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話

吳越沒去參加這次勝利的大會,倒不是刻意沒去,而是趙忱之派他出去買塊手表。

吳越說:“把你的加多百麗拿去不就行了?”

“百達翡麗,”趙忱之說,“你什麽記性?”

他給了吳越一張白金卡之類的,說:“那塊暫時放你那兒,你下了班幫我再去買一塊備用的吧,我不習慣在手機上看時間。”

吳越問:“買什麽樣的?我不懂手表啊。”

趙忱之說随便,你看得過去的就好。

吳越勉為其難地接過卡,剛走又被趙忱之叫了回來,他說:“忘了告訴你,那張卡不能刷一百萬以上的。”

吳越剜了他一眼,心想現在他媽階級分化太嚴重了,我就想去門口小商場看看,他居然囑咐我省着點兒花不要随意刷一百萬!

他去外頭轉了兩個小時,完美完成了任務。待到員工會議結束,趙忱之在寶貴的午休時間偷偷跑到西餅房時,他遞給他一塊電子表。

“這個防冷水,不防熱水,不要帶着洗澡。”吳越說。

“咦?”趙忱之把表戴上,“……好吧。”

“卡還給你,刷了你五百多。”

趙忱之接過卡:“……好吧。”

他走後,跟着老讓鑽研技術的馬克問:“波特兒,你給趙總下了蠱了吧?”

吳越說沒啊。

馬克說:“他在你面前簡直老實妥帖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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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他老實妥帖?他把我連降三級還扣了好幾個月的工資,你都選擇性遺忘了?”

馬克說遺忘的是你吧,怎麽這兩天不提辭職了?又複婚了?年輕人對待感情要慎重,別他媽結了離、離了結的,浪費人家基層民政幹部的時間。

吳越被他噎得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過了會兒跑去捶了他一拳。

馬克被直搗中段,為了演出效果誇張地連退八步,“哐”一聲撞在了操作臺上。老讓正趴在臺子上研究新款芝士蛋糕,這下子全完了,于是他将摔爛的蛋糕從地下抓起來,分成兩份,一份配合單臂過肩摔及後□□壓制塞進馬克嘴裏,一份配合掃腰塞進吳越嘴裏。

日餐廳以及酒吧的開業既意味着趙忱之的整頓工作告一段落,也意味着酒店終于零件齊全,正式站在了重新出發的起跑線上。

這兩個部分都相當争氣,一開始就顯露出了強勁的勢頭,尤其日餐廳,訂餐必須提前五天至一星期,還拉攏了許多周邊酒店日資企業的高管長住客們。在全市現存的日餐廳中,它算是把口味正宗、環境優雅與要價死貴搭配得最好的那個。

總廚鸠山老先生善于單打獨鬥,生意再忙都不要二廚,擔心對方水平不夠砸了他的招牌,甚至服務員都不願意增加。

結果就苦了徐光芒、郝江南以及另外一位日餐廳跑堂毛湯姆,小徐絕大多數時候身兼二職——外間服務和在廚房打下手。當他被喊去廚房的時候,郝江南便忙得滴溜亂轉,好在她護士出身,手腳靈活反應快,而且忍辱負重。

此外日餐廳門口還有個迎賓姑娘,也是酒店員工,雖然漂亮但大部分時間都像根木頭似的,這裏不多介紹了。

日本菜或許貴就貴在形式,它們壽司底下的配菜葉子雖然圖案不算複雜,對雕工要求極高,一點兒錯都不讓有。

鸠山先生大概有意收小徐為徒,很快就把雕刻工作交給了他。小徐沒了空閑,大部分時間都穿着日式工作服站在料理臺後面磨刀擦碗切魚劃拉菜葉子做準備工作,偶爾埋怨自己985畢業的怎麽會淪落至此。

鸠山是不管這些的,營業時間結束了就走,只有覺得不滿意時才出來提點一下。

郝江南和小徐換班幹活,他切菜時她擦桌椅,他擦地板時她切菜。毛湯姆過去練過截拳道,短小精悍,喜歡無故剝衣服,露出他武師一般标準的精肉肋條骨,為此沒少被郝江南毒打。

對于不遠處西餅房的吳越和馬克來說,日餐廳極大地提升了他們的幸福感,一逮着空就輪流過來刺激小徐。尤其等過了上午九點,餅房暫時休息,兩人的固定項目就是去日餐廳串門——當然是從後堂走,他們還不至于沒輕沒重到那個地步,去影響充滿香氛和輕音樂的前堂正常營業。

這個時間日餐廳也沒開張,正在做準備工作。鸠山喜歡淩晨早起自己去市場采購,此時會找地方打個小盹;郝江南在細致地擦桌椅,小徐通常眯縫着眼埋頭刻菜葉子,毛湯姆則鑽在廚房洗涮鸠山帶回來的那些東西。

吳越和馬克總是先和郝江南打招呼:“辛苦啦,郝露西子,貴店之地板真是光可鑒人啊!”

郝露西子白了他們一眼,不搭話。

馬克又去惹小徐:“光芒啊,還刻蘿蔔吶?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覺得你缺少一樣東西——電鎬。要不哥們給你捐款買一個?”

吳越說:“怎麽電鎬呢?不得勁啊,必須多功能電錘電鎬兩用沖擊鑽。”

馬克說:“哎呦那就貴了!”

