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加入宗門二十三天
三天後, 岐南放棄掙紮了。
他抱臂站在半山腰修築的青石道上, 目光掃視過周圍數座山峰中修挖出的平臺上盤膝而坐的修士們。
而在場的其他數萬名修士也都在盯着他看。
岐南随手扒拉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往身後的山壁上随意一靠, 微微歪着頭無奈道:“今天來聽我傳道的源境道友,比整片南天洲的源境都多啊。”
停頓了片刻,岐南繼續開口說道:“按理說我所知皆已成書,在場諸位既然對我之道感興趣,那想來之前應該也讀過我所撰寫的那些書冊。要是有什麽不懂的話, 就現在提問吧。”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修士都盯着他一聲不吭。
岐南都迷了,完全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不是說鎏義學府主要是各大門派來互相交流探讨的地方嗎?怎麽一個質疑提問的修士都沒有?
莫非鎏義學府其實有什麽特殊規定, 每年第一個開課要來個什麽儀式?還是講道時不能有這種提問環節?但他之前兩天去符道和煉器道那邊看了看……沒有啊!
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 正煩躁着, 終于有人起身了。
那修士的修為大約只有出竅期巅峰, 是人族青年的模樣,長眉入鬓,黑發黑瞳, 容貌端方,眉宇間自帶一股傲氣。他死死盯着岐南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被皇天劍門挾持了?”
此言一出, 周圍的修士都神色微變, 紛紛轉頭看向說話的那修士。
雖然這問題他們都想問……但這小子也太直白了吧?
有人說話, 岐南松了口氣。他随口否認:“沒有啊, 你為何會這麽想?”
那修士一指岐南肩上睡着的銀蛟:“那你脖子上那個項圈是什麽東西?”
……項圈?
Advertisement
岐南表情略有些古怪, 垂眼瞥了眼峸鴻劍君的身外化身, 想了想說道:“最近大荒洲有點亂,我就向皇天劍門申請給了我一個保镖。”
周圍衆修士紛紛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盯着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只試圖僞裝成金絲雀的金翅大鵬。
岐南忽視了這些目光,繼續問道:“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那先前提問的人族修士頓了頓,語氣十分生硬地道:“你在《靈紋引流篇》裏所描述的‘靈紋熔爐’能不能請你示範一遍。”
岐南看了這人兩眼,覺得這位出竅期似乎對自己有意見。但既然能提出這個問題,那至少也的确看過他所寫的書籍,所以岐南也不生氣,只随手在面前一劃拉出一條無色的火線。
“所謂靈紋引流,指的是以靈紋約束靈藥,在煉制丹藥的過程中輔助我們達成本不能完成的、無法反應過來的操作。”岐南食指輕點,火線在他的引導下化為了一枚閉合的基礎聚靈秘紋,“比如以這道秘紋為例,它可以有效抑制靈植在灼燒過程中的靈力流失。”
他的手指一引,另一邊出現了另一枚秘紋:“這枚,能夠增加靈力的活躍程度,利于融合,但也易導致靈力失控。”
第三枚秘紋出現。
“為了避免靈力失控,可以通過計算得知适當時間——而後以這枚秘紋進行觸發約束,當時間一到,就自行推演到下一步。”
明滅的火光照亮了岐南的側臉。他神态輕松地打了個響指,三枚靈紋忽然各有數百處齊齊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而後延伸出數十道靈力絲線互相勾連,轉瞬間化為了一個整體。
“計算出這三枚秘紋的最佳平衡與連接節點,我們就能得到一枚新的組合秘紋。初期或許還需要外物進行輔助,而在經過大量練習後,如何以靈力構架這些秘紋就會成為你的本能。”
