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來者皆是客

帖子的事兒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很多學生忙着過年往家趕,也就沒什麽空去顧及這些傳聞。

寒假終于開始了。

徐晨為了這段時間好照顧嘟嘟,在宿舍總歸是不方便。就在外面找了間房子。說到房子這事兒,還全要歸功羅子君這個神奇的男人,上回徐晨無意中和他提起這事兒,他忽然說他一朋友出國了,有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自己呢單身狗一條,住學校宿舍就行。

于是這兩室一廳就順利讓給了徐晨和李亮住。

房子在市中心的高檔小區,大小兩間都朝南,冬天太陽透過大幅落地玻璃撒進來,落得一室的金燦燦暖洋洋,看上去格外舒坦。廚房是開放式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從粉碎機到微波爐所有實用型家電都有,還自帶咖啡機,徐晨對這裏尤為滿意。

兩人把日用品一樣樣拿出來,李亮和徐晨的牙刷是新買的一套家庭裝,一支深藍一支淺藍,買二送一還搭了一支明黃的兒童牙刷,正好插到小杯子裏,整整齊齊在浴室裏擺成一排。還有幾塊毛巾,也和和美美地并肩挂着。這屋子東西一塞滿,突然就多了不少生活氣。

李亮滿意地眯起眼睛。

兩間朝南的卧室一大一小,都夠寬敞,但有個問題,就是每一間都只有一張床。

嘟嘟顯然很喜歡那間小卧室藍色泛着星光的小卧室,可能主人原本就是照着一家三口的配置裝修的。小孩“噠噠噠”地從陽臺跑進屋,再從屋裏跑去陽臺。徐晨站李亮背後,對嘟嘟招招手問他:“你能一個人睡嗎?”

李亮腦袋嗡地一聲,熱氣從腳底心直直往上竄。

嘟嘟消化了一會兒他的意思,突然“咯咯咯”地笑開了。

“昂!”他點點頭跑去玩了。

“那我,咳,他睡不着我再陪他。”李亮說得有點變扭,徐晨趁嘟嘟跑出去的這幾秒,偷偷從後往前攬了攬李亮的腰,還在他側臉親了下。

“你注意點,孩子在。”

“他在陽臺上,別騙我。”

徐晨說着把手往李亮衣服後背裏伸。李亮從耳朵根紅到耳朵尖,一邊躲一邊埋怨:“唉,你怎麽大白天耍流氓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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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發現了?晚了,不退貨。”

這套房子因為主人長期不在國內,大部分價格不菲的家具,看上去還是嶄新的。不放心的只要自己換上床上用品,簡直就是拎包入住的級別待遇。一開始徐晨要付房租,羅子君堅持不要,說這家主人也不在乎這幾個小錢,權當交個朋友,只要定期打掃幹淨就行。但徐晨這人實在不喜歡欠人人情,後來實在拗不過他,羅子君只能提了個“随時來蹭飯”的要求。

他說:“單身男人也就這點需求了。”

小區很多業主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兩個年輕學生帶着個小孩的組合引起不少老人的好奇,圍着問東問西,問他們哪兒來的,今年多大了,這房子是誰的,來這兒幹嘛,仔細得像是調查戶口的。

“我弟弟。”徐晨指指嘟嘟。

“不容易哦一個人放假了帶弟弟。”

“對啊現在的男孩子疊個衣服都不會,還帶孩子。這兩小孩真不錯。”

李亮白白淨淨的乖巧樣子,和嘟嘟一起,迅速博得了周圍鄰居的好感,大家紛紛讓他們有困難就找他們幫忙,徐晨拉着李亮悶頭就往外走,架不住一腦門的冷汗,實在太熱情。

嘟嘟倒是很開心,大概是想到要和哥哥們一起住好幾天,好心情全寫臉上。

三個人跑到隔壁超市去采購東西。超市有專門給小孩推的那種矮矮小小的購物車,嘟嘟抓着它像抓着全世界,興奮地直喘氣,一雙小短腿這會兒跑得比誰都快,一轉彎就在幾排貨架後面消失了蹤跡。

這就苦了李亮,前前後後跟着找,嘟嘟又聽不見,只能靠他眼神搜索。徐晨倒是不急,閑庭散步的悠閑樣子氣得李亮忿忿不平:“你倒是幫個忙啊。”

“跑不掉,不要太護着。”

這人心眼真大。

眼看嘟嘟在貨架後面轉了幾圈,确實又準确尋回來的樣子。李亮在心裏暗暗下決心要去某寶上淘一款“小孩不亂跑機”,一頭牽着嘟嘟,一頭牽他手裏。

徐晨在一排調料貨架前逛了半天,發現對面李亮和嘟嘟一大一小兩人鬼鬼祟祟的、他眯眯眼睛一看超市天花板上挂的指示牌—糖果。

“過來。”

