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愛你
“……多少?”
原本正低頭看手機的陸沉動作一頓, 偏頭盯着他。
陸建民瞅見他一副吃驚的樣子,莫名地有些得意, 努努嘴道:“40(1+10%)40次方, 你自己算算麽?在學校也不學好,書上沒有這些東西?我聽你上次跟你姑姑說那些經濟規律,不還一套一套的……”
“一千八百多萬?”
陸沉低頭默念了下這個數字,突然起身, 回自己房間了。
抽屜裏翻半天,他将陸建民給的那張卡找了出來,扔到一邊,又從幾本雜志下面摳出個信封。信封裏是一沓紅鈔,他上手點了點, 發現統共兩萬九千一,還不足三萬。
前世今生,他其實一直有攢錢的習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母毫無節制地給他哥那個無底洞裏填,讓他總有一種“缺錢”的危機感, 起先是小學那會兒, 壓歲錢放着不動,再後來發現打臺球也能贏錢, 沒事兒了就去臺球廳裏練手, 這兩三年下來,也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庫。
十三萬,加上姑姑那兒拿去的十萬, 統共二十三萬,按着春節豬肉的行情,最後再分到他手上的利潤肯定不止十七萬,匆匆一算,截止三月底,他手上有個四十萬不成問題。
而他的生日在二月,年後滿十八……
趕上了!
明年那兩支起死回生的股票,他絕對趕得上。
喉結滾動。
陸沉伸手捂了下眼睛。
陸建民在外面喝完一杯水,起身正準備回房,次卧裏陸沉突然又出來,走到他跟前,二話沒說便将他用力箍住,給了一個讓他差點窒息的擁抱。
“幹什麽呢!”
陸建民沒好氣地推他。
“爸。”
平複了一下情緒,陸沉将他松開,兩手扣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笑起來,“你真是我親爸!”
“混小子,我本來就是……”
陸建民這話沒說完,肩膀又被放開。
陸沉轉身往門口去了。
他一頭霧水,“幹嘛去?這都快十一點了!”
與此同時,卓琳正好從外面開門進來。
一進來就看到陸沉在低頭換鞋,沒好氣地拉下臉問:“這個點又出去?!外面還下雨呢!”
“一個哥們喝醉了,我去看看。”
說着話,陸沉直起身,見她一臉倦容還皺着眉訓斥自己,又是一笑,擡手捏捏她臉,不正經地哄,“別氣了乖,小心變老。”
“滾蛋。”
卓琳一把拍下他手,心情到底好轉了些,聽見他哼着歌去了電梯口,轉頭又數落陸建民,“你說你,孩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從來不知道管管!這都大半夜了又跑出去!次次哥們喝醉了,這在外面交了群什麽朋友!”
“好了好了,兒子不小了。”
“高中都沒畢業!”
“那好歹一放假就回來了,心裏還記着這個家。倒是你大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國慶節就想着跟媳婦兒出國游,也沒說問問他爹媽!”
說起陸堯,卓琳頓時沉默,嘆了口氣。
陸建民狐疑地看向她,“又沖你要錢了?”
卓琳到飲水機跟前接了杯水,語氣無奈,“說是剛交了首付,身上沒多少錢了,要了兩萬,帶羅曼出國旅游了。”
“……”
陸建民一時無語。
——
陸沉出了小區,迎着細雨,沿人行道往前走。
間或偏頭打量一下視線兩邊,他再熟悉不過的兩條街道。
那個牙科診所很快要倒閉了,半年後開了個美容店;賣油條的張老頭,女兒明年能考上研究生;再有兩年,這幾家賣衣服的店全部關門,換成了育嬰生活館……
轉過一條街的那個破小區,三年後拆遷。
夜深了。
所有原本靜默的一切,在他眼前突然鮮活起來,一變再變,很快,成了2019年暑假熱鬧喧嚣的樣子。
七年,他握有未來七年的先機。
他沒想過改變什麽,最開始意識到重生,無非想要攥起陸堯的領子揍一頓;監視他爸少抽煙,以後定期體檢;存點錢,再觀察一下尚且稚嫩的阮玥……
可現在……
街邊昏黃的路燈光芒下,他突然拔腿跑了起來。
速度很快,像一道風,越過城市靜止的樹木和建築,将霓虹下的人潮和車流遠遠地甩在身後,不知疲倦,一口氣跑了不知道多少條街,待周圍終于杳無人煙,耳邊蟲鳴融入雨聲,他慢慢地放緩了速度,一步一步,喘着氣,走到了夜幕籠罩下,雨水拍打着的湖面。
“阮玥——”
“阮玥——”
“阮玥——”
雙手交合抵在鼻尖,他突然聲嘶力竭地沖着遠處大吼了三聲。
風聲小了,他出來沒打傘,雨水早已将身上打濕,冰冷冷的感覺,卻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似乎能感覺到,胸腔裏一顆心躍動的節奏。
“阮玥。”
他仰頭,任由雨幕沖刷着他的臉,“我愛你,”低沉的呢喃聲被風吹散,他也終于感覺到累,雙手撐膝躬下身,慢慢地,就那麽坐在了地上。
記憶裏,他好像從未将這句話說出口過。
哪怕是沒皮沒臉地追求她的那三百天,也不曾将這幾個字訴諸于口。或許從追求一開始,他就知道,他和阮玥,根本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她冷淡、寡言、高高在上,他叛逆、荒唐、低至塵埃……
她對他不屑一顧,他望着她,就像望着海上明月。
——
翌日清晨。
在家裏用過早飯,阮玥和阮承頤、趙苪知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塞進後備箱後,一起回老家。
一夜秋雨,天氣明顯轉涼了。
想到老家溫差大,阮玥穿了件翻領的黑白格紋襯衫,又拿了件牛仔外套,上車後,還擡眸問副駕駛的趙苪知,“媽,我穿這個衣服應該就可以了吧?”