岐南的雙手合攏,而後緩緩向兩邊拉開。
原本懸浮于空中的靈力秘紋忽然一分為三,而後再次分裂增多,最後岐南背後懸浮了數萬枚相同的秘紋。
數萬名聽衆中隐隐響起了驚嘆聲。
“當然……完全依靠自己太耗費心神了。”岐南将自己雙手上浮現的銘身紋展示給他們看,“以銘身紋進行輔助,比如做出特定的動作後,可以只操控一道靈力,而以銘身紋自動引導其餘秘紋做出相同的反應——”
數萬秘紋再次出現細微的相同變化,而後串聯為一個整體。
岐南随手往裏面丢了一份上次殘留下來的補靈丹材料,緊接着這些靈植就以在場衆人都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瞬間發生變化,而後眨眼間化為了一枚大乘期補靈丹落入岐南掌中。
“以靈力為鼎,以秘紋為火……”岐南慢條斯理地将那枚大乘期補靈丹放入一個空丹瓶,“這就是靈紋熔爐。”
他說完将裝着那枚丹藥的丹瓶抛給提問的出竅期,笑道:“送你了,如果想吃可以以靈泉泡開,分批使用。出竅期的話,每次用百分之一應該就足夠了吧。”
這一部分的內容其實是行墨流派的基礎。
只不過每種丹藥所需的秘紋都不盡相同,每次都必須重新計算,初學者做起來會覺得萬分麻煩困難。補靈丹已經是同境界丹藥中煉制難度最低的了,但也至少需要三種基礎符文來進行構築。
當然,其實利用秘紋來輔助煉丹,并不是行墨流派的專利,其他丹道修士也都會。
只不過他們選擇的道路是将這些秘紋銘刻于丹爐之上,這樣只要輸入靈力就能控制,要比行墨流派來得方便得多。
然而丹爐的缺陷卻也同樣非常多。
首先,煉丹師與煉器師雖同屬于煉道,但這兩者本質上相差極大,基本上是很難共通的。于是煉丹師的丹爐,必須請煉器師來煉制。然而煉器師雖然擅長煉器,但更多還是在利用原料本身的威能來組合,而繪制出色的符箓秘紋又是符陣道修士的專長……
這就導致如果一名丹修想要出色的丹爐,那他就不得不去請另外兩名修士來插手,于是對自己丹爐的掌控就不那麽完美了。
而這卻也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每種丹藥所需的秘紋都不同。
為了避免每次煉不同丹藥都得換丹爐的麻煩,大多數丹道修士都會選擇一次性在自己的丹爐裏銘刻上所有常用的銘紋。
于是當煉丹時,大量無用銘文将會占去許多位置,使得真正生效的銘文只有其中一小撮,而且也十分死板難以變通。
而那些無用銘文、以及死板的生效銘文會約束丹修的發揮,使得他們失去了追求極致與純粹的能力,只能想方設法在另外一條路上越走越遠。
行墨流派與傳統煉丹師之間的沖突矛盾就在于此。
在很久以前,最初的丹修們選擇了純粹的丹道,發明了丹爐,希望能夠不必分心于丹道之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有人質疑了先輩們的選擇,轉身走向另一條遍布荊棘的未知道路。
那個人失敗了。
但他的智慧與思想卻傳承了下來,一代又一代,如同藏匿于蘆葦中的火苗,微弱,卻從未熄滅。
如同生命中的億萬個巧合一般,這束火苗被傳到了一個叫做“濮陽興”的修士手中。
它被一點點維護着,培養着,它的光芒終于照亮了天際,成為了那燎原之火。
終于,它被賦予了這唯一一個成功者的名字,永遠記載在了源界的丹道歷史之中。
它叫做“行墨”。
岐南緩緩散去了丹火。他其實也有個丹爐,不過那東西更多是用來做掩飾的,以免被人認出他的煉丹方式起疑。
觀察了一下,見周圍衆人似乎聽得都挺投入,他幹脆就接着靈紋熔爐這東西繼續講了下去。
這一場傳道按照他在令符上所劃進行了三個時辰,期間趕來聽講的修士越來越多。岐南被這麽多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感覺萬分不自在,時間一到就準備開溜了。
誰料剛走出沒多遠,他又被人攔住了。
來者是一名源境修士,她長相頗為美豔,彎起唇角對岐南嬌嬌柔柔地道:“行墨前輩……奴家是鴻羽商會的靈峨,前來與您商讨五更天丹方的事情。”
居然都找到鎏義學府裏來了。
岐南耐着性子問:“你們想商讨什麽?”
