着狄嶼自我責備的話,他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你不應該這樣。”黎天洋看着他,語氣淡然地說,“人生是他的自己的,他要死,誰也攔不住。”

聽着黎天洋用這種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這樣的話,讓狄嶼皺起了眉。

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我跟你說這些也是沒勁。”

黎天洋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嗎?”狄嶼不解地問。

黎天洋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但覺得一直不給對方回應似乎有些不禮貌,于是輕聲說:“大概吧。”

“……你這人……”狄嶼無奈地笑笑,更不明白宋易為什麽會喜歡黎天洋了。

他記憶裏的宋易是個特別喜歡熱鬧甚至有些人來瘋的人,一刻都不願意安分下來,從小到大見了誰都能很快就油嘴滑舌地說如何喜歡對方如何愛對方,但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沒人知道。

有時候表現得越輕浮的人心裏藏着的事兒就越重。

狄嶼看着面前的男人,想着在流連花叢的宋易心裏竟然端端正正坐着這麽一位神仙,倒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互補,人總是很容易被與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吸引。

他想起自己,想起林帷,突然就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為什麽非要認定林帷了。

“你累不累?”黎天洋聽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以為是他身體還沒恢複好,太疲憊。

“我不想睡覺。”狄嶼害怕睡覺,他害怕自己再做那樣可怕的夢。

“嗯,還早。”黎天洋看向外面,覺得房間的氣氛怪怪的。

他們倆怎麽就坐到一起聊起了天呢?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狄嶼趾高氣揚的樣子,還有這人咬牙切齒說他會遭報應的模樣。

當時對方的表情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大雨、黑襯衫還有他說話的聲音。

現在他也看不清狄嶼的表情,房間光線太暗,他們距離很近,卻又仿佛很遠。

“我覺得你好像很神秘。”狄嶼說,“對什麽都沒有興趣的樣子。”

黎天洋垂下眼睛,沉默着想了想,說:“可能是吧。”

他的這句話燃起了狄嶼的好奇心,他從前從來沒有那麽多時間去關心別人的生活,他也一直覺得過分關注別人的私生活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他了,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

“我希望我也能像你這樣。”狄嶼輕笑了一下,“無欲無求的,連痛恨也可以省略了。”

黎天洋下意識地捕捉了“痛恨”兩個字,他問:“痛恨我嗎?”

狄嶼一愣,趕緊解釋:“不,有比你更值得我恨的人。”

黎天洋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應對狄嶼的這句話,他很想笑,然後跟對方說自己根本不應該被他記恨。

但他沒有說話,因為狄嶼沒有給他機會。

“所以怎麽才能像你這樣呢?四大皆空似的,吃齋念佛嗎?”

黎天洋隔着整片的黑暗看着狄嶼,他想象着對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到底是無奈還是痛苦?

“你如果經歷了我曾經歷過的事,不需要學,自然就會了。”黎天洋覺得此刻他們仿佛在攀比誰的命運更悲慘,贏了的那個人能得到對方的一句稱贊和鼓勵。

“未必吧。”狄嶼見黎天洋順着他的話開聊了,微微翹起嘴角說,“我的愛人賭博,輸掉了我所有的財産,他人也跑了,只留給我一張塗掉了他名字的結婚協議書。”

黎天洋聽了狄嶼的話好半天都沒有開口,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麽。

他之所以震驚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有多駭人,而是震驚于狄嶼的坦誠,這個人竟然把自己最痛的傷疤就這樣揭開給他看。

黎天洋突然對狄嶼改觀了,可他還無法在心裏給這個人一個準确的定義。

但無疑,狄嶼是勇敢的,讓黎天洋升起了一絲的佩服。

“這還不算,”狄嶼笑了笑,裝出語氣輕松的樣子說,“你知道為什麽我會被你撿回來嗎?因為他把我害得一無所有之後還沒有停下來,他還想要我的命。”

狄嶼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裏回蕩,好像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化作了實體來來回回在牆壁上彈跳最後排着隊進到了黎天洋的耳朵裏。

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太多了,或許上一秒他還是驕傲的公子哥兒,下一秒卻淪為了臺風天裏的流浪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