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猜不透
佟姐兒無骨似的軟在他懷裏,一味低聲啜泣。貼着她腰肢的大掌燙得驚人,陸敘試圖将她拉開,可一手剛握住她的纖臂,她兩只柔若無骨的小手就一下攥緊了他的衣襟。
陸敘有些無奈,只得順勢低了低頸項,“聽話,快叫我看看。”佟姐兒還不肯,臉埋在他胸前,腦袋左右胡亂蹭個不停,開口的聲音亦是甕聲甕氣,“不,不在這裏看……”
青天白日,醫館地處街道上,來往行人不說進不進來看病,光只瞟一眼也是能将裏面瞧得一清二楚,這般想來,陸敘不由答應下來。
哪知那香馥柔軟的身子剛一被他隔開,便就無依似的往一邊栽去,佟姐兒閉了眼睛還未驚呼出聲,腰間驀地又是一緊,再一次叫他扶住了身子。她吓得腿腳已經開始發軟,揪住他的衣襟,心中莫名的委屈不已。
“罷,叫紅花來扶你。”陸敘話音剛落,佟姐兒便顫着身子往他懷裏縮,咽着聲音道,“不用,我自個走便行……”佟姐兒說着便要自他懷裏離開。
陸敘只好松開手,眼看着她才走了一步,身子就是一晃,這回未叫他扶住,眼睜睜看着那副小身板結結實實撞到櫃臺上。佟姐兒已經哭不出聲,雪白着小臉不言不語,陸敘被她這副模樣弄的心驚,連忙走近将她攔腰抱起。
紅花在旁看了這許久,早已經忍無可忍,這時間眼睛裏好似就要噴出火來,見師哥要走,忙上前攔住,“師哥,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我來看罷。”
陸敘遲一下,心裏還在猶豫,佟姐兒自不敢叫她來看,适才捂住胸口的雙手,這時候趕忙抱住他的脖頸,腦袋一下擱在他的肩上,眼眶裏的淚珠一顆顆砸進他的衣領,順着脖頸一路往下淌,陸敘有些心疼,心下再無猶豫,抱了她便往後院去。
紅花不妨結果會是這樣,立在當地好半晌,方回過神來,氣的揚手就砸了幾上那只瓷碗。前店動靜這般大,兩個徒弟自然聞着風聲,可礙着明哲保身,為了不做出氣桶,一個個便只躲在屋裏,再不敢出去。
陸敘抱着佟姐兒進屋,羅媽媽三個很是吃驚一回,待走近了才知姑娘已哭花了小臉。
“唉喲!這是怎地了?”羅媽媽心裏一揪,急忙随陸大夫入了寝屋,眼見陸大夫把姑娘往榻上一放,矮了身子便為她褪了繡鞋,一手輕擡着秀足,一手緩慢褪着羅襪,卷到了腳踝處方止住。
“這怎地又傷了腳,上回也是這一只,再崴着怕是骨頭就脆了!”羅媽媽心疼不已。
佟姐兒已經漸漸止住了哭,她輕輕動一動腳,陸敘便擡頭看她,他方才用手指按了按,發現并未崴傷,且腳踝處粗細如常,并無腫大於青之狀。
佟姐兒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裏緊張,面上卻顯出怯意來。吸吸鼻子,再看他一眼,“方才還疼着,這會子好多了,現下換了別地兒疼……”
“哪處疼!”不及陸敘開口,羅媽媽便急急問道,湊近了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回。
佟姐兒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下心來。“方才腳底一個不慎,撞着了櫃臺,這處正疼的慌。”說到最後,音便越發低下去,羅媽媽還未明白她哪處疼,佟姐兒便已經難為情地偏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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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問不出話來,羅媽媽便只好去看陸敘,陸敘亦是一陣不明,皺眉想了片刻,方猜出她是哪處疼,當下也是一瞬尴尬起來。“派個丫頭同我一道出去取藥,早晚熱敷之後,塗抹個幾日便可。”
聽見他要離開,佟姐兒不由急地轉過頭來,“陸大夫且慢!”
“何事?”陸敘停住腳步,面色淡淡,佟姐兒原還有幾分羞意,眼下見他不知為何忽然冷了臉,落地才走了兩步,便再不敢往前走,揪緊裙福立在當場,略微垂了頭,心下十分黯然,“今日,勞煩您了……”
陸敘緊抿着唇,一言不發,睨了她兩眼,方邁步離開。
他前腳剛走,佟姐兒便一瞬失了氣力,手腳發軟地跌到地上,弄得兩人一驚,連忙将她扶起來。“姑娘這是怎地了?”羅媽媽與如意将她扶到榻上,平安這時間已經跟去拿藥了。
不一時,平安便拿了藥膏回來,羅媽媽替她解了小衣,接過如意送上的熱毛巾,敷過之後方細細為她抹上。“這也不知穩當些,磕磕碰碰雖是小傷,可哪日若是撞到了要害就要遭大殃。”
羅媽媽責備的話剛落,便見佟姐兒痛吟一聲,蹙着細眉,出口的聲音便是有氣無力,“媽媽,我不想待在這了,他待我半點也不好……”
佟姐兒說着,聲音便幹癟起來,實在是這陸敘性子陰晴不定,叫她總也摸不清脾性,前一刻還肯抱她進來,後一秒便就對她冷下臉來。她又不欠他什麽,往日也未同他有過過節,如何要這樣忽冷忽熱。
“進進出出說的容易,你要旁人怎麽去看?”羅媽媽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替她理好小衣,結好細帶,拉上外衫扣着盤扣,“這就是太将他當做一回事了,回頭你冷他個幾日再看!”
