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湛樂沖湛停詞放完狠話之後扭頭就走了,半步都沒停留,也不想再和他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了。

管他要在樓下站多久,管他這一系列莫名其妙是不是父愛爆發的行為是因為什麽,都不關他的事,他依舊如往常那樣,看見湛停詞就煩。

湛停詞居然還有臉提媽媽。

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年紀大了臉皮也掉了。

湛樂往前跑出去一大截了才停下來,撐着膝蓋大喘氣,汗水浸透了衣領那一截看着跟戴了個圈似的,他扯開衣領試圖讓涼風往裏鑽點兒,沒扭頭去看,湛停詞肯定做不出在大街上追着他跑這種事兒。

但今晚要去哪還是個問題。

難道又去那個聽耗子吱吱吱一晚上的小旅館麽?

湛樂皺了下眉毛,猶豫再三後,還是摸出了手機,就着微信語音給程在打了個電話。

電話沒一會兒就接通了,程在的嗓子有點兒啞了,順着電流傳過來時意外的好聽:“怎麽了?”

“就……”湛樂頓了頓,長嘆一口氣,“你身份證帶出來了沒啊?”

“帶了,”程在聽聲音是又笑起來了,“你現在過來拿?”

“嗯,你下班兒了麽?”湛樂說,“我過去會不會打擾你?”

“沒事,你來吧,”程在說,“快下班了。”

“那我打個車就來了啊。”湛樂說着,往馬路上看了眼。

“嗯,還在上次那個診室。”程在說清了清嗓子。

“你嗓子怎麽了啊?”湛樂攔了輛出租車,和手機拿開和司機說了遍醫院的地址,“感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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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今天病人有點兒多,”程在笑了笑,把手裏的筆放回桌上,“說啞了。”

“……哦,”湛樂瞅了眼窗外,司機是往他家小區那個方向開的,這條路去醫院近一些,湛樂也剛好看到了從裏面出來的湛停詞,一晃而過但勉強看清了他面無表情的臉,湛樂輕輕啧了一聲,“那我待會兒直接到診室門口找你吧。”

“行。”程在應了聲,湛樂那邊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程在把手機放回兜裏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啧了一聲。

挺意料之內的,湛樂依舊不能回家,如果不是碰上自己了說不定他還得去那個小旅館住着,連個窗戶都沒有的小旅館。

程在又啧了一聲,把白大褂脫下來挂好後又把眼鏡放好了,這才緩緩地走了出去,打算到醫院大門口去等湛樂。

都快走到門口了,程在盯着馬路對面停着的一輛非常眼熟的車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來今天還約了季長韻吃飯。

最近整得跟個什麽網絡紅人似的一天不是跟這個約飯就是跟那個約飯,程在摸了下兜裏的身份證,确認它的存在之後慢慢走到了車頭,用力拍了下車窗:“搶劫。”

季長韻窩駕駛座上玩兒手機壓根沒看見他,被他這一拍吓得一哆嗦,把車窗放下來後沒好氣地問:“你看我倆這形象,你搶我還是我搶你啊?”

“你也知道你像個土匪啊。”程在說。

“我不和你耍嘴皮子,煩人,”季長韻把手機放到支架上,沖着程在一挑眉,“上車呗,怎麽還得我下來迎接你給你開個車門啊?”

“不是,我等個人,”程在笑了下,“一會兒就到。”

“什麽人啊?”季長韻一聽這個就精神了,“和我們一塊兒去吃飯?你倆什麽關系啊?”

“不是,”程在看着他,“你怎麽這麽像婚介所的。”

“什麽人啊?”季長韻還在問。

“上次酒吧外面的那個,”程在說,“長得挺漂亮那個小男孩兒。”

話音剛落,一輛出租車就停在了對面,從車上下來的正是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小男孩兒,今天依舊很漂亮。

穿着昨天那套衣服,下面套着校褲也不知道是什麽品位,柔軟的黑發被陽光照到隐隐泛着金絲,他先是回過頭接了司機遞過來的錢,程在視力挺好的,隔了這麽遠也能看見湛樂那雙漂亮的眼睛。

湛樂下了車後挺着急地就往醫院裏面沖,程在喊了聲:“湛樂!”

