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英說西門吹雪十四歲的時候就會在劍道上有所小成,玉卿久也大概是這樣認為,他們師徒二人在這個問題上的認識一致,覺得西門吹雪的劍法已成,只是在劍道之上,尚且還需要一個突破的契機。

說是“契機”其實也沒有很妥當,畢竟那其實只是一個節點,就像是西門吹雪人生之中的岔口,是進是退,又該如何進退,終歸需要他自己去走。而西門吹雪的每一個選擇,對于他自己來說也定然是意義重大,影響深遠。

玉卿久知道這一天或早或晚,終歸會來,可是她卻也沒有想過,這一天竟會來的這樣的快。

那是阿飛母子在萬梅山莊住下的小半個月之後。

玉卿久和阿飛以及他的娘親的身子都需要調養,左右來日方長,玉卿久倒是并不急着教阿飛習劍。

西門然是很盡職盡責的大夫,更何況他聽說那孩子是他小侄女看中的“徒弟”,所以他對阿飛的身體格外的上心——雖然,西門然本身就覺得他家小侄女如此稚齡,自己都沒有出師就想着收徒這種事……到底太過胡鬧了些。不過葉兄總會擺平這小姑娘的突發奇想的吧,西門然這樣想着,便也沒有對玉卿久叫嚷着要收徒這件事有什麽過多的幹涉了。

讓西門然真正憂心的,其實是阿飛的身體情況。如今看起來阿飛每日能跑能跳的,身子應當不錯,但是在西門然看來,他娘胎裏就因為母體心緒難平而沒有好生吸收過營養,之後落地又沒有被細細調養過,現下這孩子不過是仗着年幼加上不知道從哪裏遺傳過來的好根骨才能活蹦亂跳,可是若是真要補充他這點兒生來的不足,其難度并不比治好他娘小多少。

雖說阿飛這小子身上總是帶着一種狼崽子一樣的狠厲勁兒,但是沒見他比同齡的孩子要矮上了半頭的是個頭麽?莫說阿雪了,他這身高簡直就連卿卿小時候都不如。

卿卿一個姑娘家矮上些許不妨事兒,可是阿飛到底是個男孩子,這要是個頭竄不起來,日後可怎麽好說親事?想到這裏,西門然看向阿飛的目光之中就更有幾分憂心忡忡了。

萬梅山莊裏的病人來來往往的也不算少了,不過對于這些人,西門吹雪一向都是不甚理會的。他的院子和來萬梅山莊求藥的人的院落隔了很遠,往日西門吹雪除卻和讀作他爹,寫作他大伯的西門然一道去觀察病患,以此來精進自己的醫術之外,并不願意涉足前面的那個院落。

他一向都是對人冷漠疏離的性子,如同萬古寒冰,又如兵刃裹雪,以至于他對待長姐的格外縱容,總是會讓人不禁懷疑大概西門吹雪這一輩子的些許溫度,是不是都給了他的至親之人?

但是或許是因為阿飛的确是天生為劍而生,而西門吹雪也是天生的愛劍之人,又或許是他家阿姐想要收徒的這個舉動讓阿飛被提早劃入了西門吹雪心中“自己人”的這個行列,幾日下來,阿飛和西門吹雪漸漸熟悉起來,居然當真相處的不錯。

西門吹雪沒有哄小孩的經驗,但是在哄阿姐開心這件事上,他自問天下第一。想了想阿姐偶爾成熟偶爾幼稚的性子,西門吹雪雖不通人情卻也極為聰慧,他很快在心裏将這有時候早熟早慧,有時候卻又憨直到吓人的孩子和他家阿姐歸為一類。

既然是一類人,那麽哄他家阿姐的技巧,在哄阿飛的時候大概也是能夠用得上的吧?西門吹雪想了想,很快招來莊中侍女,交代了幾句。

西門吹雪本身不曾挑剔飲食,美味佳肴他可以吃,就是簡單的白粥和水煮蛋他也能夠吃的下去。但是玉卿久和他有些許的不同,他西門吹雪吃東西只是為了維持體力和生命,而玉卿久顯然就帶着幾分“享受”的意味。

西門吹雪不清楚阿飛是和他一般的人,還是和他阿姐仿佛,比不過如今條件允許,他大可一試。

于是這一天,一向和娘親一道用膳的小男孩,意外的在餐桌上看到了一道葷腥。

不是萬梅山莊苛待他們母子,而是白飛飛和阿飛如今都在喝藥,飲食清淨也是必須的。不過西門吹雪也通醫術,看阿飛已經到了可以用些葷腥的時候,便果斷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嘗試。

他并沒有給阿飛加很重口的菜色,而是選擇了一道味道鹹鮮,肉質軟爛的鲽魚煲讓人給阿飛送了過去。

鲽魚煲中選用的是鲽魚頭部的肉,那裏肉質鮮嫩而富有膠質,長時間的炖煮讓湯汁都呈現出一種微微粘唇的質感,金黃的湯汁包裹住了裏面被切成了指甲大小的軟嫩豆腐,再稍微點綴幾片香菜,在這個稍微冷了些的季節裏散發出一陣誘人的鮮美香氣。

鲽魚是海魚,在太原這種北地并不易得,但是對于萬梅山莊來說,這樣小小的一道湯,也着實算不得什麽。

白飛飛作為曾經的幽靈宮主,自然也不會對這樣一道菜覺得驚奇。她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那個緊繃着一張臉的小少年,心裏估摸着,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這樣主動的對一個人示好吧?

