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祁琅還真沒怎麽見過紫色的眼睛。

像水晶一般淺而剔透的紫色, 在燈光下會折射出水波一樣粼粼的、深邃又神秘的美麗光彩。

她半蹲在地上, 仰頭仔細打量他, 他也好脾氣地微微屈膝, 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張明明是成年男人的英俊相貌,卻奇異的沒有一點攻擊性, 高挑的身形、精致的面部輪廓甚至帶着一些纖細柔美的少年感, 彎彎的眉眼,微微翹起的唇角, 看人時的專注,是說不出的溫柔和煦。

塞壬,傳說中居住在深海之濱的,通過自己的美妙歌喉引誘過往船只觸礁、吞食水手生命的邪惡海妖,竟然是這樣一個海一樣溫柔神秘的美貌青年。

“你們還好嗎, 美麗的小姐?”

塞壬蹙起點綴着金粉的眉毛, 他華麗的舞臺披風像海王的加冕王袍長長的迤逦在地,在這幽邃神秘的深海幻境中,閃爍着流金般細碎耀眼的光芒。

面對着美貌歌者擔憂而誠摯的眼神, 祁琅只是眯了眯眼。

演唱會或者電影院的私人模式是專為情侶、夫妻或者有私密要求的觀衆們提供的, 在浸入式演出的感染下, 為了滿足觀衆的隐私交流需求并不打擾其他觀衆的觀賞體驗, 商家們特意創造出了私人模式,簡單來說就是單獨隔絕出來一個小空間, 處于小空間的人在裏面發生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說話吵架打架妖精打架…)即使是旁邊近在咫尺的其他觀衆也一點都不會察覺。

但是有一個人是特殊的, 就比如這場演唱會的主人, 塞壬,他有進入或阻止任何私人模式的資格

——不過觀衆幹什麽是觀衆自己的自由,在這個極為重視隐私權的時代,沒有哪個演唱會歌者會來專門關注一個觀衆的私密小空間發生了什麽。

祁琅一擡頭,塞壬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麽,謙然說:“我并不是想打探你們的隐私,但是你們打開私人模式不久,我那裏的警報器就響了…您恐怕不知道,警報器報警時間過長會直接通知帝都中央警局,我先把信號中斷了,想來看一看,如果有什麽誤會的話盡快解決,要不然鬧得太大大家都很麻煩…”

說着,塞壬的眼神不自覺瞟向癱倒在地上滿臉糊血的安德魯,聲音遲疑:“但是這位…”

祁琅也看了一眼:“…”

呀,早知道剛才就不往臉上打了,失策失策。

“哎呀呀,你看這事兒鬧的。”

Advertisement

祁琅拽着安德魯的腳踝把他拽過來,從他臉上身上冒出來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條殘暴的兇案血痕。

把安德魯拽到自己旁邊,祁琅徑自薅起他那一頭用發膠精心修飾過的短發,這一拽力道有點兇,柔韌的頭發根根繃斷,一把把的在半空中飛揚。

已經半昏迷狀态的安德魯被這頭皮的劇痛生生揪醒了,艱難地紅腫的眼睛,一眼就看見那殘暴的女惡魔那張放大的臉,他瞳孔一縮,條件反射就開始慘叫,吓了祁琅一大跳,反手一巴掌就糊過去:“叫什麽叫,突然一下子吓死個人啊!”

“…”安德魯“噗”的一聲,慢慢吐出幾顆染着血的牙來,他呆呆盯着那滾落到地上的幾顆牙,又擡起頭呆呆看着祁琅,兩眼一翻二話不說就暈了過去。

塞壬:“…??”

“太麻煩您了,我們沒事兒,真的,就是情侶間的一些小口角。”

祁琅嘆了口氣,像是對安德魯的吓暈一無所知,揪着他的頭發強行把他腦袋要往自己懷裏塞,但是在看見他滿臉血糊的時候又改了主意,把他臉朝地怼在自己腿邊,溫柔地撫摸着他相對幹淨的後腦勺。

塞壬眼睜睜看着安德魯被壓的臉一下一下怼在地上摩擦,五官被徹徹底底糊成一張血餅。

他表情輕微抽搐一下,遲疑問:“…情侶?”

