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您還好嗎?”
梅爾把手帕遞過去, 表情很是擔憂。
第三次有血滴下來的時候, 祁琅已經很淡定了。
祁琅接過帕子, 捂住汪汪冒血的鼻子, 仰頭往後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一口氣:“沒事兒, 我好多了。”
是啊, 今天一個下午只流了三次,哪裏像第一天啊, 鼻血流的比大姨媽還多,她在床上躺屍的時候已經開始考慮用姨媽巾止血了。
“可是您已經流了好幾天了。”
梅爾想到前幾天,憂心忡忡:“要不公務先放下,我們去療養室看看吧,您這樣太讓人擔心了。”
“是啊, 殿下。”
旁邊的萊斯贊同地點點頭, 還溫柔地提醒着:“殿下,不要仰頭,腦子會進血的。”
祁琅斜他一眼:“我怎麽覺得你在罵我?”
“怎麽會。”
萊斯一臉委屈, 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 顯得豔麗又無害, 他柔聲說:“我只是很擔心您。”
祁琅現在虛的很, 懶得和他計較:“還有多久才到?”
“已經到了。”
帝科院恢弘威嚴的大門出現在眼前,萊斯讓司機轉了個彎, 停在安靜的側門, 祁琅推門下來, 一眼就看見門外雙手插兜、正在低頭看時間的克裏斯。
“克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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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琅有氣無力叫他一聲,克裏斯擡起頭,大步走過來,當看見一臉蒼白戴着手套還捂着鼻子的祁琅的時候,頓時驚住:“您這是怎麽了?”
對于這個連癌症和肢體克隆難題都已經解決的星際時代而言,生病是個很陌生的概念,除了源能副作用導致的基因崩潰,或者遭到太強大的源能暴力碾壓,其他的病痛在還沒有征兆時随便往療養艙裏躺一躺,站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克裏斯一度以為祁琅無所不能,現在看見向來活蹦亂跳的她恹恹站在那裏,怪異之餘,又有點莫名的心疼。
“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不過沒什麽事兒。”
祁琅擺擺手,指着身前身後的三個人:“這是我的侍從和侍衛長,梅爾和萊斯,這位是克裏斯司長,大家認識一下。”
能站在這裏的,很顯然都是祁琅認可的心腹,以後大家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克裏斯與梅爾友好地點點頭,當他的目光移到萊斯身上的時候,卻頓了頓。
上一次他們見面,還是萊斯與林絕一起奉命救援他們,克裏斯還記得那時候萊斯的模樣,雖然對祁琅始終彬彬有禮、看着恭敬有加,但是身上始終透着一種琢磨不清的疏離與冷漠。
但是這一次再見到,萊斯身上那種的涼薄和陰郁氣場被收斂的幹幹淨淨,一下車就很自然地站在祁琅身後半步之遙的位置,無論在看什麽餘光總是定在她身上,像一頭被調.教的馴服乖巧的狼犬,下意識随着主人的心意行事。
這才多長時間啊…
意外的,克裏斯居然沒有感覺很驚訝,他心裏好像已經接受了蒂安公主就是這麽奇妙的設定,她做出任何事來他都不覺得奇怪。
克裏斯在看萊斯,萊斯也在打量克裏斯。
同為貴族出身的帝國英才,彼此之間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就僅此而已,以前他只一心想着離開皇宮,所以哪怕克裏斯就要與蒂安公主訂婚的時候,他這個公主的副侍衛長也沒想過要與對方有更多接觸,誰想到世道變得太快,以後竟然要成為一條船上的同僚。
上一次見面,他還沒對公主改觀,對于公主與克裏斯的親近也沒什麽想法,但是今天再見到克裏斯,看着兩人之間熟悉自然的相處模式,他心裏就有點異樣。
她對克裏斯就談笑風生,對他動辄涼言涼語,罰過他跪,讓他去過戒律院,對他總沒個好臉。
萊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前是自己作的,但是将來大家也就是站在同一水平線了,同為帝國英才,他自信自己不比克裏斯差。
公主只有一個,五根手指還有長短呢,同樣是心腹,公主總會有更偏愛的一個。
近水樓臺先得月,萊斯當然想成為被偏愛的那個。
想到這兒,萊斯不由露出一個微笑,主動走上前去伸出手:“日安,司長閣下。”
克裏斯也是在政壇沉浮過的人,怎麽會看不出萊斯微笑中隐隐張狂的挑釁。
不知怎麽的,他心裏忽然也冒出了火。
一個滿肚子壞水兒的人,一個背叛過的人,怎麽好意思來挑釁他。
克裏斯唇角也勾起營業性的虛僞笑容,握住萊斯的手,重重握了握:“不用客氣,叫我克裏斯就好。”
萊斯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他的反擊,他毫不客氣地加大力道反握回去,臉上笑容更盛,彬彬有禮地說:“這是我的榮幸,您也可以直接叫我萊斯,不知道您身體怎麽樣了,休息這些時日恢複過來了嗎?”