趙苪知回頭看她一眼,“行了。”
阮玥便一笑,抱着外套看向窗外,心情不錯的樣子。
十幾年來,她沒有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過,也就每年寒暑假,一家三口回去走親戚時,會吃頓飯,說幾句話。因為見面少,阮承頤這個父親又事業有成,老家那些左鄰右舍,見上人了也頗多恭維誇贊。
可趙苪知忘不了,她産後第一天,趕過來的婆婆到醫院照顧她,發現生的是個女孩兒抱了一下便放在一邊,嘴裏念叨着說:“一胎是個姑娘也好,再過兩年生個兒子,那也算兒女雙全。”
她住院五天,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你們城裏人這有些觀念,讓我們真是不太明白。你說你爸媽,做官的哦,那連個兒子都沒有,以後這些資産要留給誰?難不成給你嗎?”
“你太瘦了,瘦可不好,二胎也生不出兒子的。”
“喝湯不能喝那麽清淡,要喝油知道嗎?油花花漂一層才好呢,身子骨能養胖,下一胎好生兒子。”
她從沒想過,這世上有人,會對“生兒子”執念那麽深。
可她是獨生女,也沒覺得獨生女有什麽不好,婆媳之間最開始的嫌隙,也就那麽出現了。
阮玥不知道,她是個不被期待的孫女。
……
國慶假第三天。
高速路上不算擁堵,兩小時的車程,中途還有一個服務站,三個人下車透了個氣,再回來的時候,阮承頤正好接到一個電話,便坐了副駕駛,趙苪知坐了駕駛室開車。
十一點半的樣子,轎車駛入村子,停在了一棟兩層樓房外。
阮承頤的父親是村鎮老師,母親文化不高,早些年種地,後來因為兒子發跡,一片地包給了村上其他人,她平時沒事了就打打麻将,順帶侍弄一下門前屋後的花草蔬菜。
雨後初晴,家門口兩側花圃裏,月季還未落敗,零星的花瓣并着新冒出來的花骨朵,傲然挺立着。
汽車引擎車招出了屋裏的人,老太太興沖沖地到了車旁,看見趙苪知推開駕駛室車門下來,臉色頓時僵了下,爾後便聽見另一邊阮承頤喊:“媽。”
“承頤回來了。”
“大老板回來喽。”
“這城裏媳婦就是不一樣,開車都那麽溜。”
左鄰右舍一下子出來好幾個人,圍着轎車笑着搭腔。
趙苪知回來的次數實在有限,一個都不認識,只能沖衆人點點頭笑了下,開口喚老太太,“媽。”
老太太“嗯”了聲,三兩步走到車尾。
阮承頤開了後備箱,正往出拿東西,便聽見他母親壓低聲音埋怨,“你怎麽讓她開車回來呢?這車可是你買的,你讓她這麽開進來,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裏由她做主呢!”
“媽,老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阮承頤無奈地将手裏一盒東西遞給她,同樣壓低聲音回了句。
這時,後座的阮玥也下車了,見她手裏抱着東西連忙笑了一下,走過去說:“奶奶我拿吧。”
“別別別,你這寶貝疙瘩,這些事兒哪是你能做的?”
老太太開口說完,便擡眸看向屋內,喊道,“楚楚,楚楚來,幫奶奶拿一下東西。”
阮玥神色一怔。
再擡眸,屋內的丁楚楚已經跑了出來,見她站在老太太身邊,連忙笑了一下,喚道:“阮玥姐。”
老太太将手上的東西塞給她,轉頭看見阮玥,笑了一下說:“別站着了,快進去坐屋裏去。難得回來一趟,別再吹着凍着了,農村不比城裏,溫差大,感冒了都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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