不,或許她兒子不是他第一個示好的人,而那日那個舉止之中自帶三分大氣灑脫的小姑娘才是。

白飛飛記得,這個西門小少年喚那小姑娘“阿姐”,這兩個人姓氏不同,但是白飛飛那兩人眉眼相似,相處的時候又是萬般熟稔親昵,便總覺得這兩位或許不是傳說之中的表姐弟那般簡單。

只是,這到底是別人的家事了,白飛飛無疑去深究。她原本就聽說過藏劍山莊,後來又見到玉卿久和西門吹雪對招,白飛飛對自己兒子可以拜入那樣的門派竟然彌生出了一種近乎是“慶幸”的感情來。

她早就看淡了生死,若說此生還有什麽執念,那大概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成為一名如同他生父那樣頂尖的劍客罷。白飛飛清楚,她的阿飛有這樣的天賦,而如今又有了這樣好的機會可以承蒙高手教導,她如何能夠不慶幸?

比起這個,反倒是醫治好她的身體這種事情,顯得有那麽些無關緊要了。生死看淡,白飛飛之前的人生是為了複仇而活,而今後的人生,她想要看着兒子平安長大,成長為讓人仰視才見的樣子。至若那個人……白飛飛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終歸有一日可以放下,但是恐怕不是現在。

阿飛不知道這片刻的功夫,他娘親已經想了那麽多,他只是看到了有好吃的東西,所以最先舀了一勺,湊到了白飛飛的嘴邊。

西門吹雪見了,便道:“不可。”

阿飛愣了愣,轉而立刻就放下了勺子。他的意思很明确,這是你家的東西,你當然可以不讓我娘吃,可是我娘不吃,我就也不吃了。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他不習慣解釋,眼見着氣氛有些尴尬了起來,白飛飛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轉而對西門吹雪道:“少莊主的意思可是我還需要用藥故而需要忌口,我的阿飛卻已然大好,可以用些葷物了?”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不過又稍稍頓住,他拎住阿飛的腕子號了一會兒,這才道:“他也不算是大好。”只是能稍稍用些肉類,畢竟小孩子正在長身體,長期茹素也不是辦法。

“少莊主費心。”白飛飛笑了起來,轉而将阿飛撇下的勺子重塞回了他的手中。這一次,這孩子合着米飯,便将那一鍋鲽魚煲吃得就連湯也不剩了。

自那以後,西門吹雪和阿飛的關系竟漸入佳境,一大一小兩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就這樣以自己的方式要好了起來。

于是就這樣,萬梅山莊之中,原本喜歡膩在一起的西門吹雪和玉卿久兩人漸漸變成了三個,阿飛一個小豆丁居然也難得不是愛吵鬧的性子,在西門吹雪和玉卿久有各自的事情的時候,他就會一點一點的翻着西門吹雪給他的劍譜。

這是西門吹雪和阿飛獨自在一起的一天,玉卿久出門會友,她離家的日子不算短了,原本以為再見到花滿樓需要等到過年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花滿樓居然接下了花家在太原的一樁生意,于這一日和花家的商隊一起到了太原。

這是花滿樓第一次跑生意,玉卿久無論如何也是要見他一見的,更何況還有李尋歡李卿歡兄弟,既然他們義結金蘭——無論那過程多麽趕鴨子上架道讓人哭笑不得吧,他們是她義兄終歸是不争事實,既然如此,花滿樓是她的朋友,玉卿久總該讓他們認識一下。

花滿樓和李家兄弟頗有幾分一見如故的感覺,不過他卻也沒有放過調侃玉卿久的機會,特別是這一次與花滿樓同來的還有花家六哥,這兩個花家公子見到玉卿久喚李尋歡李卿歡為兄長,花六當即不滿道:“不行不行,這世上之事得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可是打小兒就認識阿卿的,小久既然開了與人結拜的這個口子,合該先考慮我們兄弟幾個才是!”

花六這人最是難纏,凡是有些君子風度的人都最怕他。他說的言之灼灼,又是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拉着玉卿久歃血為盟的架勢,玉卿久只能求助一樣的望向了花滿樓。

花滿樓看不見玉卿久神情,不過那她的目光如有實質,花滿樓握着扇子的手頓了頓,轉而面上浮起一股古怪笑意。用折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花滿樓拖長了語氣,對玉卿久道:“說起來……在下也是喚了小久好多年久弟的。”

這也算是報複玉卿久小的時候做的荒唐事兒,居然蒙騙了他那麽多年吧。花公子雲淡風輕的笑着,卻讓玉卿久脊背瞬間冒出一股涼意。

苦了一張臉,玉卿久搖頭嘆氣:“平白又多了七個兄長,我倒是沒什麽,阿雪卻怕是要生氣的。”

言語之中,竟已然是默許之意。

花滿樓和花六一齊笑了起來,李家兄弟鮮少看見他們小妹如此吃癟,也不由跟着笑出了聲。他們這邊自是談笑,絲毫不知有些危險,已然悄然向萬梅山莊逼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聚聚……emmmmm,甚萌。

所以這麽萌的聚聚,如果叔虐他一下,是不是叔就會被揍了?

☆、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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