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紀大爺領着陸敘拜見一回紀老爺後,觀父親面色雖還不太好看,可也未再像兩日前那般模樣。送走陸敘後,紀大爺複又入了書房。“父親覺得如何?此番既是襄王保的媒,若是覺着尚可,咱們便應下罷。”紀大爺道。

襄王雖不得寵,可到底是今上的骨肉,今上喜他也好不喜他也罷,于他們這些作臣民的實際區別不大。眼下他既是插手了這一樁事,若是拂了他的意回絕這一門親事,難保不會因此而得罪了他。

這些道理父子二人都懂,可各自的心思又是不同。紀大爺已然深信陸敘所言,一心以為佟姐兒有了身孕,因此就怕婚事上耽擱了,屆時事體暴露出來,佟姐兒的一輩子便是完了。

紀老爺卻是心下猶豫不決,方才所見的年輕人雖則不錯,可他私心裏仍舊怕虧待了他的外甥女,因而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父親?”觀他許久不出聲,紀大爺忍不住又道,“既是佟姐兒的終身大事,何不喚了她來,讓她自個決定。”到底說出了這話,紀大爺心下略覺苦澀,佟姐兒的心意他如何不明白,若叫她知道了這事,只怕是想也不想便會答應。

“也罷,你便派人喚了她來。”紀老爺道,算是舒出一口氣來,“你道他為佟姐兒看過幾回病,想來佟姐兒對他亦是有幾分熟稔,便喚她過來再問問。”

歇養了兩日,微微腫起的面頰才漸漸消下去,佟姐兒一聽是舅舅派人來喚的她,心下便也猜着一點。丫頭在前方引路,一路上心中皆在胡亂猜想,不知舅舅可會同意?此番喚了她去,是因着同意還是不同意?

緊張得心跳驟快,邁過了門檻,小步走近二人後,一一行過禮才道:“舅舅喚佟姐兒來,所為何事?”

紀老爺坐在太師椅上,他仔細看了兩眼佟姐兒,方坦言道:“幾日前有媒人上門說媒,說是為個姓陸的小子前來說親,你可識得一個姓陸的小子?”

紀老爺道完這一句,佟姐兒便知那姓陸的小子定是指的陸敘了。眼下他既未明說,她便不好回答,因而只輕輕搖了搖頭。

“實話與你說罷。”見她這般,紀老爺又道。

“襄王在其中保媒,提親的小子姓陸名敘,乃青州人士,你表兄道他往日還為你醫過幾回病,眼下他上門提親,舅舅心裏亦是還未做出決定。此事到底關乎你的終身大事,舅舅虧欠你許多,眼下你只管遵照心意回答,答應還是不答應,若是不願,你心下也莫要感到不安,襄王那處,舅舅自會親自上門賠罪。”

紀大爺立在一邊,聞言也是蹙起了眉頭,她看着佟姐兒一張玉面漸漸透粉,美目裏又是喜意又是羞赧,便知答案已擺在眼前。

紀老爺自然也看在眼裏,卻是略有些意外,“你這樣不答話,可是願意嫁他?”

這時候再不好不吭聲,佟姐兒點着頭輕輕“嗯”了一聲,“還望舅舅成全。”細聲細氣兒的,紀老爺還是聽得分明,“也罷,你先回去,此事舅舅替你做主。”

幾日後,便逢提親的好日子,這回不止花媒人一個來,既是提親便該由着媒人引路,男方家父上女方家提親,陸敘親爹已逝,眼下只好請了大伯父前來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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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規矩,當日女婿本不該上門,可因着大伯老實敦厚,紀家如今雖是沒落了,可到底是深宅大院,可謂府中水深,且根據前世記憶,府裏除了紀老爺與紀家兩兄弟之外,其餘人皆是不如何待見小宛,這般想來,他便跟着一道來了。

雖是不合規矩,可也不算大忌,這樣一來,倒是更顯誠意,花媒人見了之後,也只點了點頭道可。清早出的門,至紀府時旭日正漸漸東升,便是意喻着蒸蒸日上。

納采便是男方上女方家提親,因着還不到過大聘的時節,當日便只需備上一雙活雁或是金子打的一雙大雁,與一小部分的彩禮送到女方家即可。

這個時節氣候還不算太冷,比得冬日裏來尋大雁要好尋得多,早在幾日前陸敘便叫人引至山間,捕回了兩只活雁拴在院裏養着,今日上門提親正好送往紀家去。

紀老爺聽見人來,便立刻趕至會客廳,周氏慢他一步行在後頭,面上神色不明。

陸大伯一輩子窩在村裏,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換了身體面裝束,可骨子裏還是自覺低人一等,又怕給侄子損了面子,因此除了進門見禮時說了幾句,其餘時候皆是坐在邊上,聽着侄子與紀老爺二人交談。

