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想負責二十一天
周遭的一切逐漸變得虛幻。
墨行宗殘破的主峰漸漸變化為了一片亂石林,而他的神智停滞一瞬, 一段記憶慢慢浮現出來。
對了, 他之前意外目睹一群修士殺人奪寶,被那群人追殺試圖滅口。
最後他是潛入了一艘靈舟門飛舟的底倉才終于逃脫的, 而等他被飛舟管事發現并趕出來時……他已經在聖魔洲了。
而今是他來到聖魔洲的第三年。
他忽然靈覺一動,在不遠處的一座山洞裏發現了一點異樣的波動。
山洞裏有什麽?
慢慢摸索着進入山洞中, 他很快在一片因為漫長歲月而失效的陣法中看見了一具只餘骨架的屍骸。
他有些激動,這個場景……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機緣”?
屍骸躺倒在陣法殘痕的正中央, 而在它的面前正擺放着一枚品階不低的玉簡,邊上另外還有一枚玉扳指。他謹慎地靠近過去觀察了片刻,終于還是将玉簡撿了起來。
似乎并沒有陷阱。
他将神識探入玉簡,忽然,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嘶吼聲在他的神識中炸響, 吓得他趕緊丢下了玉簡。
剛剛那是什麽?
他糾結了半晌,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受傷, 于是又将玉簡撿了起來再次查看。
「吾要讓爾等後悔!」
「爾等憑什麽說吾的煉道是詭道!憑什麽驅逐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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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終有一日會重回南天,讓爾等跪在吾的腳邊忏悔!!!」
……
一陣怨毒的聲音過後, 留下神念的修士終于冷靜下來了一點。
「吾, **道人, 原本出身南天洲**宗,卻因開辟了一條新的煉道法門而備受排擠。爾等聲稱靈根乃是天命, 唯有修士才有資格逆天而行, 吾妄圖将篡改天命的本領給予凡人乃是詭道, 将吾驅逐出宗。」
「吾偏要證明給爾等看, 吾才是對的!」
「如今吾大限将至,不得不去嘗試渡劫突破源境,然心魔未除,怕生死難料,便提前留下傳承。若吾身隕于此,此傳承便留待後人發覺。玉扳指中有吾所留之物,只要按照吾的要求發下道心誓,便可破解扳指上的禁制。」
……這位前輩的名字和宗門怎麽是亂七八糟的鬼畫符?
他放下玉簡,又撿起那枚玉扳指,查看了一下禁制。
禁制完好無損,高深得他完全看不明白。
不對呀。
既然這傳承還在,那留下傳承的大乘期前輩應該是死于天劫了,而且再怎麽看此地布置陣法的手段也比這禁制低劣太多……所以這骸骨其實是拿到他傳承的後人嗎?
他捏着那枚玉扳指猶豫許久,終于還是抵抗不住誘惑,緩緩開口念出了誓言:“以道心起誓,我濮陽興必拼盡全力将所獲傳承發揚光大;我将為靈根有缺者開辟新的道路,令先驅者能無畏地活在光明之中;如若不成,也定然會将之傳承與後人——”
話音剛落,玉扳指上的禁制便自動破除。
他在這枚空間法器裏面看見了堆積如山的玉簡以及……少得可憐的修煉資源。
啧,還真是一副被後人搜刮一空的樣子啊。
……
場景迅速淡去,又再次凝實。
他站在臺前手持一柄靈紋刻刀繪制秘紋,而在他的身邊正靜靜站着一名金發碧眼的青年。
“看明白了嗎?”他放下刻刀,偏頭看向金發青年。
金發青年低頭不語。
他抿了下唇,嘆氣道:“我給你的玉簡,你再多看看。總有一天能擺脫斥靈根的束縛……”
“為什麽您不能出手直接幫我改變靈根呢?”金發青年輕輕問道。
他蹙眉:“當初我收下你當學徒時便明确說了,你得配合我的實驗。我只會教導你,并不會出手……”
金發青年緩緩擡頭,用複雜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頓道:“對不起,老師。”
他心中一緊,猛地回頭看向門口。
“轟——”
一條漆黑尖利的蛛腿忽然刺穿大門,而後毫無停頓地刺穿了防禦禁制,将他所在的這間屋子撕裂開來。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出現在門外的怪物和數百名出竅期聖殿騎士。
為首的聖殿騎士舉劍指着他,冷聲道:“黑發的惡魔之子,邪惡的巫師,交出你違逆神靈意志的巫術,神将給予你回歸神國的機會。”
他繃緊身體緩緩後退,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手持護身法寶十字架走到聖殿騎士保護範圍後的金發青年,咬牙道:“你背叛我?”
金發青年沉默不語,聖殿騎士卻再次開口呵斥道:“他是迷途知返,重回神的懷抱。”
他忽然覺得非常可笑:“你說我是巫師?你說我是惡魔之子?那你們知不知道你的教廷向我購買了多少光明符文?每年又有多少賜福新生兒、改善他們天賦的‘聖水’出自我手?”
聖殿騎士目光微閃,動作卻不變:“巫師,不要狡辯。”
原來你們知道啊。
他笑了起來,忽地暴起沖向窗口。
身後響起聖殿騎士的怒喝:“聖女,淨化他!”
尖銳的破空聲傳來,逃竄中的他忽然感覺右臂一麻,緊接着一股巨力将他拉扯向後。他勉強保持了平衡,擡眼一看,便見到先前破門的那只十丈高、半人半蛛的怪物正從尾部吐出一團黏液附着在自己手臂上。
聖殿騎士高舉巨劍,一邊吟唱咒語一邊向他沖來,他掙脫不開束縛,只得自斷一臂繼續逃竄。
“……他的速度怎麽那麽快!他居然已經突破了!”