交握的雙手骨節咔咔作響,克裏斯保持着微笑,繼續進行虛假的貴族寒暄辭令:“當然,感謝您的關心,我大前天就已經恢複工作了,說起來還要感謝那天您與林絕少将一起來救我和公主。”
“哪裏哪裏,這是我們的本分…”
“不,還是要謝謝您…”
兩位同樣風華絕代的帝國才俊就這麽站姿挺拔地握着手,像是沒看見彼此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泛紅的虎口,臉色鎮定地說着連自己都不信的鬼話,含笑自若地你來我往,風度翩翩的模樣,不知情的人看着還當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殿下…”
旁邊的梅爾隐隐察覺到不對,悄悄往祁琅身邊靠了靠,小聲說:“殿下,他們…要不要我上去分開他們啊?”
祁琅不答反問:“看過動物世界嗎?”
梅爾愣住,那邊正僵持的兩個男人也頓了頓,悄悄豎起耳朵。
梅爾不明所以,但還是誠實地說:“只看過一點,了解不深。”
“夠用了。”
祁琅把帕子團吧團吧塞進旁邊的智能垃圾桶裏,又掏出一張新帕子捂住鼻子,閑閑說:“你看,動物世界告訴我們,像是斑斑虎啊,棕獅啊這種大型雄性野獸在野外碰上的時候,總是免不了一陣撕逼,包括但不限于咆哮、撕咬、威脅、撲殺,這是人家的本能,你不能強制人家,它們自己也控制不住,誰讓雄性動物就是這麽閑的蛋疼的生物呢,就好像打贏了就能多找幾個漂亮老婆似的。”
梅爾表情微微呆滞,兩個男人挺拔的身形就像被風化的沙雕,一點點僵硬起來。
“哦,對了。”
祁琅又想起了什麽,看他們一眼,小眼神若即若離,意味深長:“動物小科普還告訴我們,勝利的雄性斑斑虎往往會對輸了的斑斑虎做一些晉江不讓寫的事,以彰顯它的強壯和威嚴,你看,這也可以算是多了個老婆是不是,還是一頭風味獨特性情傲嬌的小野馬。”
說到這兒,祁琅情不自禁地哼哼了起來:“浪啊浪~美啊美~你是我的小玫瑰~”
克裏斯:“…”
萊斯:“…”
兩個男人以迅雷不及下載之勢猛地甩開對方,不約而同把那只手背後,不着痕跡地往衣服上蹭,看着對方的眼神就像看着恐怖的巨型病毒。
然後他們同時轉過頭來,對祁琅進行死亡凝視。
祁琅捂着帕子,沒事兒人一樣施施然繞過他們倆:“好了好了,都快跟上,有掉隊的小朋友,我還有動物世界的一千種冷門小知識可以給他講哦~”
克裏斯與萊斯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
他們對視一眼,又同時嫌棄地轉開臉,争先恐後跟了上去。
帝科院很大,劃分為很多小區域,因為是周末,除了必要留下觀測的研究員其他人都放假了,所以人并不是很多。
克裏斯已經來過不少次,輕車熟路帶着祁琅一路往裏走。
祁琅發現這個研究大樓布置的挺怪的,不像其他地方那麽整齊有序,路上時不時就能看見随意擺放在旁邊的實驗品,各種各樣的生物骨骼和标本,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書架,偶爾有研究員匆匆走過,都是一臉常年被生活所日的菜色,穿着灰撲撲的白大褂,看見生人連驚訝的表情沒有,看了兩眼又雙目呆滞,游魂似的飄走了。
配合着只能聽見他們一行人腳步聲的寂靜走廊,時不時就昏暗一段路的燈光,兩側緊閉的大門…
祁琅:“…”說來你們不信,我感覺我在逛鬼屋。
“這裏是阿諾德的私人研究樓,他這個人性子比較怪,這裏有些亂。”
克裏斯跟祁琅解釋,想了想,欲言又止地強調:“他性子真的很怪,說話也不太讨喜,但是他沒有壞心,也沒有別的意思,請您不要介懷。”
祁琅一聽,就忍不住笑起來。
“瞧你說的,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嘛。”
祁琅責怪地看他一眼:“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嘛,我是個多麽禮賢下士的人,像你之前那麽嘴欠,像萊斯這種湊不要臉的變态,我不都忍了嗎,只要有真本事,一些小脾氣我是完全不會在意的。”
克裏斯萊斯:“…”
哇,您就是這麽忍的嗎?