靈峨素手半掩唇,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着岐南說:“大人您的五更天,若将丹方放出去,不會覺得太浪費了嗎?奴家覺得,您好吃虧呀。”
岐南摸了摸下巴:“我也覺得。”
靈峨:“……所以奴家和鴻羽一直沒有出售五更天的丹方,打算和您再商量一下,是不是能轉為售賣五更天的丹藥呢?”
拙劣的借口。
岐南直白問道:“你們煉不出來五更天,所以又來找我了?”
靈峨的表情有點繃不住,眼底閃過了幾分難堪。她努力維持了惹人憐惜的姿态:“其實我們的煉丹師只差一點就……”
岐南:“哦,那你們加油。”
他說完轉身就走。
靈峨傻眼了,趕忙追上去:“等等,行墨客大人……”
岐南把自己肩上峸鴻劍君拿下來,而後把驚醒的小蛟龍調了個方向,讓它與靈峨對視:“你有話和我道侶談吧。”
靈峨渾身僵硬,下意識攏了攏自己露出半個胸脯的寬松衣襟,戰戰兢兢試探道:“峸、峸鴻劍君?”
峸鴻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靈峨堅持了幾秒後徹底撐不住,被吓得一邊道歉一邊轉身就跑。
岐南被這一幕逗笑了,把小銀蛟轉回來,挑着下巴親了一口。
峸鴻的豎瞳驟然收縮成一條細線,耳朵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岐南用指腹蹭了蹭小銀蛟微涼的下巴,正想再說些什麽,卻察覺到有人正盯着自己。他偏頭看去,就見那人竟是之前第一個向他提問的出竅期修士。
那出竅期修士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飛了上來,冷冰冰地說:“我叫闌衍。”
闌衍?那個改良了培養靈植方法的丹道天才?
那出竅期修士沒等他回應,直接又繼續挑釁似的道:“你得記住這個名字。”
出竅期修士說完又沒等他回應,轉身飛走了。
岐南愣了兩秒,對峸鴻劍君小聲道:“他是不是讨厭我啊?”
……
另一邊,闌衍渾身僵硬地跑遠,而後又繞路去了魂修那邊,找到了自己的朋友。
魂修朋友看着他這副模樣,覺得好笑:“我說你怎麽又這副傻樣?看見你偶像了?”
闌衍繃着臉拿出一個丹瓶,死死瞪着它說不出話。
魂修若有所思:“這是你偶像送你的?可以啊,小夥子有點本事。”
闌衍沉下臉看向魂修,眉頭緊縮。
魂修哭笑不得:“你又忘記念臺詞了?不是吧你,我們一起研究了那麽久,你就照着讀一讀,請人家收你為徒有這麽難嗎?”
闌衍瞪他。
魂修瞪回去:“呸!還不是你一激動就說不出話,這種事情怎麽能怪我!對了,你應該用留影玉簡錄像了吧?拿出來看看。”
闌衍憋了半天,最後悶不吭聲地拿出玉簡。
那魂修把玉簡裏的內容調出來,投在虛空中和他一道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看着看着,魂修的表情就變得十分一言難盡,忍不住道:“你那語氣……要死哦。還有你就不能把句子念全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側頭看向闌衍,卻在看見闌衍崩潰的表情後瞬間忽的頓住,強行把剩下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
“……”魂修摸了摸闌衍的頭發,嘆氣,“好了別緊張,天還沒塌呢,你還有希望。哎——你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