兩人裝沒聽見。

“李亮。”

大名都喊出來了。

對面還是不吭聲,但貨架的縫隙裏看過去,這兩人吓得在原地不敢動了。于是徐晨加大籌碼:

“我數到三,不過來我就過去了。晚上沒晚飯吃,一,二……”

話音剛落,兩人吞吞吐吐從對面跑出來,手心裏拽着一報巧克力一包橡皮糖。

“這個,哥哥,就兩包。保證不多吃,一天一顆。”

嘟嘟配合地拼了命地點頭,和李亮一起瞪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瞅他。徐晨承認自己一瞬間心軟了,真的是軟的死死的、

“不行!巧克力和糖只能選一樣。”

一大一小發出失望的聲音,撲上來想用“肉體”戰術賄賂他,小的抱着徐晨大腿,大的趴他肩窩處可勁兒蹭,徐晨可疑地紅了耳朵。

“咳,那就,只能買兩包。”

毫無原則的男人。

“萬歲!計劃通!”李亮抱着徐晨在他臉上狠狠“吧唧”一大口。

三個人正商量着晚上吃什麽,李亮和嘟嘟堅持想要吃火鍋,徐晨的潔癖症就在這種時候發作了,他平生最不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在密閉空間內吃火鍋,如果是店裏也就算了,大不了回去扒光了用消毒水泡一泡。但如果是在自己家煮,那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所有能吸味兒的窗簾、床單、沙發布上全都會染上一層火鍋味兒,經久不衰。

徐晨果斷拒絕,三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他手機響了。羅子君打來電話問他們住得可還适應。

“很好,謝謝啊。”

“好就行,我就這麽問一聲。”

“你過年不回去?”

“不回,父母在國外,我呢單身狗一條,能回哪兒去?”

徐晨皺起眉頭,李亮就在一邊用手機打字給他看:叫羅來吃飯,算謝謝他。

徐晨就問羅子君:“今天沒安排吧?過來吃晚飯?”

“行啊。”羅子君一聽有飯蹭,平時懶懶散散的聲音頓時都亮堂起來。

“想吃什麽?”

“随便,要飯的哪敢挑食?”

“今天你做主,就當謝謝你幫的忙。”

“嘿行,夠意思,那就……火鍋吧!”

徐晨看着在舉着嘟嘟手一起比“耶”的李亮,突然很想把剛才那句話吃回去。

“行了別貧過來幫忙。”

李亮一蹦一跳蹭過來挽起袖子:“要洗菜麽?”

“對,這些土豆、菠菜和香菇都洗了,會切麽?”

“啊?會……的吧?”李亮也不是很确定,但想想無非就是把菜切成塊,應該也沒什麽難度,就自告奮勇接下了。

徐晨在另一邊的爐子上炖着銀耳蓮子羹。

“晨哥你連甜品都會?!太厲害了!”李亮湊過頭去,徐晨舀了一勺吹吹涼湊到他嘴邊。

“甜麽?”

“還成,再加點糖行麽?”

李亮翻箱倒櫃去找白砂糖,被徐晨一掌拍開:“白糖上火,我不買了桂花蜜麽?”

李亮瞪着大眼睛眨啊眨的。

“別愣着,土豆皮刨了切塊。”

“遵命!”

這一刻,李亮覺得徐晨在案板和爐竈前來回忙碌的樣子,特別性感。廚房裏升騰起來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窗,蒙了厚厚一層霧,也瞬間讓這間屋子微妙地伸出一股“家”的味道。

嘟嘟“噠噠噠”蹦過來,又“噠噠噠”蹦過去,李亮也弄了一勺銀耳羹,抓着他試吃,小孩眨巴兩下嘴,翹起大拇指。

“好喝嗎?”

“嗯!”

徐晨在廚房默默笑開了。

說好了時來蹭晚飯,徐晨和李亮都以為羅子君下午就會來,畢竟他之前那高興樣兒還真不是裝的。可惜他們還是低估了這位爺的懶散,天都黑了,鍋裏的水都咕嘟咕嘟了。他才姍姍來遲。還是他倆看到嘟嘟扒拉着陽臺邊一跳一跳往外探,吓得一個箭步沖過去把小東西攔腰抱回屋,才看到陽臺底下,一肚子拉渣的大男人,大冬天的還穿着大拖鞋,拎着好幾壇酒站在那兒朝他們笑嘻嘻揮手。