“…”萊斯微微一笑:“我這麽臭不要臉,真是太委屈您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
祁琅随意擺擺手,當看見前面擺着的巨大的透明展示箱裏面瘋狂沖撞的黑色生物的時候,頓時來了興致:“是蟲族。”
萊斯剛要開口的話又生生憋了回去,克裏斯說不上是憐憫還是同病相憐地看他一眼,快步跟上去:“這是從西線抓捕來的高等蟲族,是一頭罕見的女王親衛。
祁琅饒有興致打量着這頭黑色怪物,它有一棟兩層小樓那麽高大,全身都覆蓋着鐵黑色的甲殼,像堅硬的盔甲保護着它身上所有的要害,它在瘋狂地沖撞着展示箱,沉悶瘋狂的沖撞聲讓人頭皮微微發麻,它每一次動作,都有磅礴而暴動的源能波從它體內一圈圈溢出來,即使被展示箱的特殊物質層層隔絕削弱,也仍然讓離的近的人感到微微不适。
不過祁琅覺得還好,不只是還好,她覺得自己的鼻血似乎還有減輕的趨勢。
她繞着展示箱慢慢轉動,裏面暴虐瘋戾的蟲族突然滞住,它明明無法看見展示箱外的人或物,卻仿佛被什麽吸引了一樣,竟然跟着祁琅的腳步移動而慢慢轉動。
幾人看着這神奇的一幕,都愣住了。
恰在這時,外面一道淩厲的皮靴聲,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快步走進來。
他腦門上戴着分析儀,一手拿着光屏,另一只手上髒兮兮的實驗手套還沒摘,胸口是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色粘稠液體,像是剛從一場殘暴的兇殺案中途退出來,深邃俊美的臉上盡是沒得到滿足的煩躁與不耐。
“克裏斯,你說的人傻錢多在哪兒?她要投資什麽項目,決定好了嗎,能投多少?我今天手頭還有三個實驗沒做,沒有功夫陪她磨叽,她最好直接就上來簽合同——”
阿諾德随手把光腦扔到一邊,用手臂抹一把臉,英俊的側臉上頓時染上了一道猙獰的血紅,他卻似一無所覺,一雙淺藍色的、呈現無機質冷感的眼睛看來時,精致耳廓上嵌着的一小顆星辰石在暗光下輕輕閃爍。
他旁若無人地在幾人身上打量一圈,最後果斷定在看起來最有錢好騙的美少女祁琅身上,挑着眉峰走過來,機關.槍似的啪啪啪說:“我的規矩是錢交給我之後你就不用管了,你不能幹涉我的實驗不能讓我中斷項目,我會如約交給你實驗過程性報告但是偶爾要是出了實驗意外出的晚了我也不負責任,最後的成果你愛拿去幹什麽都行但我必須複制全部資料并有權用它繼續其他實驗,如果你都考慮好了我們現在就簽合同吧。”
阿諾德說着就低下頭,調出機密實驗合同表格,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麽。
“對了,我要事先說好,我不接受潛規則,也不會給雇主提供不道德的實驗品取樂,你也不要妄想能帶着人來實驗室偷情找刺激。”
阿諾德看了看祁琅的臉,低下頭去随口又說:“看你臉色白的,估計腎髒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建議你暫時不要再瞎搞,或者我們可以先簽一份備注合同,如果在實驗過程中你精盡人亡死了,投資我是不會退的,但是研究成果可以直接轉給你的第一受益人,你還有哪裏有問題嗎?”
祁琅:“……”
克裏斯萊斯梅爾:“……”
克裏斯還來不及說一個字,阿諾德已經啪啪啪把什麽都說了,克裏斯眼前一黑,腦子裏瞬間崩成兩個血淋淋的大字——完了!
克裏斯萊斯梅爾一卡一卡地扭過頭,小心翼翼看着不知何時已經低下頭的祁琅,看着她緩緩握起拳,身上幾乎凝固成實質的黑化氣息。
“呵,呵。”
祁琅一點點擡起頭,深深盯着一無所覺的阿諾德,一字一句:“我覺得,問題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