小徐說:“去你們媽的。”

此話一出,那兩人興奮了,他們現在不管小徐叫漢奸,管他叫野尻隊長,和鸠山太君正好成一對兒。

馬克倒退兩步,又正步走上前,“啪”一個敬禮,腳後跟一叩:“報告!”

吳越緩緩點頭,老謀深算地說:“咳嗯,前線吃緊,來電催要四百萬斤糧食,從中國農民的嘴裏掏糧食,很艱難啊!對了野尻君,新四軍江淮支隊的主力,查清楚了在哪裏的幹活?”

眼看着小徐要舉刀,鸠山先生推門進來了。

老先生中文不行,雖說在認真學,但前腳學後腳就忘。他不願意時刻依賴翻譯,再說酒店也不可能為一個日本廚子專門配翻譯,所以他和手下人的交流大多是用日語、手勢和三句半的英文。

當然也有溝通不了的時候,每到這時老頭就急紅了臉,和小徐、郝江南、毛湯姆四個人叽裏呱啦連說帶比劃,撲騰得跟鬥雞似的。

吳越和馬克上去跟他打招呼:“早啊鸠山先生。”

老頭和藹地說了句漢語早上好。

吳越說:“不知皇軍在本地住得慣否?您看這‘王道樂土’大好親善景象……”

郝露西子柳眉倒豎,猛揮起拖布朝西餅房的家夥們打去,吳越和馬克笑着往後退,指着說:“幹嘛?幹嘛?花姑娘家的這麽兇!”

郝露西子亮出祖傳的梅花槍功夫,槍槍直指要害:“滾,滾!”

兩人被她橫打了出來,一邊狼狽地從室外小路往餅房逃,一邊還要跟鸠山老頭調笑:“我們開路以馬絲了,明天再來!”

老頭兒反正也不明白他們說什麽,陪着點頭:“要來玩哦!”

郝江南沖出來罵:“同樣的戲碼天天上演,你們煩不煩啊?!”

吳越笑道:“不煩啊妹妹,我住在你家時,你也天天演一樣的啊。”

郝江南說:“幹你屁股!”

吳越沒聽清,問:“什麽?”

馬克飛身撲過去捂住了郝江南的嘴:“露西子,大姑娘家要講文明!”

郝江南卻努力地斷續吼了出來:“我找好多壯……來……屁股!!”

吳越說:“哎?”

馬克撲回來把他拉走了。

吳越被拽着胳膊往前,邊走邊問:“露西子說什麽?”

馬克經過突擊學習後已然開了竅,深谙此道似的說:“都是黑話,不聽也罷!”

這天吳越下班回去,驚駭地發現趙總居然在家睡覺,而且是蓬頭亂發仰面睡在沙發上,手邊放着游戲手柄,唇邊隐約一圈青色胡茬。

吳越蹑手蹑腳走近,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又摸了摸自己的,确信正常,便舉起遙控器把電視屏幕關了。

趙忱之感應到了什麽,睜開眼睛問:“幾點了?”

“下午三點。”吳越說。

“哦。”趙忱之翻了個身,找到遙控器,又把電視打開了。“會玩游戲嗎?”他問。

“網上鬥地主。”吳越說,“你什麽情況?今天沒去上班?”

趙忱之連起個身都不願意,側躺在沙發上按動游戲手柄:“嗯,我請補兩天假。這不過分吧,我通常到了一個新酒店後,每三個月才休息一次。”

吳越心想也是,搬來以後似乎從未見他休息過,普通員工都能做六休一,他卻是日以繼日連軸轉。他突然想起自己被剪刀劃傷的那天,趙忱之也在家呆着,于是問:“你遇見我時也是正好休息嗎?”

趙忱之說對啊,這麽說一晃三個月過去了。

吳越翻了個白眼,心想我這都是什麽運氣,要是有我這個倒黴的幾率,潘金蓮拿一根晾衣杆都能砸到東西南北中五位大官人,足以組團殺武松了。

電視屏幕上,趙忱之操縱的忍者被人一刀洞穿了喉嚨,他發出懊惱的嘆息,扔了手柄問吳越:“考慮得怎麽樣?”

後者撓頭說:“辭職了也挺困難的,我不是什麽重點大學畢業,這幾年也沒積攢什麽成就……”

趙忱之笑着打斷:“我問你這個了嗎?”

“那你問什麽?”

趙忱之說:“我從前不知道你遲鈍如斯啊。”

吳越頓時明白了,全身的血液立即往臉上湧去,為了掩飾尴尬他站起身來,趙忱之極快地拉住他的手,問:“去哪兒?”

吳越說:“上樓……”

趙忱之像是為了堵住他的後路般說:“送出去的手表,潑出去的水,休想拿回來。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啊?”

吳越說:“不啊。”

趙忱之說:“不行!”

“就是不啊。”

“那絕不行!”

兩人拉鋸了一會兒,最後趙忱之讓步了,他沒再繼續說話,而是悻悻地指着廚房。

吳越徒勞地搓着通紅的耳朵,問:“餓了?”

趙忱之吩咐:“不要放糖,我與老讓正相反,對甜甜膩膩的食物不感興趣。”

“行吧,我給你下碗湯面。”吳越說。

他剛轉過身,趙忱之突然跳起來,用雙手卡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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