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正午日頭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水雖然有點涼,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起初素筠死都不要下水,夏時初跟她掰扯半天也掰扯不清楚,在這件事兒上面素筠出人意料的固執。

夏時初也沒有那麽個耐心,把人拉扯到河邊,兩手用力一推,就把人給推進河裏去了。

素筠會游泳,從水裏面再冒頭出來的時候,愣愣地不吭聲了,接着就哭了起來。這一哭把夏時初也給哭呆了。不就是洗個澡麽,怎麽跟被強,暴了一樣,哭了起來。

夏時初拖着不太利索地腿淌水過去,牽着素筠的手從水裏出來了。夏時初從小就被教育得流血不流淚,對于怎麽哄女孩子真的沒有一點經驗,只能傻傻地替素筠抹掉眼淚,重複道:“不哭了,不哭了。”

在不知道她重複了多少遍不哭了之後,素筠終于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地把自己為什麽不洗澡的原因講了出來。

去年逃亡的時候,跟着盤爸爸一起走的還有隔壁王阿嬸母女,王阿嬸的女兒是街裏鄰居公認的美人,圓圓的鵝蛋臉白白嫩嫩,水靈靈地大大眼睛蒲扇着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櫻桃小口惹人憐愛。上門提親的小夥子來了一批又一批,但是王阿嬸的女兒都沒有相中。

素筠媽媽死的早,盤爸爸又是個大老粗,所以王阿嬸格外照顧素筠,待素筠如同半個女兒,她和王阿嬸的女兒也是親的就如同姐妹。

她們一行人路過一個小村子的時候,正好碰上日軍進村,一路燒殺搶掠過來。幾人前面跑,鬼子就在後面追着,到村東頭拐了一個彎,素筠一腳沒注意掉進了村民用來存儲食物用的地窖,原本牽着素筠的手在跑的盤爸爸也收到牽連,跟着也掉了進去。

眼看鬼子就要追上來了,一旦被抓到後果不是死就是死得更慘,王阿嬸原本是想等她女兒跑過來之後也跳進去,她來斷後。但是王阿嬸的女兒跑得太急,沒想到就摔倒了,是跑不過去了。王阿嬸也沒有時間想太多,拉過旁邊的簸箕和籮筐将地窖給蓋了起來。回去接應女兒,她只剩下女兒一個親人了,即便是活不了,也要和女兒死在一起。

那一整天,日軍在村子裏面無惡不作,掉在地窖裏面的盤家父女兩個,聽了村民凄慘的叫聲,饒命聲,槍聲,淚水就沒斷過。尤其是王阿嬸母女呼喊的叫聲,連硬漢子盤爸爸都淚流滿面。素筠年幼,哪裏經歷過這些,在聽到王阿嬸母女的呼喊時,哭鬧着要出去救她們,盤爸爸只能把素筠壓在身下,死死堵住嘴。

他們父女倆的命,是王阿嬸母女換來的。

哀號聲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日軍全軍離開村子,離開村子的時候放了一把大火,将整個村子都給燒了。

當素筠和爸爸從地窖裏面爬起來的時候,素筠看到了死相極慘的王阿嬸和她的女兒。衣不蔽體,滿身的淤青和傷痕,原本白嫩的臉上被人拿刀給割爛了,血水留了一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阿嬸的方向,充斥着不甘和怨恨。淚水混着臉上的血水,留下血色的淚痕。恐怖極了。

死也沒有瞑目。

這副畫面像是刻進了16歲素筠的腦袋裏面。她一直羨慕王阿嬸家女兒的白皙皮膚和挺翹的胸脯,想着等到自己長大之後自己也會和王姐姐一樣,有光滑細膩的皮膚,和令人羨慕的胸脯,但是經此事情之後,素筠似乎格外抗拒長大和身體發育。

如果自己沒有白皙的皮膚,也沒有女人的身體,那麽即便是被鬼子抓到了,痛快地給一槍,也是好的。後續漸漸演變到即便哪一日被盤爸爸強迫洗幹淨了臉,也還是會忍不住抹一把灰在臉上,這是她能給自己最大的安全感了。

夏時初聽完素筠的故事,心裏一陣抽搐,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經歷過慘痛死亡的小姑娘,只能把濕淋淋的素筠擁在懷裏,安撫因為回憶而不斷發抖的女孩兒,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似乎是夏時初有力的心跳的鄭重的話語起了作用,素筠漸漸安定下來。

夏時初拉開素筠,見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把她牽到河邊,小心翼翼地脫下她的衣服,見她沒有抗拒,才敢拉着她往水裏走了幾步,給她洗澡。