“是啊。”

祁琅看着安德魯的眼神柔和的像是能滴出水來,聲音也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憐惜:“我知道,我們這對情侶和正常的不一樣,也許你會覺得奇怪,但是請你相信,這絕不是我所願,是他…是他就喜歡這樣…這樣粗暴的~”

說到這兒,祁琅捂住自己的臉嘤嘤嘤哭訴,活生生的星際六月飛雪版窦娥冤:“我勸過,我真的勸過,我說你這樣不好,我說我舍不得、下不去手,他不幹,他拉着我的手,讓我必須用力,說我越用力他越高興,他都承受的住,打死算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只能這樣…”

“…”塞壬的表情一言難盡,他看了看癱地上面如死灰血都快流幹了的安德魯,扯了一下嘴角,竭力維持着最後的禮貌:“您覺得這種說辭…我會相信嗎?”

“為什麽不信呢?”

祁琅眨着大眼睛,真誠的疑惑:“這個解釋還不夠合理嗎?還是你一定要聽我承認我剛才是想打死他你才滿意?”

“做人啊,難得糊塗。”

祁琅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我湊合一下編,你湊合一下聽,這事兒不就平平靜靜過去了嘛。”

塞壬複雜看着她,慢慢地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您真是太有意思了。”

美貌的歌者舒展着眉目,雙手撐着膝蓋,帶着一些親昵的意味,友好的商量着:“如果能平平靜靜過去當然好,所以我有沒有那份榮幸能邀您共舞一曲?”

祁琅猶豫,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戳着安德魯的腎,把他戳的像一條上岸的鹹魚一下一下蹦跶:“可是我還有仇要報啊。”

“我美麗的小姐。”

塞壬無奈地作揖:“我為這場演唱會籌備了很久,付出了很多心血,請求您給我這個面子,讓一切都能平平安安度地進行下去吧。”

聽他這麽一說,祁琅都覺得自己太無恥了。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其實我真沒想到會鬧大。”

祁琅羞愧地說,從兜裏掏出來相機,對着塞壬咔嚓就是一照,一張張動态照片從相機下面打印出來,祁琅順手拿出一張,遞到塞壬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不瞞你說,其實我是你的忠實粉絲呢。”

“…”塞壬禮貌微笑:“謝謝。”

他再次發出邀請:“外面放着音響,但是我也不能離開舞臺太久,您願意接受我的邀請,與我一起上臺去嗎?”

“當然可以,我的榮幸!”祁琅驚喜的大笑,意有所指推了推照片。

塞壬疑惑:“什麽?”

“簽名照啊。”

祁琅抿唇一笑:“其實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簽個十七八張就行了。”

“…”塞壬笑容微微僵硬,委婉說:“我不太喜歡簽名…”

“所以只簽個十八張就行了。”

祁琅催促着:“一個歌星怎麽能不喜歡簽名?簽多了就喜歡了,你先拿我這些試試手,簽的不好看也沒事兒,重在心意,重在心意嘛。”

小奶音冷眼看着塞壬陷入了沉默,它猜他大概在想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喪心病狂的女人?!

它一度以為塞壬會直接甩手走人,但是出乎意料的,塞壬看了看祁琅,真的伸出手接過那疊照片。

“我現在手頭沒有筆。”

他柔和地笑着:“等我簽完,留一個地址給您送過去,您說好嗎?”

祁琅也有點詫異,她歪着頭,靜靜凝視着青年片刻,也是一笑,點點頭:“好啊,那就辛苦你了。”

塞壬微微躬身,整齊的黑白交領隐約透出精秀清瘦的鎖骨輪廓,用細細的銀鏈吊着一根手掌大的小小玉笛,旁邊胸口的口袋微微鼓起,露出半截面具。

祁琅突然伸手,平靜地取出他胸口別着的黑色面具,戴到自己臉上。

塞壬始終微笑注視着她,直到她再次伸手,搭在他平攤的掌心上,他禮貌地屈起手指,只用指尖輕輕觸碰她纖細的指骨,牽着她慢慢轉過身。

他輕輕揮手,飄逸的袖口劃過水波般的紋路,伴随着如夢似幻的空靈歌聲,一點點星光突然在深邃幽暗的海底世界顯現,像水母一樣晶瑩靈秀的小小生物泛着絢爛的熒光,大片大片的彙聚在一起,如同浩瀚星空中點起的璀璨銀河,一路蜿蜒鋪設直到腳下

——像傳說中的,通往神國的神聖階梯。

塞壬轉頭過來看她,英俊美麗的容貌,側目含笑看來時,整個人幾乎絢爛的在發光:“還喜歡嗎,我的公主?”

