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意識 (1)
早上濕氣重。
顧潮咬着袋牛奶背書包, 邊随跟在後面懶着揉眼睛, 鄭仁心看見兩人這個又開始一起上學的模樣, 把手裏的早飯往邊随那邊遞了個茶葉蛋:“帶着吧。”
邊随沒接:“還撐着。”
顧潮:“......”
昨晚他那一大鍋面,最後煮出來才發現一個泡面碗都裝不下,幹脆連着鍋一起端下來,兩個人坐在桌邊, 他看着邊随吃了個幹淨。
他現在想起來, 好像是有點多, 到了學校門口的時候沒背書包,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後一溜煙跑進小賣部裏。
他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連帽外套, 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小瓶檸檬水,頭發被風吹的有點亂,邊随覺得他一骨碌鑽進車裏的時候很像個水蜜桃。
“給你,消食。”顧潮背了書包, 把水遞過去:“咳,不然中午吃不下, 老段要念叨了。”
小少爺絲毫不提是自己煮面煮的跟喂豬一樣。
邊随看他一眼,把水接過去:“對了,今天中午我有點事,要去趟DLOR, 中午可能直接送你回俱樂部。”
顧潮一怔, 點點頭又坐回來:“那我跟老段說一聲。”兩個人今天起來的都特別早,這會兒才八點半,顧潮在車裏坐着沒說要下去, 邊随也不催他,就看着他發微信。
那邊老段回了句“行”之後,他才問:“是要談很久嗎?”
邊随含糊說:“私事而已,很快,處理好就回來,不耽誤訓練。”
顧潮沒再問,他是快到九點之前下的車,走的時候又隔着窗子扔了一句:“睡覺記得開空調。”
路邊不時有上下車和嬉笑的學生,邊随覺得這個早晨耳邊鬧了不少。
他是趕着中午的空檔到了D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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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非把人帶到會客廳裏等了沒一會兒,段子文就被喊進來,他臉上神色很欣喜,甚至有點激動。
邊随看了老隊友一眼,人格擔保不是來挖牆腳,陸非也趕着吃午飯,就把會客廳留給他們,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随神有事?”段子文覺得這麽正經的環境談事情,而且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場,多半也是正事。
比如被買走。
卻沒想到邊随下一句:“想跟你聊聊德國的青訓比賽。”
段子文愣了愣,笑容變得有些勉強:“那個比賽發揮的不好,您見笑了。”
“是發揮的不好,還是不好好發揮?”
邊随手插在兜裏,整個人神情松散的很,像是沒把這事當成多嚴肅的事情,但話音裏卻透着幾分冷意。
這個點俱樂部都在訓練,會客廳這邊沒有人,而且門已經關上,段子文朝裏走了兩步,神色有些茫然:“什麽意思?我們隊拉閘了我知道,小潮也打的不太好,您是來跟我了解情況?”
“不是。”
邊随懶得跟他耽誤時間:“你打假賽。”
段子文靠着沙發的背一僵。
“我直說,第一天你們6局拿了38分,處于中上游,第二天開始急轉直下,每天基本10分以內收場,我問過陸非,他剛好是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談要買你們一隊。”
“你年紀最大,是TDD一隊隊長,你們經理瞿苗說給你囑咐過,好好表現。但我聽了比賽錄音,你很不專業,從頭到尾很少給隊友提供周邊信息,猝死局中的二局都是因為你說房區沒人顧潮才帶着人去紮。”
邊随說:“但你死了之後話倒是挺多,尤其是隊友對槍的時候。我問過陸非了,你在DLOR可不這樣。”
段子文神色一凜。
邊随臉色突然冷了幾分,帶着莫名的壓迫感:“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大賽。”
他不确定段子文知不知道那些破事,知不知道這對顧潮來說意味着什麽,但不管知不知道,都不影響對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全部拉閘,而且是全參賽隊伍墊底。最後兩天你倒是沒演,他自己心态崩了,判斷時間平均拉長2秒以上,出槍猶豫不決。”
當一個人花費一年半熬夜練習和歸納總結的經驗打法在比賽中突然被全盤否定,成績墊底,這樣的打擊對于一個剛剛十六歲的人來說,比外部的流言蜚語自然大不知道多少倍。
“你還挺機靈。”邊随淡淡說。
段子文剛進門的欣喜已經蕩然無存。他沒想到邊随會這麽有閑情逸致,更沒想到邊随連錄音都聽了。
“我...打假賽幹什麽?”他唇角牽着臉部的肌肉,動的很難看。
“因為DLOR要買你們一隊。”
邊随放在兜裏的手懶的拿出來,随意的攤了一下:“青訓整隊被買走命運都是一樣,除非是四個神級天才,否則優秀的會得到機會,其他人就是坐冷板凳,看飲水機,蹉跎青春。”
邊随再清楚不過,因為他就是這麽一步步過來的。很少有俱樂部會直接用四個新人,都是挑最拔尖的,再配合比賽經驗豐富的老手。
“而且DLOR是專陪合同,你們去了合同期內是沒辦法被別人買走的,對你來說,不如打砸了整隊留在屠崽場。”
話說到這裏已經很明了,他不想再多說什麽。
“你自己跟陸神坦白還是我去說?”