是的,是“幾壇酒”。紅紙封口的茶色大缸滿滿三大壇,往廚房一放,都沒開封口酒香就飄滿了整個房間。

“陳年的桂花釀,我壓箱底的,都拿來給你了。”

“謝謝啊,剛好飯點。你真能挑時間。”徐晨給他雙筷子,可以開吃了。

嘟嘟看到羅子君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仿佛肉眼可見的背上汗毛全豎起來了。

“小東西又見面了。”羅子君笑得眯了眼睛,懶洋洋把手插在嘟嘟頭發裏扒拉幾下。嘟嘟也不敢動,半張小臉都快埋到碗裏去了。李亮把他揪出來,給他把展上的醬汁都抹幹淨,再細細地把他碗裏冷了的肉和剛燙好的對換。

徐晨就負責在鍋裏使勁涮肉,涮完了分到大夥盤裏。李亮把徐晨插在碗裏的筷子拔出來:“哥你這筷子不能這樣插,都說好幾遍了。”

“封建迷信。”

“不是,老一輩人都這麽說。”

徐晨夾了一筷子肉喂給李亮:“張嘴。”

“啊——真的,還有吃飯不要坐對角,氣兒不順。”

徐晨無奈地選擇性忽略,羅子君端着碗酒,斜靠在沙發上,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你們這同居生活看來還挺适應,可喜可賀。”

同居?徐晨挑挑眉。想想還确實是,羅子君要不說,他自己壓根就沒意識到,他和李亮,這就算同居了,加上個嘟嘟,算是還提前體驗了把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

“大過年的,你有什麽安排?”徐晨又替羅子君把酒滿上。

“沒安排,吃吃喝喝四海為家。”

徐晨說:“你這人怎麽神神叨叨的?”

“彼此彼此,你這人的嘴也不太動聽又事兒,要不是有我們亮亮,你得打一輩子光棍。”

“是我的亮亮,謝謝。”

“我們的。”

“我的。學長,嘴是用來吃飯的。”

李亮在一邊對兩個幼稚鬼偷偷翻白眼。

飯吃到一半,有個八十年代古怪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吓了徐晨和李亮一大跳。羅子君倒是不慌不忙從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掏出個市面上已經快絕種的直板手機,還是某某亞的最老款。

剛接通,隔着屏幕都能聽到謾罵聲。吓得李亮一哆嗦,筷子差點掉到火鍋湯裏。

羅子君慢悠悠也不答複,感覺還特別下飯的樣,聽了十來分鐘對面兒連綿不絕的罵聲,終于挂了電話。徐晨李亮滿臉同情地看着他,一副“你是不是和誰有殺父之仇”的樣子。

“前天表白牆上,有個人說他追了三年的姑娘,被我一出戲就勾走了,天天抱着我照片犯花癡。”

“你挖人牆角了?”

“開玩笑,我連小姑娘姓什麽都不知道。”

徐晨刷開手機去看刷那帖子,刷完之後覺得別人追殺他可能不完全是因為這件事。因為羅子君這個人在別人的抱怨貼下面,盯着明晃晃大名回複:那不如我也勾勾你,你倆就有共同語言了。

“容我多問一句,你的號碼他哪兒來的?”

“我給的啊。”

“???”

“他說你有本事給我電話,我就給了。”

徐晨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在跳動:“你可以屏蔽的。”

李亮:“他大概樂在其中,是個,是個抖M。”

“抖M是什麽?”

“…………”

羅子君笑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去碰他們碗:“不是大事,來者皆是客,喝酒!”

羅子君其實吃得很少,整頓飯一直在喝酒,但他發現了一個名叫“投喂”的新樂趣,嘟嘟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吃東西,他就一手攬着他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不拿酒碗的時候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喂他,從牛肉到蔬菜,從蔬菜到菌菇,從菌菇再到丸子。說來奇怪,他喂什麽,嘟嘟就吃什麽。

徐晨和李亮也省事兒,兩人頭湊頭自己說着悄悄話。羅子君偶爾看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嘟嘟看他碗裏沒酒了,就畢恭畢敬地給他滿上。

“謝謝。”羅子君拿筷子占了酒,在桌上寫字給嘟嘟看。

嘟嘟咯咯咯一笑笑了,羅子君就也就跟着笑。李亮誇誇拍了兩張合影,發上朋友圈,胖子迅速點贊,跟着發來微信:哥幾個挺熱鬧啊,別忘了年三十來吃飯。

李亮回他:我想帶個人來。

胖子:羅子君?行啊,多個人多副碗筷的事兒,來呗。

窗外,不知誰家的窗戶裏咿咿呀呀有戲曲聲飄出來,還有走調的卡拉OK聲在小區上空盤旋,而冬夜裏,忽然就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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