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當初将丹房建在雲丹山的上善居裏,何岫是有思量的。蓋因為這雲丹山崖的半山腰有一個山洞。何岫借口煉丹時候不能打擾,将那兩個大鼎中的金子分次挪入崖下藏入洞中。今夜天降大雪,何岫借着風力雪勢,同蔣儀安倆人索性将那兩個大銀鼎也搬了進來。只待這一夜過後,積雪将山洞掩蓋起來,到時候除了他們,便再沒有人知道那百萬兩金子的去向了。

月照一天雪,地白風色寒。這山崖下原本就人跡罕至,風雪夜就連猛獸都甚少出現。何岫二人仗着不懼風雪嚴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跋涉。何岫暢快的想,狐娘若是見着這些金子,想必就不會對自己太過光火。他一邊盤算着如何花錢,一邊盤算着再去什麽地方騙錢,一邊同蔣儀安問那些寶藏的埋藏處。興奮之餘,想到,今夜過後自己又可以逍遙一段時日了,不由的便哼唱上了,“風一更,雪一更,……”後面的詞句不記得,便這樣興高采烈的風風雪雪的反反複複唱起來沒玩沒了。

何岫正在興頭上,忽而,鼻端又嗅到了一絲異香。這異香分外的熟悉,好像在哪裏聞到過。前面走過來一群人,其中一個臉肥背厚,只穿了一件黑色唐草暗紋绫綢圓領抱衫,頭發胡子上結滿了冰晶雪茬,一張面皮青紫僵硬。一看見何岫就裂開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何仙師,別來無恙啊?”

何岫看了看崖上,又吸了吸鼻子。下意識的抱蔣儀安抱在懷裏,腦子中千回百轉,“你是城門口那只地狼?”

地狼幻化的趙繼梧裂開嘴巴哈哈大笑,“一看就透。何仙師的玲珑心肝想來吃起來也很脆爽。”說話間,他身後的幾個化作守衛模樣的地狼,慢慢的轉到何岫二人四周,将他們圍在當中。

何岫知道自己這一次在劫難逃,卻依舊強作鎮定的撩了一下額前被風吹起的碎發,同蔣儀安兩背相對,“雲翳如何沒有殺你?”

趙繼梧見何岫眼珠兒亂轉,又陰沉的拉下臉,“莫要再動什麽鬼心思。”他抖了抖臉上的橫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若是死了,我會告訴你的。”

蔣儀安怒喝:“岫郎莫要同它多說,闖出去便闖,闖不出去死便是。”

何蔣二人彼此以眼神交流,何岫張口吐出珠劍,蔣儀安散出鬼氣裹住劍身,直直朝着趙繼梧刺了過去。趙繼梧略側身軀,躲過珠劍一擊。卻不料珠劍拐了個彎,堪堪刺在他後背上。地狼反手握住珠劍,将它從後背□□。兩手用力,珠劍發出嗡響,斷在當場。

何岫大驚失色,高呼一聲,“跑。”

趙繼梧被激怒,怒吼了一聲,那幾個守衛從四面朝何岫二人撲了過來。蔣儀安沖上去,纏住那幾個守衛。“岫郎,跑。”

何岫半妖之軀,限制頗多,又失去了珠劍疲于應付。招架不住,被趙繼梧的狼爪勾住肋骨,生生挂掉一大塊血肉。生死之間,何岫忍着劇痛,全憑本能的往後撤了幾百步,腳下疾風刮起的雪沫子卷成了旋,鋪蓋了何岫滿身滿臉。

地狼一邊窮追不舍,一邊猙獰的笑道:“今日可沒有什麽道長道短的來救你,你死定了。”

這雲丹崖下,兩面環山,一面臨水,另有一面是黝黑的密林,乃是猛獸蟲豸的隐身之所,迄今尚無人跡可循。何岫環顧四周。以他的如今的身手跳下崖來尚需要籌劃,縱身上崖恐怕是難上加難。何岫逃的狼狽不堪,眼看那江水近在眼前,可是地狼這樣遁土的妖獸,性屬土,土克水,所以即便何岫跳入江中,那地狼也能輕易的将何岫抓住吞吃了。況且,如今恰是隆冬,江水冰冷刺骨,即便何岫這半妖的體魄強于凡人,可若是呆久了也承受不住。那密林勝在樹木茂盛,密不通風,恰能克制住地狼,正是何岫最好的出路。趙繼梧顯然也是知曉這一點的。他龐大的身軀擋在何蔣的退路上,笑的分外猙獰得意。何岫一咬牙,扭身就朝湯湯的江水跳了進去。

江水倒是不急,只是冰冷刺骨。何岫水性并不太好,勉強凫了不足千米就渾身發軟。再看那頭,趙繼梧樣貌的地狼已經分水踏浪步步逼近。何岫眼中浮現出一絲絕望。他從出生至今百年,只快活過兩次,一次是十六歲那年服了雲翳帶回來的藥後,平安喜樂的兩年,一次便是得了雲瀾救助後的現在。他一輩子都在這寄生同肉身之間做鬥争,難道今日竟然真是要解脫了?正在胡思亂想之間,頭發陡然一疼,有人揪住他的發髻将他從水裏提了上來。何岫忍不住破口大罵,“那個混蛋薅你爺爺的頭發?”