段子文猛地一擡頭,他方才的心思還放在怎麽辯解這件事上,卻沒想到邊随根本沒給他辯解的機會,只是來跟他商量結果。
“不是的...我當時,我就是...”
邊随從頭到尾句句都精準無誤,段子文有些手足無措,再加上地位的懸殊,他一時間竟然忘了該怎麽反駁。
“你就是菜?”
邊随看着他:“能把這句話平淡說出來的人至少能認同接受自己,不會被勝負心驅使,你不是這樣的人。”
段子文漲紅了臉。
他居然發現邊随說的沒錯,他說不出這個解釋。
因為他太好強了。
片刻後,段子文深吸一口氣:“我可以跟小潮道歉,我跟他說他一定會原諒我的,可以嗎?”
他聽得出,邊随到這裏來,說這麽多,都是為了顧潮。他不知道為什麽,但好像總有那麽一天開始,無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邊随,都很向着這個人。
邊随的要更莫名一點。
段子文弄不清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麽交情,居然還要一局一局去聽錄音。
會談室裏有一瞬的安靜,緊接着響起一聲不大不小的嗤笑。
段子文有些驚訝的擡頭,剛好看到邊随臉上輕慢的表情。
他之所以來這裏跟段子文先聊,其實完全是看在老段的面子上。那份錄音任誰一聽都聽得出段子文的貓膩,只不過比賽的時候精神緊張,所以沒人會去置身事外的重新整理。
再加上瞿苗是個半吊子的經理教練,根本不會複盤。
如果段子文答應去和陸非坦白,以他對陸非的了解,倒未必會被開除。畢竟這場假賽與DLOR無關,而且段子文并不是重要位置,陸非大概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這個态度就行。
年少誰無過呢。
可偏偏在段子文心裏,跟陸非坦白要比跟顧潮坦白難得多,因為前者可以拿捏他,後者最多失望而已。
很明顯,顧潮對他的失望并不值幾個錢。
或者說,這份友情不值幾個錢。
已經不需要再聊什麽。
邊随當晚把大概情況直接告訴了陸非,人是陸非買的,他弄清楚顧潮拉閘的緣由,該做判斷的是對方。
一個選手能為了私利打一次假賽,并不一定就沒有第二次。陸非雖然沒做的太強硬,但段子文基本已經和上場比賽無緣。
至于顧潮那邊,邊随自然沒打算說。現在人的自信和手感已經建立的很好,當初比賽的陰霾早就過去,他不想顧潮以後面對老段有什麽異樣的心理。
至于段子文,多半也不會再說。
畢竟要臉。
唯一有些覺得虧欠的就是老段。段子文畢竟是他的寶貝兒子,老段也是真心實意的好人。道理不外乎感情,邊随心裏有些悶得慌,他坐在車上抽了兩根煙,才往回開。
到基地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上多了幾條信息。
():他們給你留了飯,在餐廳。
他剛擡手要回,就在前臺大門口看到了發消息的人。
顧潮左右手拎着兩個包裝完好還沒拆封的外賣小盒子,看到他有些驚詫,兩只耳朵瞬間紅了一點。
他說的是“留了”飯。
但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他剛點的外賣,如果不是被抓包,可能就會送到餐廳桌上放的像剩下的一樣。
邊随走過去,接了外賣,并不打算大度放過:“他們從哪留的?”