“嗯?”湛樂猛地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了程在,也看見了車裏正沖着他呲牙笑的季長韻,心情突然極端複雜起來。

“過來。”程在又喊了聲。

“哦!”湛樂應了句,小跑着跑到斑馬線那邊跑過來了,又往前跑了一截才跑到程在面前。

“你好啊,”季長韻先和他打了個招呼,“又見面了。”

“……哦。”湛樂也沖他揮了下手。

“開個離你們學校近的房吧,”程在拉開了車後座的門,示意湛樂上去,“方便你多睡一會兒。”

“好,”湛樂點點頭,猶豫了下還是上了車,“麻煩你了。”

“嗯,沒關系。”程在也坐了上去。

季長韻也沒多問,等湛樂和程在都坐好了之後發動了車子:“你在哪兒上學來着?”

“……二中。”湛樂說。

“二中附近有個酒店挺好的,”程在側過頭看着湛樂,“你要住多久?錢夠麽?”

“夠,我……零花錢挺多的。”湛樂皺着眉點了下頭。

程在便不多問了。

湛樂又側頭看着窗外像被誰往後扯掉的布一樣退後倒塌的街道,心情又比剛才看見湛停詞更加複雜了幾分。

他沒想到能在這兒看見季長韻。

此時此刻季長韻和程在正在聊什麽,他沒仔細聽,注意力都被前幾天的糾結勁兒抓過去了。

季長韻在他眼裏就是個渣男,風一吹還嘩啦啦往下掉渣下水道都漏不進去的鐵渣,這會兒居然和渣男坐一個車裏了,真他媽令樂作嘔。

“哎,二中,”車都往前開出去一截了,季長韻突然猛地一拍方向盤,“我想起來了,你和那個林向骁是同學吧?”

湛樂擡起頭,瞪着季長韻,不可思議和震驚我媽一百周年紀念日的情緒漫到頭發絲兒上,嘴唇張開又閉上好幾次都沒說出話來。

林向骁?

這他媽哪來的膽子當着程在面兒提林向骁的?!

“林向骁……”程在低聲念了句這個名字,像是在很努力地回憶什麽。

“就是和你說的那個,”季長韻說,“籠火碰上的那個看着可乖可乖,和我暧昧一陣了突然把我拉進黑名單那小孩兒。”

“哦,”程在想起來了,“你的情傷啊。”

不是?

湛樂扭頭驚恐地看着程在。

你他媽知道啊?!

“是啊,啧,”季長韻提起這事兒又是一肚子火,畢竟他對林向骁真的挺好的,當時那個狀态誰都以為他們倆快在一起了,就跟上一秒啃的糖裏下一秒突然啃出一把刀一樣,他下一秒就被拉黑了,這事兒放誰身上都窩火,“不行我真得找他理論理論去。”

“去呗,”程在把手機摸出來回消息,“十八歲的小姑娘。”

“不是,”湛樂有點兒艱難地開口了,“你綠得這麽坦然嗎?”

“嗯?”程在看了眼湛樂,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他是你男朋友啊?”湛樂指了指季長韻,“他現在要去找……別的可乖可乖的小男孩兒了,你不象征性的阻止一下嗎?”

“誰是誰男朋……”程在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籠火門口和湛樂說的話。

-你男朋友就在對面呢你問我要聯系方式啊?

-他也知道我過來找你,你現在沖他招手打個招呼說不定他還能沖你樂。

操。

程在餘光瞥見湛樂不可置信又着急的表情後把手裏的手機往旁一丢,捂着嘴頭飛快扭到車窗那邊沖着車窗笑得肩膀都抖了。

季長韻也是在程在扭頭的那一刻才想起來湛樂誤會過什麽,看着車瞅着路笑了好一會兒,把湛樂笑得以為他誤入了什麽傳銷組織了才深吸一口氣,開口時帶了點兒笑出來的顫音:“你還沒給他解釋啊?”

程在沒說話,就扭頭沖着車窗樂了好一會兒,再把腦袋轉回來的時候已經調整好情緒了,看着被他們笑得懷疑人生的湛樂,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湛樂,我那天晚上是開玩笑的。”

“啊。”湛樂張了張嘴。

“他不是我男朋友,”程在指了下季長韻,“我當時就是順着你的說法說下去了,之後發現你是個直男,也沒想着和你解釋,不好意思。”

“什麽意思啊?”湛樂指了下季長韻,又指着程在,“你倆不是一對兒?”