“爺爺息怒”蔣儀安一邊朝着趕來的地狼投出鬼火,一邊笑着說道:“小鬼情急之下,出手重了點。”

地狼分水控土獠牙鋒利,蔣儀安的鬼火正好助長了他的氣焰,況且蔣儀安手中還牽着何岫,一時竟然落了下風。

何岫試探着調整內息,卻無法集中妖力。概因為他不久前才調動過身上的妖力,如今體乏氣虛,妖力散在丹田各處,不聽使喚的亂竄。眼看七郎呈現疲态,何岫忍不住道:“七郎,你将我放下。”

蔣儀安一面專心應付地狼一邊道:“早知道有此惡仗,我便吃飽一點再過來。如今肚中空虛,一身的本事都使不出來。”說話間将手緊了緊,示意何岫趴在他肩上。

蔣儀安一邊步步緊逼,一邊獰笑道:“小鬼,你這等修為來之不易,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葬身于此。你只消将那人放下,咱們便當從未見過。”

蔣儀安扭過何岫的臉,在他嘴上咬了一口,盯着地狼,滿眼通紅,“這人我還非要帶走不可。”

蔣儀安“哈哈”大笑,連道了三聲,“有趣。”而後,“嗷”一聲吼,十幾只地狼身如疾行的箭矢一般向這二人撲了過來。

蔣儀安瞅準了岸邊一棵高大的松樹,把何岫往樹梢遠遠地一扔,“抓準了。”何岫身子倏一下飛了出去,驚恐的看着蔣儀安:

他顯出了鬼身,枯骨蓬發,死死纏住每一匹地狼,做破釜沉舟的一戰。只不許他們往岸上來。地狼們的目标本就是何岫,卻被他纏住不得脫身。一時怒氣,圍着他嘶吼咆哮,口中吐出暗青色的死氣并萦繞不散的黑氣……。何岫才要再看的仔細點,身子被樹梢刮了一下,又彈回來,他借機牢牢的抓住樹梢,來來回回幾次,晃的暈頭轉向之後終于穩住了身形。他不待完全恢複,便急急忙忙的往那江中看去,卻見蔣儀安已經完全被黑氣覆蓋了,他腳下的江水中密密麻麻覆着一層魚蝦的死屍。

黑氣越來越濃,甚嚣塵上,遮天蔽日。何岫只覺得胸口一陣緊過一陣,“哇”吐出一口血來。人再也支撐不住,從樹梢掉了下來。摔的七葷八素,顧不得渾身酸疼,落了地拔腿就往密林深出跑。跑了大概百米,忽然聽見蔣儀安在黑氣中嘶吼,“岫郎快走,我堅持不住了。”

林盛樹高,黑氣濃密,看不見蔣儀安的情況。何岫心如刀割,猛的回頭,聲嘶力竭的大喊:“七郎。”

那黑氣內似有什麽東西在掙紮,過了片刻又聽見蔣儀安驚慌失措的喊:“岫郎,快跑,快跑。”

地狼們此時突然全部變回了原型。一張張血盆大口正對着黑氣咬了下去……

何岫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猛的提了一口妖力,接連躍過幾棵樹,縱身往那江水中一躍。跳的急了,嗆了一口水,嗆的胸口生疼,卻也顧不上了。手腳并用,只朝着蔣儀安的方向游去。其中一匹地狼眼中精光一現,突然抛開蔣儀安,縱身越出水面,又落在何岫身上。何岫被他踩進水中,嗆了一大口水。又被他一口咬住後背提出水面,鋒利的獠牙刺入何岫的脊梁骨,鮮血淋漓,疼的何岫忍不住哀嚎了一聲。

聽見何岫的聲音,黑氣劇烈的掙紮起來,裏面傳來蔣儀安痛苦的嘶吼聲。

何岫大叫,“七郎你要堅持住,我這就來救你。”

圍着蔣儀安的那幾只地狼見何岫被抓,全部圍了上來,分別咬在何岫身上各處。何岫動彈不得,疼的眼神都已經模糊了。他此時又開始後悔,早知道這麽疼,自己跑了不好嗎?何苦又折回來?這回完了,真的替雲翳省了棺材了。何岫在地狼口中掙紮不休,地狼們憤怒的甩了甩脖子。

生死之間,腦中火花四射。何岫深吸了一口氣,反正如今自己也要死了。既然他們的目标是自己,那麽權且就成全七郎。思及這裏,何岫驟然發力,竟然生生将自己的魂魄從肉身中剝離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連将七八章內容改的面目全非,現在沒有存稿了,寫的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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