顧潮嘴角跳了一下:“店裏。”
“哦。”
顧潮說完就不理人,直接越過他快步進訓練廳,仿佛走得遠這個外賣單上的名字就能變成餘*蔥和馬*奧。邊随看着他一臉炸呼呼的樣子,突然覺得送段子文去看飲水機一點都不過分。
甚至便宜了。
有時候心情變好,也不需要什麽理由。
臨近月底,賽程繁忙起來。
季前賽一月開打,打之前的各種準備也不算少。要錄賽前采訪,要入棚拍照,還有一個大問題,就是贊助。
雖然Crush有大腿在,但畢竟是初出茅廬的新戰隊,沒有粉絲基礎沒有戰績,願意一擲千金壓寶的贊助商并不多,上次的線下賽後多了一家耳機品牌,還有一個能量飲料也找上門來,但提的是贊助邊随單人。
“所以我來問問你,自己接還是怎麽的?”鄭仁心站在走廊,說:“飲料牌子不小,其實挺好的,數字也可觀。”
“談不了全隊?”邊随皺眉。
“啧,餘小蔥也不是白送的,他跟司潭加起來,也抵得上半個你,但粉絲活躍度不高,估計對面宣傳預算就這些。”鄭仁心有些古怪的看他:“你在乎這個幹嘛,他們倆又餓不死,都簽了直播的,一年光平臺就一兩百萬,自己還有贊助和周邊分成...”
邊随抽着煙沒說話,鄭仁心突然反應過來:“你想帶上小顧?”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古怪,但是換了一種意味的古怪,樓梯間裏有些暗,狹小空曠,鄭仁心聲音鍍着一層毛邊:“你有沒有覺得,你對他太上心了一點?”
“沒有。”邊随有些漫不經心:“一個隊伍剛成,總接個人贊助不好,而且他最小,其實打到現在沒什麽收入,我現在是隊長,就管自己?”
“老子也沒收入,老子也天天拿你的死工資,你怎麽不給老子分個贊助吃吃?”鄭仁心一臉不信。
“你們情況不一樣。”邊随說。
“哪裏不一樣?我三十了還沒結婚,你怎麽不想着給你可憐的舅舅存個買房錢呢,隔壁區都九萬一平了,我還在跟外甥擠。”
“你自己鬧別扭離家出走,別賴上帥氣的外甥。”邊随白他一眼:“你明天跟那個飲料說,就按現在的價格,讓它贊助全隊,四個人平攤。”
“你瘋了?”鄭仁心差點蛤蟆跳。
他正要給外甥做親兄弟也要明算賬的思想教育,樓梯頂上陡然傳來個女聲:“誰在樓道抽煙?”
邊随煙掐的飛快,鄭仁心這會兒手裏沒捏煙,他一擡頭,順着樓梯的縫隙,瞥見一個有些眼熟的面孔。
好像之前就見過,但他依舊想不太起來是誰。
再回過神,身邊已經空空如也,邊随早溜了。
鄭仁心心裏罵了句敗家子,但錢總歸是邊随的錢,他說話算不了數,只能按照邊随的要求,和能量飲料公司談妥,但外加了一份保密協議,這個價格是不允許外洩的。
對方一聽同樣的價格能包Crush全隊,樂的眼都睜不開,合同當即談妥,第二天錢就到了賬,然後送了三大箱子新飲料,只要Crush在當季比賽中每場喝幾口就行。
顧潮看着手機上的到賬短信,盯着那一串零顯然有些不适應。
小少爺第一次賺這麽多錢,邊随瞄過去一眼,發現顧潮眉頭緊皺,像是在努力地思考什麽。
他突然想到,顧潮對花錢其實應該沒什麽概念。
他生下來就過的很優渥,從一身價格不菲的衣服就能看出,顧曲玫在錢方面從來沒短過他什麽,以至于邊随現在有點懷疑,這兔崽子會不會對錢沒什麽概念。
其實他肯讓出去,多少是包含一點私心。
因為他不希望顧潮将來在經濟上會受到顧曲玫的約束。
無論是體力還是個頭,正常情況顧曲玫都不可能再占到任何便宜。但父母之所以為監護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小孩并沒有能力實現經濟的獨立,再怎麽叛逆都熬不過要吃飯要上學要花錢。
尤其還是顧潮這樣處優慣了的。
邊随覺得,身為過來人,他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少爺,從現在開始存錢。将來無論家能不能回顧曲玫會不會變好,他都能自己過的開心。
晚上訓練賽結束,邊随不着痕跡的開口:“聖誕節就放假了,明天最後一天上課,中午出去吃點?”