“不是,”程在說,“我倆就是發小,特別單純的那種。”

日.你奶奶。

湛樂又張了下嘴,髒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沒能說得出來,他發現他對着程在那張臉挺難說出什麽特別重的髒話,咬了下唇後他往座椅裏一靠,不看程在了:“不是,那我……我他媽的……”

那我他媽的這幾天在糾結什麽東西?看見綠色的東西就特別敏感是為了什麽?

恰好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震了下,季長韻也将車開到了程在口中那個挺好的酒店,湛樂逃命似的開門下了車,把手機從兜裏摸出來,還沒接通就被上面的名字一個重擊打至沉默。

林向骁。

這事兒是程在有錯在先的,他先随口撒了謊也沒解釋才叫湛樂誤會了,還和林向骁通風報信導致季長韻陷入所謂情傷,看那樣子季長韻還挺他媽認真的都打算到學校門口去堵林向骁了。

但湛樂此時此刻怎麽琢磨怎麽不自在。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接通了電話:“喂?”

“喂?你在家麽?”林向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含糊,大概又在吃東西,“你數學作業落我這兒了,你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啊。”湛樂愣了會兒,突然蹲了下來,捧着手機小聲說,“我和你說個事兒……”

程在先拿着身份證去酒店開房了,季長韻也跟了進去,倆人都看出來湛樂有點兒尴尬,這會兒都不再靠過去逗他了,也借着這個機會,程在把湛樂的事兒簡單和季長韻說了下:“家庭矛盾。”

“現在的小孩兒,随便個家庭矛盾就鬧出走啊,”季長韻看着前臺把房卡遞給程在,“真野啊。”

“管那麽多呢你,”程在說完,頓了下,“我現在有個大膽的想法。”

“嗯?”季長韻擡眼看着他。

“你說你和那個林……林同學,”程在說,“會不會就是湛樂說了點兒什麽,林同學以為你和我是一對兒,他才把你拉黑了。”

“我操?”季長韻愣了下,“我操?”

“我錯了,”程在一想起剛才湛樂在車上尴尬得腦袋都快冒煙了的表情又想笑了,“我下次再也不拿你和我湊對了,我真錯了。”

“……今天你請客。”季長韻瞪了眼程在。

“沒問題。”程在說。

那邊湛樂很艱難地把這些事和林向骁複述了一遍,林向骁倒是沒笑,沉默了一會兒,但嘴裏吃東西的動作沒聽,咔嚓咔嚓的大概是在吃餅幹,等湛樂說完之後小聲的咔嚓咔嚓變成了大聲的咔嚓。

“你他媽是把餅幹盒一塊兒嚼了是麽?”湛樂皺着眉罵了句。

“不是,”林向骁說,“我這人有個破毛病。”

“嗯?”湛樂應了聲。

“我特別愛替別人尴尬,”林向骁繼續說,嘴裏也沒停,“不管是聽到的還是看到的別人的尴尬事兒,只要我知道了我就會尴尬得頭皮發麻,我得吃點兒東西轉移我的注意力。”

“……操。”湛樂愣了愣。

林向骁沒應他,接着咔嚓咔嚓。

“不是,我總覺得怪怪的。”湛樂皺着眉說了句。

“明明不是你的錯但是你良心上很過意不去,對吧?”林向骁喝了口水,把嘴裏的餅幹咽下去了,又搓了搓胳膊,試圖把被湛樂尬出來的雞皮疙瘩搓回去,“你們現在在一塊兒麽?把電話給他吧我來和他說。”

“能行麽?”湛樂小聲說。

“誰知道呢,”林向骁說,“先給他呗。”

湛樂猶豫了會兒緩緩站起來,眼前花了一瞬,他猛地閉了下眼睛又睜開,深吸一口氣才拿着手機進了酒店大廳。

程在已經開好房了,這會兒正和季長韻坐在大廳的沙發那兒聊着什麽,湛樂走過去,把手機遞給季長韻的時候感受到了林向骁說的那種尴尬到頭皮發麻的感覺:“電話。”

“林向骁的啊?”季長韻掃了眼屏幕。

“……嗯,”湛樂撓撓腦袋,“那什麽,對不起啊……”

“沒事兒,你也是好心嘛。”季長韻說完,接過手機走出去了。

大廳裏又剩下了程在和湛樂,後面的沙發上還坐着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小聲聊着什麽。

“對不起,”程在又說了一次,“真的……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算了,”湛樂搓了搓腦袋,“算了。”

“你還沒吃飯吧?”程在說,“待會兒一塊兒去吃?我請客。”

“操,”湛樂又很用力地在腦袋上搓了兩下,“哎我真是……”

“我請客。”程在又重複了一次,“我請客我請客。”

“你請客!”湛樂擡頭瞪了他一眼,“吃不垮你!”

