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除夕

他承認了, 鄭仁心反倒一下沒了話說。

邊随的手機在床邊亮了好幾下, 大概都是對于季前賽鞭屍的事情微信問過來的各種老朋友,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裏面還夾雜着顧潮的兩條信息。

():在哪?

():三個月工資扣我的。

鄭仁心掃了眼微信屏幕,再看看邊随的一張棺材臉,忍不住勸起來:“他對你...好像沒有那種意思吧?”

邊随沒反駁。

不管是送表還扣工資, 顧潮都表現的像是不虧不欠, 沒有一點暧昧和界限不明的意思。再加上他只有十六歲, 也沒談過戀愛,估計連男人和男人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

想劈叉都想不到這條道上。

鄭仁心說話毫不客氣, 準備一棍子打醒邊随:“他對你最多就是感激,再加一點崇拜,然後你天天接了送送了接的,估計再能彌補一下殘缺的父愛。就這點了, 你知道嗎?”

作為舅舅,他自然不想看到外甥在這種沒有結果的愛情上耽誤什麽。鄭仁心又啰啰嗦嗦的舉例, 連自己也搭進去了:“舅舅怎麽也混了這些年,你告訴舅舅,你是不是寂寞太久了需要個...”

“滾。”

“他現在沒有就沒有吧。”

邊随按滅手機:“等兩年再說,也不久。”

鄭仁心:“......”

季前賽到春季賽之間夾着一個春節。

因為邊随鞭屍宋鏡是最季前賽決賽的最後一場, 對方并沒有機會把這份火發洩出去, Crush和BWAN18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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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心作為一條鹹魚,親自注冊了兩三個小號,沒事還要上微博battle一下, 發揮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他很快感覺有個ID很眼熟——那個叫xjbss的小號也很活躍,經常能在噴髒現場撞見。

xjbss:為什麽用個青訓吊車尾還不簡單嗎?不舍得花錢呗。宋神正兒八經首爾杯殺人王,貴啊,你随哥買不起!

xjbss:瞎貓撞上死耗子,新人還算四肢健全,不然Crush早翻車了,春季賽肯定被BWAN18打的毛都不剩。

xjbss:宋神第一次PCL,犯規那是沖動,邊随多少次了?你們粉絲不是吹他紳士狙,沉默槍嗎?呵呵,就這種素質?

xjbss:還一口一個你家是作坊,作坊還能給那個新人買熱搜?營銷都上天了還幾把吹電競focus呢。

鄭仁心作為一條百無聊賴的鹹魚,一邊開小號上陣,一邊問:“過年大家怎麽過?”

這會兒是早上,因為顧潮還在放假,四個人罕見的九點多坐在餐廳裏吃蔥油餅喝稀飯,桌上還有幾杯豆漿,鄭仁心拿起一杯吸了幾口,吸完之後低頭看了眼店名。

“嚯,小顧,你怎麽跟你随哥一樣,喜歡這家,甜的齁人。”

早上的早飯是顧潮點的,他睫毛顫了一下,端起稀飯喝了兩口,咕哝一句:“只知道這家。”

餘小蔥一塊餅咽完,說:“得回山東,我媽念叨呢,下禮拜走吧,等年過完了我早幾天回來練,行嗎随哥?”

“嗯。”邊随拿了杯豆漿。

馬李奧則是嘿嘿一笑:“我也差不多,過年業務有些繁忙。”

大夥兒看他一眼,一臉心知肚明你要去相親的表情。司潭倒是不急,說可以年二十八再走,鄭仁心問邊随:“你跟我留在上海過?還是回北京?”

留在上海就是去鄭忠霖家,回北京就是見他爸。鄭仁心估摸着他也是要留,又把外甥往自家拽了拽:“現在票難買,你開車回去路也太遠,要不就留在這過年,等老爺子生日過完吧,怎麽樣?”

邊随沒說話,他先看向顧潮:“你怎麽過年?”