“嗯,不耽誤就行。”顧潮說完,頓了一下:“我請你吃吧,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瞧瞧,已經開始鋪張。
邊随咳嗽一聲:“不用,明天晚上平安夜,估計白天就都定滿了,不用擠。”
“哦。”顧潮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邊随瞥他一眼,一句一句說的很慢:“我記得我當時剛打游戲的時候,也就比你大一點。”
“嗯?”顧潮扭頭,有些好奇的看他。
邊随目光飄的有點遠:“那時候是新人,打了半年也沒什麽工資,而且家裏不支持已經斷了聯絡,元旦跟小蔥說要出去吃飯,最後兩人只能路邊大排檔。”
這倒是真事兒。
那時候他只剩自己一個,也沒遇到什麽好人。
顧潮有些意外。
邊随沒怎麽聊過自己的事,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
“那時候十七八歲,也不是沒學校上,但是跟家裏鬧得不太愉快,就沒上了。剛開始挺難熬的,後來去隊伍在倫敦拿了杯冠,才分到一點獎金。”
邊随看他一眼說:“當時在機場一直想買點新鮮的,最後發現表什麽的免稅了都太貴,錢還不如存着。”
這就不太是真的。
當時邊随買了兩塊表,一塊給了鄭忠霖一塊給了鄭仁心,還外加各種鼠标鍵盤圍巾和巧克力,足足塞了兩個riwamo旅行箱。
但提醒顧潮肯定不能老實交代。
快到一點半,顧潮抱着膝蓋,他習慣性的側頭,聽得很認真。
邊随見狀收了個尾:“要是當初沒存錢,現在也買不了你。”
顧潮一愣,張嘴提醒:“我只要一萬。”
邊随:“......”
“買不了你...們,開不了這個俱樂部。”邊随黑臉糾正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目光帶着期許。
他覺得說到這裏,應該差不多了。
再聽不出來怕是傻子。
這次的贊助費一共有400萬,每個人稅後能分到近70多萬,對于顧潮這個剛從象牙塔裏出來沒兩年的小屁孩着實不少了,督促教育還是很需要的。
如果他不浪費,也許将來的學業和生活,都可以不再依靠顧曲玫。
底氣便是這麽回事。
聖誕節當天,俱樂部門口放了一顆聖誕樹,象征性的挂了幾個泡沫彩球和鈴铛。前臺幾個字母上戴了小鹿角,還撒了些泡沫當雪花。
鄭仁心回來之後又拿了半箱子蘋果一人屏幕前放一個,便算是裝飾完成。
還挺有氣氛。
都是一群神出鬼沒的大男人,現在顧潮放假,邊随也睡的多了點,起來的時候快中午,一夥人吃完蘋果打完比賽,商量着晚上要不要訂幾個大披薩。
餘小蔥一愣:“小顧呢?哪兒去了?他不吃辣,這個四拼給他留個夏威夷水果的還是照燒雞肉啊?”
邊随環視一圈,沒見着人,張口說:“雞肉吧,他不愛吃菠蘿。”說完又補充:“烤個軟邊的,他不愛吃硬底。”
“得嘞。”餘小蔥樂呵呵下單。
茶水間裏,鄭仁心看邊随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打量。
顧潮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披薩到,一群人吃完喝完再拍了張照,聖誕節的營業就算過去了。
到了十一點多,馬李奧和鄭仁心最先撐不住回房睡覺,顧潮擡頭看了一眼鐘,然後又看了一眼餘小蔥這邊,他的目光莫名的被捕捉到,餘小蔥乍一對上,居然帶着一絲催促的意味。
司潭先關了游戲,起身走人。餘小蔥還打算再排一陣,顧潮的目光保持每五分鐘一次的頻率打向他。
“......”