程在笑了笑:“先去把你包放下再考慮吃垮我的事兒吧,房間給你開了三天的行麽?”

“行。”湛樂點點頭,有點兒郁悶地跟在程在後頭,進了房間,把書包放下了。

的确是個挺好的酒店,至少比他之前住的那個小旅館好多了,牆壁上還貼着仙人掌的牆紙,有個小窗臺,這會兒窗戶打開着通風,飄窗被風吹得揚起,窗臺前面有一個吊椅,整個屋子整潔又大方。

主要是空氣特別好,沒有那種潮濕過度後的黴味兒了。

也不用擔心半夜有老鼠出來吱吱吱。

“挺好的,”湛樂說,“我把錢轉你微信上吧。”

“好。”程在也沒推辭這些。

把包放好又把窗戶關上免得之後倆人一塊兒出了房間,季長韻已經打完電話了,坐前廳那兒拿着自己的手機擺弄着什麽,見湛樂出來了就把他的手機遞回去,“和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吧?程在請客。”

“嗯。”湛樂接過手機揣進兜裏。

“林向骁也來。”季長韻說,“我們先去吃飯的地兒等他。”

“……哦,”湛樂點點頭,沒好意思問他們是怎麽聊的,“吃什麽啊?”

“吃日料,”程在說,“可好吃可好吃了,帶你去吃垮我。”

湛樂頓了頓,突然擡手沖程在豎了下中指又很快把手收了回來。

程在看着他笑,沒多說什麽。

日料店離酒店有點兒遠,車開了好一會兒才到,路上林向骁給他發了幾個表情包,沒催他,但是那些表情包一個比一個粉嫩,最後發過來的是張舉着星星的小兔子,湛樂沒忍住給他回了張:我日,好幾把炫酷.jpg

林向骁那邊沉默了會兒,發了張:好了你不要再說了.jpg

隔了會兒,又發過來一張:爺把耳機卡臉上都能聽到你的批話.jpg

湛樂勾了勾嘴角,繼續和他鬥圖,鬥到下車去日料店門口看見本人了,才把手機收了起來。

“走吧,”季長韻最先開到門口的林向骁,幾步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先進去再說。”

“你有什麽忌口麽?”程在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季長韻和林向骁,低聲和湛樂說,“比如不吃生食一類的。”

“沒有,”湛樂說,“我什麽都能吃。”

“嗯,那就好。”程在點了點頭。

一頓日料吃得挺慢的,從傍晚吃到天黑,還點了幾瓶清酒上來,林向骁沒喝,抿着唇和季長韻小聲說:“我不能喝酒,明天要上課呢。”

湛樂剛好端起杯子,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無奈地沖着林向骁翻了個白眼。

“你這杯喝了就別喝了,”程在撐着臉,沖季長韻說,“我又不是一年只請一次客,你還整出一醉方休吃回本的架勢來了啊?”

季長韻啧了聲,又低着頭和林向骁說了幾句什麽。

湛樂手裏那杯酒最後也沒喝下去,程在幾個人的酒杯都收走了,放到一邊,又掀開簾子沖外頭的服務員要了幾杯茶。

最後一個個的都吃得挺撐的,這家大福特別好吃,甜甜涼涼的,外面那層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粉也帶着點兒香氣,湛樂很喜歡,林向骁也吃了好幾個。

最後回家的時候才發現幾個人根本不同路,林向骁家的方向和酒店的方向完全是反的。

“你送他回去呗,”湛樂說,“我走兩步消化一下。”

“我也消化一下。”程在說。

“行吧,”季長韻說着,拿出手機喊了個代駕,“我先送林向骁回去。”

“麻煩你了。”林向骁眯着眼睛笑得很可愛,他本來就長得可愛,娃娃臉加上一頭小卷毛,吃飯的時候還要了碗熱氣騰騰的拉面,這會兒臉紅撲撲的。

跟年畫似的。

湛樂在心底默默地想。

“那我們就先走了啊,”程在拍了拍湛樂的肩膀,“趕緊走。”

“嗯?”湛樂沒反應過來,但聽到程在這句話的時候身體很不自覺地轉過去跟着程在一路往前走了。

走出一截了,湛樂才摸了摸撐得厲害的肚子,問:“走那麽快幹嘛啊?”