……
陸敘出了後院,先是拿了祛瘀消腫的藥膏給平安,平安離開後,他亦是準備離開。
紅花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未能忍住,她一下自櫃臺內站起來,“師哥!事到如今,你還當瞞得住我,那個女子根本就不是你的表妹!”紅花自櫃臺內出來,語氣憤慨,“她若是個本份的,也就罷了,今日你也是看見,行為舉止哪像個規矩的,不知廉恥!”
“紅花!”陸敘面顯愠色,停下腳步,冷聲道,“她不過年齡尚小,自幼體弱,性子嬌怯一些,如何能談及不知廉恥?”
“師哥!你竟還向着她!”
見他這副神色,紅花不說收斂,反倒怒意大漲,“說到底還不是貪圖美色,若是個貌醜的,你會這樣袒護?往日只當師哥是個不同的,今日看來與那纨绔子弟別無二樣!一樣的貪圖美色,将這來路不明之人安進醫館居住,就未想過若是流傳出去,坊間怎樣看待?醫館多年來的聲譽口碑要是不要!”
“言之過重。”陸敘已經轉過身子,面色冷靜平淡,“她不過一介小小女子,如何能影響到醫館的聲譽口碑?你雖為我師妹,可也當知什麽該管什麽不該管,這事往後休要再提,至于她是否是我遠房表妹,這事更無需叫你清楚。”
他語氣神态一派平淡自然,可相處十幾年的紅花,卻知道自己觸怒了他。
她也絕非是一介膽小怕事之人,眼下就是氣的渾身發抖,也仍不肯服輸,“醫館是師哥的,師哥意欲如何,紅花自然無權幹涉,只我紅花今日放話于此,有她無我,有我無她,師哥請抉擇!”
“今日到此為止,待哪日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談不遲。”陸敘不想再同她争執下去,步及門檻方又最後道出一句,“近日我不會再來,待時間寬裕後另說。”
“哼!”紅花氣地一下跌坐到椅上,師哥從未同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她又何時似這般愛與師哥争執,原因無他,還不是後院那個不知廉恥的賤女人!
同為女子,又同為心悅師哥之人,她那一番行為舉止,若是旁人只怕不好看透,可到了她眼前,便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她确實心悅師哥好些年,可再是如何,也從未似她那般不知廉恥的往師哥身上去貼,若是師哥拒絕還好,偏師哥樣樣都如她意,乃至今日為了她這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同她冷聲對峙,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
陸敘回到家,非但未覺松一口氣,反而越加厭倦起來。
今日之事不難揣度,他嘆一口氣,未想到前世心儀的女子,竟也會有這般不光彩的一面,行為舉止确實不似良家女子,還是今世他重活一回,與他相關之人也随之發生了改變?因而當日白紙一般的小宛也變了?
這般亵渎她,他又于心不忍,說到底自己比她還要不如,一個念想就将她安進醫館居住,日後該臨到的問題,之前也未考慮周全,若不早早處理,只怕後患無窮。
眼下他一面想與她斬斷交集,一面又不忍心見她憂愁,除了日後少與她相見之外,竟再思不到其餘更好的法子。
轉眼就是入秋,入秋後氣候逐漸轉涼,如今進學已有段時日,同窗幾個亦是越加熟稔起來。旁的不說,卻不得不說一說這孫昱清。
那回酒樓碰面之後,陸敘只當對方會識趣,日後該是不會再同他親近。哪知未過幾日,再臨去學裏之日時,那孫昱清再次見到他,非但未顯出冷淡之意,反倒越加熱情親近起來。
同為同窗,又在學裏,多雙眼目瞧着,陸敘自然不好刻意冷落于他。因而只要他一同自己開口,便只好保持距離,耐心敷衍着。
一來二去之下,衆人更覺他二人親近,乃至于下學時分,那孫昱清都要同他一道而行。陸敘心下無感,卻又不好當面拒絕。
一回生二回熟,時日久了,一切便也習以為常。倒叫他摸清了這孫昱清的秉性,卻是個表面恣意,心底清楚有原則之人。并非是初次見面那般滑頭不正經,漸漸倒也同他結下交情。
這一日,二人又是應約碰面。陸敘走至二人常駐的茶館前,尚未擡步進去,遠遠便聽見那孫昱清立在不遠處叫道:“陸兄,在這!往這來!”
陸敘心裏雖是有疑,卻不得不邁步走近,“敏清兄這是要去哪裏?”
“這地兒來的次數多了,也就生了厭,小弟今日領你去個新鮮之地,必叫你去過之後還想再去。”孫昱清笑說道,揚手一合紙扇,便拿扇指了指方向,“喏,就在前方,片刻即到。”
陸敘心下生疑,遲了片刻,到底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