餘小蔥終于受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關掉電腦起身:“我臉上有什麽嗎?”
顧潮頓了一下:“你黑眼圈有點重。”
餘小蔥:“......”
人都走光回去睡覺,訓練廳只剩下兩個人。
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23點54,顧潮有一瞬的猶豫,但還是彎腰伸手到主機旁邊,拎出來一個白色的小禮袋,然後輕輕掇在隔壁桌子上。
邊随一怔。
一梭子子彈,最後一顆飄了槍。
“?”他用眼神詢問過去。
顧潮沒看他,用餘光說:“聖誕節,送你。”
他沒說為什麽送,也沒說什麽聖誕快樂,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其實是他要謝的地方太多,其實是他知道一時半會說不完。但只剩幾分鐘了,他還要等人拆開。
幹脆用眼神盯着人先拆。
不大的白色羊皮紙袋,拉繩處都是皮編的細致紋路,裏面精致的包着一個方盒子,淡灰色綢帶對角而折。
邊随心裏往下一沉。
一塊表。
“......”
他額角抽了一下:“多少錢?”
顧潮輕飄飄:“就十幾萬。”
他感覺帶着這塊表,就像背了童工的債。
表的大小很合适,款式簡約大方。
顧潮盯着他帶完,然後看他一臉糾結的樣子,剛翹上去一點的嘴角又放平下來。
“你不喜歡也可以送人。”他狀似不經意的補了一句,聲音有點冷。
“不送。”
邊随心說,就是有點心疼。
他本來想讓顧潮退回去,但看人這個他敢把表扒下來就十天不理人的語氣,又打消這個念頭。
後來一想,其實也無所謂,愛買買愛花花,又不是賺不到。而且這是顧潮第一次給他買東西,他現在不太想扒下來。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聖誕快樂”四個字被留在昨天,兩個人打了一會兒排位之後,顧潮小聲說:“這個贊助...我其實分不到這麽多錢吧?”
“嗯?”邊随滞了一聲。
顧潮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一個什麽成績都沒有的人,怎麽可能分到這麽多,即便是現在的一半都不可能。他下午問了馬李奧的直播費,心裏大概清楚是怎麽回事。
他聲音輕輕的,帶着點認真:“謝謝随哥。”
推辭這個錢沒意義,還顯得拉拉扯扯很小氣,不如大方謝他,再叫聲哥。
邊随又含糊着“嗯”了一聲。
一局排位打完,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落下去一塊。
剛才那種驚喜和雀躍一瞬間消失了大半,好像一個彈簧被按回了彈簧塞子裏,想跳卻跳不起來。他發現自己居然對這塊表有了一些多餘的理解,并且在看到的時候下意識變成愉悅。
其實這才是正常的邏輯。
顧潮送他東西,當然是因為他先當了好人。
那自己在失落什麽呢?
邊随愣了一陣,最後張口說:“不用謝,季前賽好好打。”
顧潮:“嗯。”
季前賽多是上個賽季降級的隊伍,還有第一次加入PCL聯賽的隊伍,比如Crush。因此難度并不大。前面幾周的積分賽Crush在B組一騎絕塵,最後的季前賽決賽是由每個小組的頭四名一起,争個季前賽頭名。
比賽場館走高架不過十來分鐘,Crush全隊下午三點半出發,四點已經快到地方,馬李奧下車的時候一湊:“随哥,換表啦?”