“不然待在那兒發光發熱麽?”程在看了他一眼。

“啊,”湛樂眨了眨眼睛,“是哦。”

程在又看了他一眼。

前方車子駛來,車前燈照在他們身上,程在看見湛樂的眼神有些迷茫,找不到落點似的空,走的路子也不怎麽直,一看就是酒勁兒上來了。

湛樂似乎察覺到了程在在看他,扭過頭沖着程在呲牙笑了下,突然一仰頭,指着天空說:“看,星星。”

“啊,”程在跟着他仰起頭,“星星。”

湛樂笑了好一會兒,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安靜的抿着唇笑了一路。

回到酒店門口的時候也不太放心,程在幹脆把他送到了房間門口,還沒刷門卡進去,走廊那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尖叫,在安靜的酒店裏響起這樣的聲音把湛樂都給吓得回了魂,很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後扭頭朝走廊那邊望過去。

一個短發女人扯着另外一個長發女人的頭發從房間裏邊打邊退,扯別人頭發的那個女的滿臉淚痕和痛苦,不可置信地打着長發女人,又一擡手指着屋子裏面,不知道是在沖誰說:“你怎麽可以這樣!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在外面……”

“放手!瘋子!放——”長發女人沒掙紮開,嘴裏的話還沒喊完就被短發女人帶來的男人一巴掌扇在了臉上。

“閉嘴!”那個男人吼了聲,“你這個勾.引我姐夫的婊.子!”

“我問你,”長發女人又撲進了房間裏,“我和她,你到底選誰?”

頓了會兒,湛樂又聽見那個女人說:“你選我,你和我還有兩個孩子,你和她有什麽!只要你回來我就原諒你,你……”

剩下的話湛樂沒聽進去,程在已經從他手裏把房卡拿過來刷開了,門鎖打開滴的一聲重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程在皺着眉,剛想和湛樂說早點睡的時候,湛樂突然沖了出去,直奔着走廊那邊鬧得厲害的男男女女們,速度快得程在根本沒有反應得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湛樂已經快跑到那個房間門口了,程在幾步追過去,一把抓住了湛樂的胳膊,往後一擰把他推到牆上,湛樂愣了愣,掙了下,程在也沒使勁兒,就這麽讓他掙脫。

但是就這一下,程在相信已經足夠湛樂清醒過來了。

“對不起……”湛樂又往那邊看了眼,被短發女人帶過來的那個男的已經面色不善地朝着這邊瞪了過來,“我有點兒看不慣這種事。”

“嗯。”程在應了聲。

他大概能猜到,湛樂第一次和自己見面的時候以為自己出軌時很兇的表情,之後誤會季長韻勾三搭四又很迅速地警告了自己的朋友,這一切都表明了湛樂對這種事的容忍度挺低的。

得是路見不平一聲吼那種程度了。

那邊還在吵吵鬧鬧,程在又帶着湛樂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站在房間門口的時候,湛樂突然一扭頭沖着走廊那邊喊:“你們別他媽光打那女的啊!出軌是那女的一個人出的麽?連着那個男的一塊兒往死裏揍啊!”

程在用力地推了湛樂一把,把他推進了房間裏,那邊的女人也反應過來了,厲聲沖着這邊吼:“要你多管閑事了啊?!如果不是這個賤.貨勾.引我老公,他會出軌嗎!他,他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去你媽的鬼迷心竅!”湛樂又探了個頭出來,沖着外面吼,“他出軌就是不愛你了,還他媽倒貼呢你怎麽不……”

之後的話沒說完,程在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把人用力往裏一推,反手關上了門。

關上門不久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那個面色不善的男人很用力地錘着門,沖裏面吼:“操.你媽的罵誰倒貼呢?!有種出來說話啊!”