夏時初知道素筠瘦,卻沒有想到那麽瘦,胸部平平,只有兩點尖尖,肋骨頂在皮膚下面,青筋可見,再往下一瞅,連跟毛都沒有。更加心疼了,如果素筠生在和平的年代,現在應該正是花季少女,談談戀愛,念念書才是應該做的,而不是風餐露宿,連飯都吃不飽。

好在素筠皮膚細膩,是健康的麥芽色。臉上洗幹淨之後,五官端正,估計再過幾年,也是婷婷少女。

夏時初在水裏這麽一鬧騰,全身的衣服也都濕了,索性先讓素筠上岸換衣服,自己也好好洗了個澡。

素筠坐在岸上看夏時初洗澡,好身材已經在最初給夏時初包紮傷口的時候體會過了。她想如果夏時初留長頭發,換上女兒裝,一定很好看。現在不穿衣服的時候也好看。

夏時初上岸便看到素筠看着自己一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麽,換好衣服之後看見她還在發呆,兩手在她眼前揮一揮,說:“回神了,想什麽想得那麽認真?”

素筠木然的轉臉看彎着腰在眼前的人,她爸爸的衣服穿在夏時初身上顯得很大,胸前空空的,正好蕩在素筠眼前。素筠腦海裏有個大膽的想法,說:“時初你多大了?結婚了麽?”

夏時初被素筠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點蒙,順着素筠的話答了下去,說:“今年二十五了,還沒有結婚。”

素筠鄭重地點點頭,說:“那正好,你也沒結婚,我一個人在山裏也是不指望嫁人了。你看我有一座山,可以打獵,也懂醫術,可以照顧你一輩子,你也別出山了,咱倆湊合着過吧。”

夏時初是真沒有料到素筠的畫風轉得這麽快,在素筠腦袋上彈了一指,說:“你看好了,我是個女人。”

素筠疑惑,說:“兩個女人不能過日子麽?王阿嬸和她女兒也是兩個人,不也過得好好的。”

夏時初撿起落在一邊的濕衣服,笑着說:“傻姑娘,那不一樣。”走到坐在地上的素筠身邊,伸出手,說:“走,回去了,天要涼了。” 素筠生性單純,這一個月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沒有話說。如果不是因為有任務在身,和素筠在一起生活也不是不能考慮,但是,如果不将日軍趕走,便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天來臨。

牽着素筠得手走在路上,夏時初偷偷瞄了幾眼洗的幹幹淨淨得素筠,越看越喜歡,這麽乖巧可愛的姑娘,在自己受難的時候,幫助了自己,感情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點的。

山中歲月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夏時初算了從自己被素筠救起來,過了33天,傷口已經好全面了,自己必需要走了。她收拾好行李,坐在洞口等素筠回來。

素筠今天回來手裏面只拎了兩張大大的不知道什麽樹的葉子,見夏時初端坐在洞口,旁邊放了自己的挎包,還有前兩天素筠給她準備的食物,說:“要走了啊?”

夏時初點點頭“嗯”了一聲。

素筠說:“那一路平安。”

前幾天素筠有纏着夏時初要帶她走,但是都被拒絕了,之後就沒有再提過要一起走的事情,今天竟然又這麽幹脆,以為她想通了。說:“我們有緣再見。”

素筠擺擺手,就回山洞裏面了。

夏時初沿着溪流向上游走,來到之前落水的地方,憑着記憶又往之前混進的日軍基地走去。她只是想順路确認一下日軍在知道自己偷走了布防圖之後,會不會有什麽動作和改變。也是預防萬一。

卻沒有想到,日軍行動太迅速,等自己循着過去的時候,一個巡邏的日本軍都沒有見到。已經全部轉移了。夏時初進去檢查了一番,發現地面上已經落了一層塵土,應該是早已經轉移了。

日軍基地裏面雖然東西都已經轉移,也沒有任何打鬥槍炮的痕跡,應當是井然有序的撤離。當時追捕自己的時候,日軍出動了不少兵力,內部接應的海星身份藏得太深,不能輕舉妄動,她這麽久沒有聯系老鬼,身處外圍的接應的老鬼肯定是能發現的。

現在日軍基地已經轉移,即便她手頭有布防圖,任務終究還是失敗了,她們晚了一步。

任務原本萬無一失,現在卻在自己偷到布防圖之後出了披露,是老鬼還是海星?她也想不明白。

索性不再想了,今天天色已經很晚了,就在日軍基地外樹林裏面找了塊平地休息。

夏時初坐在火堆邊,啃着發硬的肉幹,不知道自己回去複命,上峰會給什麽樣的懲罰。再又想到素筠,一陣失落。和素筠在一起的四十多天的日子裏面,不用考慮任務,也沒有收到炮火的波及,就像是做夢一樣,過了一段平安的正常日子。而這樣的日子,正是自己奢望都奢望不來的。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突然背後一陣疼痛,就被人打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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