“殺了他!”
“該死!聖女,淨化他!”
……
他靠坐在山丘邊喘息,身上的傷口正蒸騰着淡淡的紫氣,血液滴落到地面上時,周圍的植物紛紛枯死。
那群陰魂不散的聖殿騎士很快又會追來。
他閉了閉眼,拿出靈紋刻刀,開始在自己身上刻下銘身文。
嗤嗤——
當最後一筆刻下,他體內如附骨之蛆般無法驅除的毒緩緩被吸附到那些刻痕中,讓他的體表出現了大片繁複的紫色秘紋。
那只被叫做“聖女”的怪物——它那個不知道是口水還是蛛絲的東西居然有這麽烈性的毒。
他強行無視了從骨髓深處滲透出的綿密疼痛,再度睜開的眼中神色一片暗沉。
老師,您是對的。
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相信別人。
唯一不會背叛的人只有自己,在危難關頭唯一救得了他的人,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要讓那些人後悔。
他唇邊忽然扯開一個瘋狂又冰冷的笑,五指緩緩收攏,一個巴掌大的“人”出現在他的掌中。這個小人細看幾乎與他一模一樣,只不過并沒有實體,是由精純靈力凝聚而成的——正是他的元嬰。
他用靈紋刻刀緩緩在這個“小人”身上刻下起爆符文,然後引導着它變幻為正常人的大小,向着聖殿騎士追來的方向飛去。
半刻鐘後,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數十公裏外傳來,如滾雷般蕩平近千裏山川。
與此同時他悶哼一聲,氣息驟然從出竅期跌落,最終停留在金丹期巅峰。
“哈,哈哈哈哈哈!”他半掩着眼睛大笑出聲。
不是想獨吞他的丹方嗎?不是想把他強行打成惡魔之子嗎?
那就先下地獄等着吧!
到底誰能撐到最後……等着看吧!
……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
忽然,一道明亮而溫暖的陽光穿透了濃重的黑暗,直直照進他的眼裏。
他看見了一個半倚在陽臺門框上的男人。
那人身後是透明的玻璃門,明媚的陽光毫無阻礙的穿透過來,灑落在了那人身上,讓那人看起來溫暖極了。
他有點想要走過去,站到那人身旁。
那人用淺灰色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他,似乎正在微笑。
他控制不住的朝那邊走出了一步。
下一瞬,一切都化為了虛幻的金色流光,如煙塵般散去無蹤。
岐南猛地睜開眼,周圍的心魔幻陣逐漸黯淡,再次沉寂下來。
他深吸口氣,站起身走出幻境陣法範圍,臉色有些蒼白。峸鴻有些擔憂:“岐南……”
岐南腳步不停,甚至沒看他一眼就直接道:“抱歉,我要去個地方,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峸鴻于是不吭聲了,只是靜靜跟在他身後。
岐南察覺了他的動作,猛地回過頭怒道:“別跟着我!”
峸鴻有點無措地站住腳步。
岐南表情十分難看,一甩袖再次向前走,按照進入皇天劍門時的路線徑直出了宗門的護山陣法。
峸鴻果然沒有跟來。
畢竟他都那麽說了,那個單純又好騙的大少爺當然是不會跟來的。
岐南出了皇天劍門的護山大陣後乘坐飛舟往遠處飛了數千裏,找了片無人的荒野停下,從儲物袋中拿出一瓶藥劑往地上一潑,空中瞬間形成了一座繁密的一次性空間陣紋。
他毫不猶豫的擡步跨入其中。
陣紋崩碎,岐南的身影出現在十萬餘裏外。他以藥劑處理掉了殘餘痕跡以及氣息,随即毫不停留,再度乘坐飛舟轉移數千裏,并進行了第二次空間挪移。
在第七次空間挪移後他使用了僞裝藥劑對自己的氣息和面容進行更改,然後再度進行空間跳躍,最後乘坐飛舟來到了靈舟門在大荒洲的駐地,随意買了張最快發動去另一大洲的船票就上了船。
飛舟緩緩起飛,掙脫源靈的牽引,從巨型飛舟的艙內飛向遼闊無垠的混沌海。
岐南面無表情地站在飛舟的甲板上,垂目凝視那越來越遠的大荒洲。
如今也用過心魔幻境了,他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留在峸鴻身邊。
那人生而榮耀,而他卻只能蟄伏于黑暗之中。
他們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
而心魔幻境就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反正旁人無法得知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他僞裝情緒失控,找個拙劣的借口甩開峸鴻不讓他跟着……以大少爺的性格,幾乎不可能會強行違逆他的意志。
然後就這樣悄悄走掉吧。
或許事後峸鴻會知道他就是行墨客,知道他離開的理由;又或許峸鴻真的會像他說過的那樣不去查看。
但他不可能給自己留下這種破綻。
唯一不會背叛的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對不起。
“哎,要不是錢不夠,我還真想買張船票去南天洲看看。”
南天洲?
岐南心中微微一動,凝神去聽身後那修士的談話聲。
“對啊,我也想去。千萬年難得一見的奪位挑戰呢,而且據說那些萬界人挑了煉丹項目——然後南天洲那些人終于認慫說行墨客是南天第一煉丹師,點名讓行墨客上場了!”
“笑死我了,平時那麽打壓行墨客,一到關鍵時刻結果還是要靠他。”
岐南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說行墨客會去嗎?”
“他當然會去啦!”那修士用确信的口吻道,“奪位挑戰這種事他要是敢不去,以後就別想再在十二洲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