邊随以前帶的一塊綠水鬼,但也是時帶時不帶,影響手腕活動經常摘下來,比賽期基本沒帶過表,這還是馬李奧第一次見他一直帶着。
黑色表盤,銀色表框,硬朗帥氣,确實很好看。
鄭仁心掃了他手腕一眼,沒說話。
顧潮走得快,經過前面十幾次的入場,他也比較習慣這個門口會有不少隊友的粉絲湧在這裏,所以習慣趁着人還沒聚攏起來先跑進去,不然一會就是夾心棉花糖。
不過今天意料之外,多了一個小姐姐朝他伸手。
“小顧弟弟簽個名呗,等你半天啦。”
現在是一月底,氣溫已經徹底降下來,只有0度朝上,顧潮的白色羽絨服帶着一圈毛毛的邊,裏面一件紅色運動服拉鏈拉到頂,冷風中走過來,唇紅齒白,整個人純淨又鮮明。
第一個,沒道理拒絕。
趁他認真簽名的空檔,要簽名的小姐姐舉起大炮就是一頓拍,因為這是個追星狗電競女孩兩不誤的站姐,沒什麽原則,純粹看臉。
顧潮把本子遞回去,沖她點了一下頭。
季前賽決賽一共兩日。今天是第一日。
六局比賽打得很順利,Crush現在過了磨合期,很少再出現低級失誤,并且針對每個人的節奏對進圈速度進行了調整,唯一提早拉閘的是倒數第二局。
這一局有些微妙,以至于比賽結束之後,論壇上出現了十幾個技術分析貼。
當時BLX,BWAN18和Crush三隊在圈邊呈三角形勢,按位置來說Crush更靠近圈內,同在圈外的BWAN18和BLX應該會先互拼起來,但它們沒有。
兩隊商量好了一樣,同時進圈,朝Crush沖過來。
結果自然是四人難抵兩側八杆槍的火力夾擊,倒數第二場0分拉閘。單好在最後一場四個人依舊發揮出色,一雞補回來,Crush以1分的優勢暫列第一。
第二是BLX,第三是BWAN18。
論壇裏小炸一波。
“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
“八排有意思?B聯太明目張膽了吧?”
“巨C粉要不要這麽玻璃心?不就是被打掉了嗎?太正常了吧,誰說進圈就得先清側面,沒發現不行嗎?”
“B聯新買的紫微星宋鏡可以啊,6局22分,也就比随神少3分,聽說是首爾杯出來的。”
“我笑了,八排22分,兩邊來回69式送舔,秀你馬呢?”
這種隊伍之間打沒打商量的微妙問題,很難有個定論和說法。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說了也沒用,沒有确鑿語音視頻證據,聯賽并不會處理。
好在最後Crush暫且穩住了頭名,并且還有一個很意外的收獲,那就是顧潮上了熱搜。
無論什麽電競比賽,季前賽的熱度都不太大,遠遠沒有正賽關注的人多,就算打的再怎麽天花亂墜也很難上熱搜。
剛打完的時候,一條【BWAN18 宋鏡 一串四】的詞條呆了沒有一小時,就掉了出去,也沒有人在意。
但這會兒顧潮大名挂在熱搜第十位,卻相當穩當。
原因跟比賽當然沒關系,只是因為有個幾十萬粉的站姐發了一組九宮格照片,裏面的男孩子太好看,所以被顏狗們瘋轉了五萬多條。
“我可以,我太可以了。”
“打游戲的?有沒有女朋友?我還在前排嗎?”
“別打游戲了,我們去101好嗎?給你搬水。”
“他帶美瞳了嗎?眼睛顏色也太好看了。”
“聽說戰隊名字叫Crush,集美們我先走一步。”
鄭仁心坐在車裏,看着熱搜笑的合不攏嘴:“看看,看看,省了多少宣傳費,啧啧啧。”
這條熱搜挂了快兩個小時才往下降,Crush官博漲粉十萬多,可惜顧潮沒有微博。與此同時,另一條微博也進入鄭仁心的視線。
xjbss:是個帶把的就當星追,電競圈現在這樣了?
這個0關注的小號在各種嚎美顏的微博評論裏格外顯眼,自然也有不少電競暴躁老哥給它點贊。鄭仁心點進去發現這是唯一一條轉發,小號頁面空蕩蕩,只不過最下方的話題欄有一個BWAN18.Jing。
可能是宋鏡粉絲。
餘小蔥掃了眼,皺眉:“我怎麽覺得這條有點針對的意思。”
馬李奧撇嘴:“嗨,他們八排都沒贏,心裏不痛快呗。”
“嗯,感覺像是沖着小顧來的。”餘小蔥說。
邊随還在錄賽後采訪沒過來,顧潮對這些更是毫無興趣,話題便就此作罷,等到決賽日的第二天,幾個人卻發現昨天餘小蔥的話,好像并沒有錯。
比到第五場,顧潮和餘小蔥兩兩分站,打跑了僅剩一只獨狼的BLX,緊接着BWAN18就開車沖進了房區,四個人滅了他們兩個人,倒也是正常劇情。
但直播鏡頭最後一下晃在房子裏,ID是BWAN18.Jing的選手對着顧潮盒子旁已經滅燈倒地的小光頭,又補了一槍。
綠色的血又崩出來一次。
鞭屍。
整個官方直播間炸了。
雖然平常邊随粉絲對顧潮好話不多,但這種時候瞬間一致對外,彈幕已經被刷屏。
“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不要B臉。”
“BWAN18道歉BWAN18道歉BWAN18道歉BWAN18道歉BWAN18道歉”
“不管什麽比賽,虐泉鞭屍都是素質低劣的孤兒。”
“B聯八排隊鬼子進村掃蕩PCL了,聯賽不管就問大家怕不怕!”
