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薪火不滅的十七天
這話一出口, 岐南就感覺到峸鴻劍君的身體有一點點僵硬, 片刻後才道：“不必。”
岐南觀察了片刻峸鴻劍君那張蛇臉，終于放棄了想要從上面看出表情的愚蠢想法。他想了想，說：“那我們分頭看看這藏書閣裏有什麽信息吧, 說不定能找到些這史冊中缺失的經過。”
這藏書閣中絕大多數的書籍都是一些先人的雜談或手劄, 而作為一個擁有合體期修士的家族, 這裏本該有的修真秘術卻實在是少得可憐。
岐南合上了手中的《狐妖記》, 有點不耐煩地扒拉了一下頭發。
這都是什麽啊, 怎麽連凡人的話本都混進來了。這裏其實不是藏書閣, 而是雜物堆吧？
他又在這層樓轉了兩圈, 最後決定下樓去找峸鴻劍君。
這藏書閣裏，看來有用點的、信息量多些的書籍都被人拿走了。不過既然會這麽做, 那就證明這裏面的确有問題。
看來具體的事情，可能得直接從這楊氏族人口中套話了。
岐南一邊思忖一邊向感應到峸鴻所在的方向走去，在繞過最後一個書架後, 他的呼吸猛地一頓。
只見昏暗的長明珠亮光下, 峸鴻劍君捧着書垂目閱讀的颀長側影被鍍上了一層朦胧的金邊。他的鼻梁高挺，下颔輪廓極其完美, 即使只是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 也能讓人為之心馳神往。
峸鴻察覺到岐南的到來，擡起頭向岐南看來。
岐南盯着他看了幾秒, 當着人面光明正大地拿出留影玉簡把這一幕收錄了下來, 而後在峸鴻疑惑的目光中直白道：“你太好看了, 我忍不住。”
峸鴻聞言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在周圍迷蒙的光芒照耀下仿若有浮金流動。他将手中薄薄的書冊遞給岐南，岐南見狀微微挑起眉，接過這書冊看了一眼。
《翎吳國風土轶聞錄》。
看這名字就知道肯定又是哪個人撰寫的雜談，而且明明白白的從書名就告訴讀的人這些事情的可信度不高。但既然峸鴻劍君會将這本書挑出來，總該有其特異之處。
岐南翻開書頁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寫書的人似乎格外較真。分明是轶聞，但這人卻非要将一些事件發生的時間确定到具體日期，并在一些事件旁邊還會标注這是筆者的推測之類的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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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意思啊。
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峸鴻求證。
峸鴻低聲道：“這書，多半是《濮陽》的其中一位記述者寫的。”
岐南的眼睛微微瞪大。
峸鴻與他對視着，解釋道：“這古籍并沒有标注筆者姓名，或許是這個原因才被遺留在此。但它的寫作時間大約在四百年前，而對照《濮陽》那個時期的字跡，其中有一段與之能夠吻合。”
說到這裏，峸鴻劍君微頓了片刻，擡步走到岐南身邊，伸手将書頁翻到其中一篇章。
它的标題是：「大乘期老祖的兩萬年不死傳說」
岐南的瞳孔猛地一縮。
源界大乘期修士的壽命極限是一萬年，這個數字無論對哪個種族都是如此。或許一些天賦異禀或另有奇遇的修士，能将這個時間延後到一萬零幾百年。
但無論如何，兩萬年實在是太離譜了，除非這個大乘期其實是源境僞裝的，不然絕對不可能。
“鎖定成書時期在四到六百年前，篩選出其中有關高階修士的部分，”峸鴻說，“符合條件的大約有七十來冊，再聯系楊氏對靈魂強度的看中……”
岐南隐隐覺得毛骨悚然。
他聽見峸鴻的聲音變得有些壓抑：“……得出兩種可能。”
“一，傳說為假，是翎吳皇室身後的修士在報複。他被濮陽氏引開，回歸後得知翎吳被滅門，于是尋到了如今的楊氏将之囚禁于此慢慢虐殺。那名合體期或許就是他的‘看門人’。”
“二，傳說為真，那這名大乘期必然是慣犯——他以替濮陽氏報仇為名，要求濮陽氏高層自願付出靈魂，并在此後逐漸圈養了失去領頭人的濮陽氏，将他們變成了自己放牧的‘羔羊’。”
岐南的聲音有些幹澀，有種不好的預感：“那他要濮陽氏的靈魂是……”
峸鴻垂目看向那個标題，沉聲道：“制作‘靈魂胎膜’。”
岐南猛地握緊了拳頭。
源界所有生靈的壽命都受到兩方面的影響，一是軀殼，二是靈魂。
修士的軀殼在合體期巅峰時便會停止衰老，永遠維持在巅峰狀态——然而他們的靈魂卻依舊會在源靈潮汐中離散，直到臻至源境方才能真正獲得永生。
然而渡劫的隕落概率，對于散修而言實在是太高了，并不是每個修士都有勇氣去拼死一搏的。
一些沒本事加入宗門的修士，就在求生欲的驅使下走上了一條邪路。
——他們盯上了靈魂唯一沒有離散的時期，也就是幼兒被孕育到成年的這段時間。
生命的繁衍，是源界最偉大的奇跡。
而達成這一奇跡的唯一條件，就是那層從母體帶出的“靈魂胎膜”。
這層靈魂胎膜，其實并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幼童的父母将自己的靈魂分給了自己的孩子，以自己為代價，保護自己的後代平安成長。
然而在幼兒靈魂未全時，他們只要分出一絲靈魂就可以将之庇護住；但對于一名擁有完整而強悍靈魂的大乘期修士，卻必然要用數億倍、乃至于數十億倍的代價去填。
可想而知以此法續命的修士到底得幹出多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岐南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深吸口氣努力平複了心緒，冷靜道：“這只是猜測，不一定是真的。”
峸鴻安靜地看着他，說：“我也希望它不是真的。”
岐南将書交還到峸鴻手上，看着他将之放回原位，努力若無其事地笑道：“好了，我們回去吧，等明天我去和楊家的人套套話。”
峸鴻點點頭，又慢吞吞地把自己變回了黑蛇，盤到了岐南肩上。
岐南帶着他離開了藏書閣，将破開的防禦法陣恢複原狀，又抹去自己繪制的幻陣，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二哥”為他安排的院落中。
“也不知道那合體期說的‘師傅’到底什麽時候會出現。”岐南蹙眉道，“萬一要拖幾個月……你一直不回皇天劍門，沒問題嗎？”
峸鴻搖了下頭：“我父自願在我離開時處理公務。”
岐南這會兒有點心不在焉，随口就問：“怎麽他這次對你這麽好？之前不是總把公務推給你嗎？”
峸鴻沉默地看着他。
過了兩秒，岐南反應過來了。
他有點心虛地在峸鴻地注視下暗忖：該不會就是因為他跑了吧？
這難不成是……
老父親對失戀兒子的同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