老段要帶着段子文回老家,這他是知道的。那顧潮就只能留在基地,不然就得回顧曲玫那裏,和顧曲玫兩個人單獨相處。

“回家吧。”顧潮撥弄着粥裏的小蘿蔔。

顧曲玫從那天沒接到他之後,到現在都很安生。沒再來提一些固執的要求,只是偶爾在他手機上發幾條噓寒問暖的消息,像是消停了。

平心而論,顧曲玫這兩年雖然性格上還是改不了,但确實沒再動過手,畢竟是春節,他狠不下心只把顧曲玫一個女人留在家裏,至少除夕和初一初二這幾天,得回一趟家。

邊随看他一眼,然後對鄭仁心說:“嗯,我留上海。晚點跟你回去看老爺子,先在基地呆着。”

鄭仁心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麽,他實在沒忍住,給外甥發送了一條高牆警告。

沒有心:十六歲他媽可以送你去坐牢的你知道嗎?

Random:......

他心說,那怕是他先把顧曲玫送進去。

當然他不能這麽回,邊随反手一個雷扔過去。

Random:你要賴到什麽時候才去DLOR吃軟飯?

沒有心:???

沒有心:發現了你的少男心情就趕舅舅走?

沒有心:炒鱿魚滅口???

......

因為不用上課,這段時間Crush開始加訓,年後就是春季賽,誰也不敢怠慢,顧潮是除夕早上才回的家。

顧曲玫在上海的房子很多,除了他們經常住的別墅,還有個市中心的三層小洋房,是顧曲玫長大的地方。顧潮的外公外婆去世後,他和顧曲玫只有過年才來這裏吃頓飯。

不像那種正兒八經的小區,這一片也就兩三棟房子,都是紅牆圓頂的歐式風格,鄰居也只有幾個人,不是坐着數錢的七浦路包租婆就是富得流油的小老板。

顧曲玫勉強屬于前者。

然後顧潮就在剛回院子的時候,看見了後者。

不是他眼尖,而是對方穿着有些眼熟的藍白相間DLOR隊服,身材高大,一頭黑發在早晨的陽光下很紮眼,當然比這些更紮眼的是正在跟他說話的人。

顧潮看見鄭仁心站在離他家十米遠的院子裏,正在和穿着DLOR隊服的男人說些什麽。

隔着一堵院牆,顧潮在磚路上有些踟蹰。他有些猶豫該不該上去打招呼,給鄭仁心拜個年什麽的,本想等到他們談話結束再過去,下一秒,步子卻陡然頓住。

顧潮有些發怔。

因為他看見鄭仁心往對方臉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大清早十分清脆。

雞飛鳥叫。

“......”

直覺告訴他,這時候不适合出現表演拜年。

他回到家裏,顧曲玫正在和阿姨一起煮羅宋湯,番茄和胡蘿蔔的酸甜飄的滿屋子都是,顧曲玫久違見他,很開心,噓寒問暖了好一陣,仿佛沒有之前的不愉快。

兩個人中午喝湯吃完點心,顧曲玫下午要去打一會兒麻将,顧潮索性回房間單排。他只要和顧曲玫相安無事過完這個除夕和明天的年初一,就算是交了差。

阿姨的手藝是很好的,到傍晚的時候小洋房裏已經飯香滿溢,門上還貼了兩個“福”字,雖然人少,但也喜慶不少。

顧曲玫給了阿姨一個不薄的紅包,母子倆剛在飯桌上坐定,門鈴便響了。

開門的是顧潮,他看到門口的人,有一瞬的愣神。

顧曲玫鍍着步子跟出來,語氣很柔美:“潮潮,是誰來了?”

她看到邊随,神情很意外。

不請自來的人倒是很自然,邊随兩手拎着價格不菲的紅酒和空運草莓,修長的大衣穿在身上卻将将只到膝蓋,沒了平日在俱樂部的懶散,倒是多了一分成熟。

邊随伸手舉了一下東西:“之前問過他,說你們在這過年,剛好今晚有空,想來拜個年。”

“?”顧潮看鬼一樣看着他。

哪有除夕夜拜年的。

顧曲玫也像是沒反應過來:“小随,你家裏不用...吃飯嗎?”