湛樂被程在捂着嘴,肩膀也被程在很用力地攬着,像是怕湛樂一時沖動真的沖出去和那個男的打一架似的,都快把湛樂抱懷裏了。

過了會兒門外的腳步聲才離去,湛樂甩了甩腦袋,程在這才縮回手,剛把手縮回去就聽見湛樂罵了聲:“操,差點兒被你捂死。”

程在挑眉看着他,沒吭聲。

“我就是看不慣這種事兒,兩個人都出軌了,為什麽只打那個女的,男的就沒出軌啊?合着那小三一個人就能完成生命的大和諧啊?”湛樂像是氣急了,一直不停地在屋子裏打着轉,還踢了腳吊椅,“而且也沒搞清楚是什麽事兒,正常情況不應該沖進去打那個男的麽?”

湛樂還在碎碎念,語速越念越快,眉毛都快擰一塊兒了,那副急躁又暴怒的表情讓程在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

或許是這麽幾次相處下來又好逗又有點兒傻傻的湛樂讓程在忘記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湛樂正在酒吧打人。

就是個暴躁脾氣。

“你說句話啊!”湛樂瞪着他,“我說得不對嗎?”

“是,”程在看着他,“你說得挺對的。”

湛樂咬了下牙:“這群傻.逼……”

“然後呢?你為了證明你說得對,要沖過去和他們打一架麽?”程在依舊看着他,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就為了別人的事兒,沖上去打一場吃力不讨好的架?”

“不是,我也不是……”湛樂頓了頓,視線觸碰到程在的視線的時候火氣就像被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一樣,瞬間涼了個徹底,“也不是要過去打架。”

“那你告訴我,你過去幹什麽?”程在靠在了牆上,“鼓掌叫好?”

湛樂又皺起眉,擡頭看着程在。

“你的觀念思想都是沒有錯的,你不能容忍出軌,這是很棒的想法,”程在的語速很慢,像是為了方便湛樂能聽清一樣,“可是你去管了這件事,又能怎麽樣?他們把你打一頓,或者你把他們打一頓,有結果麽?你不能改變他們的想法——你聽到了,那個被出軌的女人對她老公完全是一幅……舔狗态度。”

湛樂不說話了,垂着腦袋坐到床上,慢慢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程在說得挺對的,這個世界上什麽人都有,形形色色,自己不能左右他們的想法,只能保持着本身的理念。

像剛才那樣沖過去,真的打起來了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但湛樂就是忍不住。

他聽見那個女人說“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的時候火氣幾乎是一瞬間從心底迸發,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就像他的媽媽一樣。

被湛停詞的老婆堵在房間裏一頓臭罵,各種各樣惡臭的詞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媽媽什麽都不知道,媽媽以為湛停詞沒有結婚,沒有對象。

事情到最後居然發展成了媽媽帶着自己,拿着湛停詞給的撫養費到另外一個城市生活,而湛停詞依舊家庭幸福。

湛樂眼前一陣黑,幹脆閉上了眼睛。

回憶起了搬到另一個城市後發生的噩夢。

踩下剎車後輪胎在地面滑出的刺耳的聲音,被撞後渾身傳來的震麻與疼痛,他所追逐的那輛車一路向前駛去,沒有人來攔住它,卻有許多人因為這場車禍聚攏過來,帶着憐憫的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

手指觸碰到溫熱的液體,也觸碰到了粗糙的路面。

湛樂看見自己倒在血泊裏,面朝着天空。

那是夏季,夜晚星屑迷人,月光皎潔。

星星。

“湛樂?”程在幾步走過去扶住了往下倒的湛樂。

這是睡着了?清酒後勁兒這麽大?

程在皺起眉深吸了一口氣。

湛樂在低下頭的那一刻像是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了,一種無法用肉眼看到的晦暗籠罩了他,程在摸不透湛樂情緒突然的轉變,只能隐約猜到是和今晚的事情有關。

也太不靠譜了。

他真的能一個人在外面住?就這麽個小暴脾氣,哪天一個人在外面又遇上什麽事件,跟竄天猴兒似的又竄出去了怎麽辦?

“嗯?”湛樂隔了會兒睜開眼睛,眼神找不到焦點,他突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怎麽了?”

“你……”程在皺起眉,像是在思考什麽很重要的事情,頓了半天才緩緩開口,“去我家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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