“BWAN18,比完要罰!BWAN18,比完要罰!”
追星女孩則比較直接。
“宋鏡nmsl。”
這局結束,Crush的四人坐排上,氣氛有些不太對。兩分鐘登記完數據,餘小蔥歪着嘴,舌尖舔着後槽牙:“随哥?我最後一把能不能跳聖馬丁?死了算我自己的。”
聖馬丁是BWAN18的跳傘點。
司潭聲音冒出來:“我一起,死了扣一月工資。”
按排名Crush已經是穩進春季賽,區區一個季前賽決賽,這兩個人在獅城能打五個,他覺得他在不在都一樣,先去滅了宋鏡比較重要。
邊随:“你們倆去送快遞?”
“啧,可是這個狗逼...”餘小蔥一臉煩躁,卻被邊随打斷,他聲音冷冷的,聽不出什麽情感:
“要去就一隊,要滅就是一隊。”
餘小蔥怔住。
顧潮側頭,看着這三個人。
他沒遇到過這種事,下意識是不能拖累隊伍,本來打算跟餘小蔥說一樣的話,自己一個人帶槍去打回來,卻沒想到一個兩個三個爺爺都要沖在葫蘆娃前面。
他握着鼠标的手上,指尖按的有些發紅。
于是第六局一開打,所有人都發現,獅城空空蕩蕩。
Crush一隊四個标藍的點,直直飛向左上方的聖馬丁。季前賽的彈幕,第一次刷的看不見屏。
幾乎是毫不掩飾,一隊人落地拿了槍,就直接朝BWAN18的幾個房區沖,對方像是沒想到Crush會臨時換跳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邊随一把AKM收掉BWAN18兩個頭,顧潮配合餘小蔥又打掉一個,那邊的司潭發現了宋鏡的位置:
“随哥,你右後車庫口。”
緊接着一陣火力對交,右上角信息欄再次刷新。
Crush.Random使用AKM擊倒了BWAN18.Jing
Crush.Random使用AKM淘汰了BWAN18.Jing
Crush淘汰了BWAN18
BWAN18被滅了隊。
十六支隊伍共同坐在電競大廳,BWAN18的坐席方向,清晰的傳來一聲“艹你大爺!”。
聲音通過解說席,傳進比賽直播間。
餘小蔥離邊随比較遠,他只看到右上角刷新的信息欄,嘴裏飄了句:“随哥nice!”
顧潮和司潭卻沒說話。
比賽裏沒有功夫說別的,餘小蔥直到最後一局打完,Crush領先8分拿了第一,摘了耳機才發現隊友的表情不太對。
顧潮蹙眉,看向旁邊的表情有一點複雜。邊随倒是跟沒事兒人一樣,除了眉眼還有一絲沒散去的陰翳,一副很坦然的樣子。
彈幕和論壇早就已經嘩然了快二十分鐘。
“我沒看錯吧,随哥多開了一槍?”
“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Crush道歉”
“随哥是不是手滑...”
“歡迎觀看巨C粉大型雙标現場”
“随哥鞭屍了又怎麽樣,不是宋鏡先犯賤?”
“他打Random了嗎?打的不是那個新人嗎,你哥牛就可以随便鞭屍別人?”
追星女孩則比較直接
“磕了。”
季前賽最後一局,因為邊随鞭屍了宋鏡,落幕的轟轟烈烈,最後的結果是兩邊俱樂部的官方微博都發了道歉聲明,內容懲罰也幾乎都是一樣的模板。
Crush Gaming電子競技俱樂部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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