“家裏沒什麽人,老頭子出去吃了。”邊随敷衍着說了兩句,往裏擠一步:“我第一次留在上海過年,也沒什麽認識的人,想起您之前說要請我吃飯,就來了。”

話說到這份上,顧曲玫自然不可能攔着。

于是原本的兩人年夜飯又多了一個人,變成三個。菜自然是有一大桌子的,顧潮給他添了一副碗筷,又盛了一碗飯,捧到飯桌上掇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熱鬧了不少。

顧曲玫興許是上次碰了釘子,這次沒再提要回家住和鄭随寧的事,只是如常的唠了些家長裏短,飯桌上氣氛很和諧。

只不過到了晚上,顧曲玫顯得有些為難,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說:“小随,你晚上要住的吧?阿姨一會兒去給你收拾房間,有點麻煩你稍等等。”

顧潮睃了她一眼,顧曲玫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除夕夜,阿姨已經回家過年了,這個洋房不常住,只收拾了兩間屋子,如果邊随要睡客房,從鋪床到打掃到通風都得收拾一遍,這顯然不是顧曲玫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願意幹的。

她這麽說,便是在問邊随什麽時候走。

可惜對面的人今晚臉皮仿佛十米厚,邊随一笑:“那就麻煩您了。”

顧曲玫:“......”

顧潮眼看着顧曲玫就要掏手機使喚阿姨回來,幹脆說:“他晚上要用電腦,睡我那就行。”

顧曲玫瞬下松了口氣:“那也好那也好,本來我也想讓你多陪小随聊聊天,那我去抱一床被子去你房間。”她說完禮貌性的看看邊随:“可以嗎?潮潮那裏床很大的。”

桌邊的人眼神有一瞬的閃躲,邊随半晌才說:“嗯,麻煩了。”好像十米厚的臉皮瞬間彈回去了一樣,有那麽點不确信。

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本來沒什麽。顧潮看他一眼,一邊在心裏懷疑這人是不是睡相奇差,一邊繼續低頭啃排骨。

洋房裏空調開得很足。

到了十一點多,顧曲玫便要上去睡,她走的時候給兩個人一人發了個紅包,裏面厚厚的一沓分量很重。

顧家有除夕不滅燈的習慣,所以即便快到十二點,兩個人都躺上床,顧潮房間也是燈火通明。

邊随換了一套顧潮沒拆的睡衣,黑色褲子略微短了一截,顧潮穿的白色套頭衛衣,底下一條藍色睡褲。Kingsize的大床,兩個人一人卷了一條被子占着一半,像兩條巨型毛毛蟲。

邊随微微側頭,還能看到顧潮頸間的小紅痣。

市區的窗外沒有煙花炮竹聲,只有幾聲狗吠和電視裏的載歌載舞。

兩個人都毫無睡意,先開口的是顧潮,他只剩一個小腦袋在外面,扭了一下說:“你怎麽來了?”

邊随:“......”

怕你被打。

當然不能這麽說。

其實這可能只占一半,老段的話繞在耳邊,他只是有些不太放心顧潮和她獨處。至于剩下一半是什麽,那就有些不該想。

“我家冷清,鄭仁心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喝醉了一躺不起來。老爺子幹脆去活動中心過年了,估計是看上哪個漂亮大媽了。”

“我是真一個人。”

倒也是真話。

邊随頓了一下又說:“咳,這不是他們幾個都不在這兒嗎,不然我就去找餘小蔥唠嗑了。”

顧潮把頭扭回去,靠在被子裏點了點。

果然,這話說完兩個人就安靜下來,顧潮不接話,就沒什麽可說。

房間裏只剩偌大的曲屏電視在高歌,他莫名的害怕邊随覺得太無聊,腦海裏搜索了一陣,最後終于想起一個可以說的話題。

顧潮:“鄭哥喝醉了?呃...我今天還看見他了。”

邊随挑眉:“你看見他?”

顧潮大概把早上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問:“咱們跟DLOR,是有什麽過節嗎?”

旁邊沒聲音。

顧潮扭頭,看旁邊那一條被子,邊随神情有些發怔,随後又有些想笑,問:“他打了一巴掌的人長什麽樣?”

“黑色頭發的挺好看,個子很高。”顧潮回憶說。

邊随:“黑色頭發挺好看?”

“嗯。”

顧潮被他吊的有點好奇:“到底怎麽了?”