祁琅不知道這個“公主”是僅僅一句客氣的贊美,還是他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反正她也不感興趣。

她放任自己被他牽着手,解除私人模式後,在無數此起彼伏的尖叫驚呼聲中,坦然踩着那條瑰麗浪漫的銀河一路向前。

直到走到舞臺前,她突然頓了一下。

塞壬轉頭問她:“怎麽了?”

祁琅慢吞吞說:“我突然想起來,我不會跳舞啊。”

“…”塞壬: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塞壬挂着完美的笑容,前行的步伐不變,嘴唇輕輕蠕動:“沒關系,你跟着我跳。”

“不,我說我不會跳的意思是,一點都不會跳。”

祁琅真誠說:“看看剛才那男人的下場,和我跳舞的殺傷力不比那個小,當着這麽多人呢,我覺得你不會願意嘗試的。”

塞壬已經被她整的沒有脾氣了,無奈說:“那怎麽辦?”

“那就…”

祁琅突然扯住他的領子,調情般的輕輕滑動,指尖輕巧勾住銀鏈,微微用力就把玉笛拽了下來。

炫目的光彩定格在他們身上,四目相對,她彎彎唇角,在那雙紫色眸子的注視下,把玉笛放到唇邊,輕輕吐息,空靈曼妙的曲調如山澗清泉滌蕩開來。

塞壬深深看着她,眸底似漣漪微微泛開。

淡色的薄唇輕啓,低沉輕緩的歌聲悠悠而起,像循着花蜜的蝶,纏繞着那輕靈的笛聲飛舞。

四下因為兩人親密的距離而爆發的尖叫聲驟然一寂,所有人呆呆凝視着舞臺中央的那一對年輕男女,看着她們擡頭、低首、對視,輕吟、淺唱、和曲。

幽邃的海底幻夢般的光彩飛舞,曼妙的歌聲仿佛海妖蠱惑的呢喃,他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神情漸漸舒緩,不由自主地沉浸迷蒙在這一場旖旎的美夢中。

但是有一些人不同。

約翰尼在聽到安德魯聲音中斷的那一刻,就隐隐意識到不對。

他們一群人捧着那個通訊器,聽着那邊此起彼伏的慘叫,也不知道受到了怎麽非人的折磨,安德魯一個人生生叫出管弦合奏的宏大感來,凄厲慘叫的簡直不像人發出來的。

原本興奮等待着看蒂安公主被玩弄在鼓掌的衆人神情漸漸呆滞,安德魯叫的太慘了,還極其有感染力,讓他們都情不自禁縮縮脖子,又欠的忍不住豎着耳朵聽。

直到那慘叫一窒,通訊陷入一片死寂。

衆人不由探耳朵過去仔細聽,就在他們貼過去的時候,那邊驟然爆出一道殺豬般慘烈的嚎叫,把所有人吓的一個激靈,約翰尼手一抖險些把通訊器扔出去。

通訊器嘭地一聲,所有慘叫直接化成滋滋的細微電音聲,衆人面面相觑,一時竟然沒人敢說話。

直到好半響,才有人弱弱開口:“那邊的通訊器…是被打壞了嗎?”

有人吞咽了一下唾沫:“不是只有安德魯和蒂安公主在裏面嗎?蒂安公主是不是随身帶了什麽…惡犬?”

奎因表情有點慌亂:“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她是不是發現了?”

約翰尼看衆人情緒不穩,連忙站起來說:“大家都冷靜一下,事情還沒…”

“蒂安公主——”

有人猛地站起來,驚駭地指着舞臺中央那道纖細的女人身影:“她穿的就是那套衣服,是不是蒂安公主?!”

衆人紛紛看去,還沒來得及驚訝她怎麽和塞壬站起一起了,就聽見那道如夢似幻的笛聲。

遙遙望去,萬人中央,那片絢爛燈光所矚目的地方,戴着黑色面具的女人微微仰頭,帽檐下一雙清亮亮的眸子含笑,玉色的笛子抵着殷紅的唇瓣,空靈柔美的笛音悠悠傳頌,一瞬間震住了所有人。

奎因呆呆看着她,眼中慢慢升起異彩,喃喃說:“她居然會吹笛,還吹的…這樣好…”

約翰尼卻不知為何心底驟然升起強烈的不詳感。

他還沒來得及深想,就感覺背後驟然一沉,他“啊”的一聲長長的慘叫,整個人直接被從座位上推下去轱辘辘順着座位滾下去。

在奎因等人驚駭的注視中,他們旁邊一圈年輕男人們生生跳到座位上,在靜谧空靈的歌聲中,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咆哮:“我是一只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