除開年齡、家中人口幾多與以何營生之外,紀老爺還問了他日後的打算與謀劃。周氏在旁聽得分明,今日之前她還一心想着對方是個怎樣的毛頭小子,今日一見,卻讓她有些意外。

不說模樣長得俊秀,身量也是十分挺拔,談吐氣度皆是不俗,與她的長子立在一處,卻是半分也不會令人覺着遜色。這樣一個大反差,令她本意幸災樂禍的心情登時消散無影,反倒生出幾分不适來。

周氏心裏有事,人坐在廳中,心卻不在,以至于紀老爺幾番同她暗示,她皆是未能察覺。鬧得紀老爺暗生惱火,咳嗽一聲,周氏方回過神來,紀老爺暗暗瞪她一眼,對着門邊努一努嘴,示意她趕快出去安排午飯。

按着規矩習俗,提親當日若得女方父母滿意,女方父母便會留下男方一家一道用飯,若是不滿意,則态度敷衍,不熱情,男方感受到了,也便知趣而辭。

紀老爺既吩咐她前去安排午飯,可見是準備結下這門親事了,周氏剛走進後院,珍姐兒便一下撲過來。“娘,可見着那鄉下小子?生的甚麽模樣?”

珍姐兒捂嘴掩住笑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只以為鄉下人皆是上不得臺面,未見過世面的,這一個大老遠的前來求親,還不知是怎樣一個歪瓜裂棗呢。

“叫你失望了。”周氏扒下她攀纏上來的小手,沒了好氣道,“比得你的樹表哥還要生得好,身量與你大哥哥相差無幾,瞧着卻不像個鄉下人呢。”

周氏道完,便離開了,珍姐兒停在原地,氣憤地就快咬破了紅唇,兩個丫頭立在身後俱都駭得縮起肩膀來。珍姐兒恨得跺了跺腳,“不可能!娘定是騙我!拿個鄉下小子與我樹表哥相比,可笑至極!”

“姑娘息怒,太太定是騙您的,周家二爺哪是個鄉下小子能比得過的。”那丫頭滿以為馬屁拍在了點上,哪知擡頭便見姑娘杏眼圓睜,兇狠地盯住她,登時駭得後退兩步,垂了肩膀再不敢言。

有人上門求娶佟姑娘了,這樣大的事情一爆出來,紀府內的丫鬟仆婦便又有了閑話可嗑。早在那曾家姑娘未出現時,衆人只以為紀府二/奶奶便是佟姑娘了,可這曾姑娘一出現,有腦子的人便知道府中的風向已是變了。

果不其然,未過多久佟姑娘便回鄉養病,太太趁熱打鐵不到一月時間,便将府上二爺與才進府不久的曾家姑娘拴在了一塊。就在衆人只以為佟姑娘不會再回來時,偏佟姑娘又給回了紀府。

往日裏雖是有些瞧不上佟姑娘的做派,可這時候衆人皆有些同情于她,畢竟是失了雙親寄養在舅舅家裏的,老太太在世時定下的親事,也叫太太兩下給攪黃,眼下回了府,日後待二爺迎娶曾姑娘時,那場面該要怎樣難堪。

妙就妙在眼下又來了人要求娶佟姑娘,這出戲倒是越加有趣兒起來。

衆位丫鬟仆婦們暗操心,平日裏除卻做好分內之事,便是挨在一起暗暗編排起各位主子姑娘們來。眼下都聞着了風聲,一個個都恨不得同那前院的換個職務,好去前院瞧一眼那求親的男子到底生的甚個模樣。

佟姐兒自然也是聞着風聲,她心裏面既歡喜又害羞,已經在臨窗的小炕上坐了許久,微傾着身子骨靠在炕桌上支着下巴,一個人又不知在思着甚。

羅媽媽幾人亦是心情大好,見姑娘這副模樣,哪裏還會不知,定是又在羞了。“老天保佑!總算是有了個好開頭。”羅媽媽雙手合十疊聲兒念叨起來。

佟姐兒一聽,玉面上便越是發紅。“也不知他近來過得怎樣?”佟姐兒道,雖是沒話找話說,可心裏還是有些惦記,他一個大男人,獨身在外的,也不知能否照顧好自個,整日裏有無按餐用飯,每頓都吃了些甚。

這些卻是想不得,越想便越是惦記起來,羅媽媽幾人瞅了她這副模樣便是笑。“古話說得好,嫁女嫁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眼下還未嫁呢,一顆心便已是撲了過去。”

“我不過随口一提,媽媽言重了。”佟姐兒扭過身子,細着聲音辯解起來。羅媽媽幾人卻是只笑不語,佟姐兒挨個瞅一眼,知道幾人皆在取笑她,心裏一時羞憤不已,咬着唇瓣扭身便入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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