邊随看他這個猴兒撓的樣子,幹脆直接把鄭仁心賣了。

“跟俱樂部沒關系,那是他的私事。”邊随頓了一下說:“那個是DLOR的小老板,他們本來是一對,這段時間鬧的有些不愉快,再加上我爺爺一直逼他結婚,所以才躲在我這。”

“......”

顧潮愣了一下。

快到十二點,窗外不知道是誰家小孩耐不住,偷偷點了兩根放着玩的小煙花棒,“滋滋拉拉”的火星和笑聲傳進來,好像讓談話的聲音變小了點。

顧潮在被子裏挪了一下腦袋:“一對...?”

“嗯。”

“就是...”

“就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那種。”邊随側頭,看着他說。

兩個人這麽對躺着,劉海落在額上。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顧潮好看的眉眼和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面清澈又幹淨,并沒有什麽厭惡或者鄙夷,以及惡心。

顧潮只是微微怔住,然後點了點頭,縮回去又問:“那在一起,為什麽會不愉快?”

“......”

邊随靜了三秒沒說話。

如果說剛才是投機取巧的試探,那現在他就有點把自己帶到溝裏,還是良心不□□的那種。

窗外幾個小孩玩的開心,聲音又大了幾分,掩過本就不大的晚會歌聲。

顧潮連耳側人的話都聽的不是特別真切,邊随的聲音好像忽大忽小。

“就是,他們不太合的來。”

“在一些方面,很難融合。雖然喜歡,但是,”

也就是那麽一兩秒,幾個小孩的聲音又突然消失,像是被父母發現,直接扔了棒子,整個空氣都安靜下來。

“但是談戀愛,總得有個人在下面。”

“......”

顧潮也是上過生物課的,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他紅了兩只耳朵,閉嘴沒再繼續問什麽。

新年的聲音格外瑣碎而吵嚷。

顧潮躺在被窩裏久了便有些困,他記得自己和邊随又聊了一陣春季賽的打法,還有邊随跟他說新年快樂。

這中間顧曲玫好像下來開過一次門,但他沒再像平常一樣驚醒,而是閉着眼心裏很踏實。

只是房間的燈太亮,他睡的有些迷糊。

亮燈是顧曲玫的習慣,他從小就被要求這樣做。光打在眼睛上,人總是下意識的伸手去遮,顧潮的胳膊在眼睛上擋了一陣,就像每年除夕的時候一樣。

也許是睡着了,接着他就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尋找黑色的夢裏,人不停的往前挪動,只是為了讓光線再暗一點。

終于,他翻來覆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塊又大又暖又黑的石頭,把頭埋了進去。

燈光不再刺眼。

他依稀記得夢的最後,這塊大石頭突然變成了一只大章魚,黏糊糊的伸出八只觸手想要把他整個人包進去。他一擡頭,章魚冷冰冰的說:“我要保持手感。”

顧潮一下驚醒了。

睜開眼,面前是黑色的毛絨睡衣,均勻而有力的呼吸着,鼻尖有一點淡淡的煙草味。

他發現自己整個腦袋都鑽在邊随懷裏,後腦勺被邊随的兩只手臂抱住,以一種遮光的姿勢。

兩個人身體貼着身體,他被抱着。

顧潮愣了一秒意識到,這很可能就是那只章魚。

“......”

窗外天光微亮。

邊随還沒醒,顧潮下意識的挪動了一下雙腿。

一瞬的凝滞。

然後像是觸電一般,他沒再管會不會吵醒邊随,直接兩步半滾半蹦着下床,洗手間的門“咣”的一聲關上,在大清早掀起一陣巨動。

幾只趴在窗臺上的麻雀被聲音驚走,顧潮“咔嚓”一聲關上了衛生間的門鎖。

他跑的太急,沒穿拖鞋也沒有襪子,腳趾在冰涼的地上縮了一下,餘光瞥到浴缸邊,好在顧曲玫以為他昨天回來要洗澡,提前讓阿姨在旁邊放了換洗的衣物。

顧潮有些發怔。

他只希望邊随睡得沉,什麽都沒注意到。

而床上的人也确實沒睜眼。

只不過剛才的關門聲動靜太大,他的手下意識摸向懷裏還有些溫熱的被單,然後在觸碰到那一點點濕涼的時候,手指蜷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8 20:31:39~2020-03-19 23:3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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