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千金之擔

“你們應該去專門的聾啞人學校或者陽光學校問一下,不是我們不收,正常……普通學校只能照顧到絕大多數孩子的學習能力,你們小孩就算進來,也不可能跟得上節奏,時間長了,他發現自己反正也聽不懂,學習積極性就沒了,再加上這裏都是……健全的孩子,難免發生口角,對他身心發育也很不好。”

為了嘟嘟讀書的事兒,徐晨和李亮一有空就去本市所有的公立私立學校一家一家打聽,想看看有沒有學校願意接受嘟嘟的情況,跑了很久也沒有什麽結果。

學校要顧及升學率,而且他們說的話也比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可是嘟嘟主觀上拒絕去那些學校,拒絕承認自己和其他殘疾兒童一樣,就根本不會去陽光學校。

眼看他已經過學齡期很久了,福利院別的孩子都高高興興背着書包上學校,嘟嘟每到這時候就默默走開。

他懂的,孩子雖然年紀小,心裏和明鏡似的。

“您再考慮一下,我們保證他不會拉低貴校整體升學率,家裏會全力配合。”

“真不行,你還是去別地兒問問吧。”

徐晨懇切地哀求了半天,滿心的希望還是破滅了。李亮難過地拽着他,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個人,在大學剛見到的時候,多牛啊,滿身的驕傲,誰能讓他低頭?現在他折了這滿身的傲骨,去懇求別的樣子,李亮實在不想再見到。他的晨哥,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他沒錢沒人脈,甚至連能出主意的腦子都沒有,什麽都做不了。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幾乎要把他摧垮。

晚上回到家,徐晨拖着滿身的疲憊進屋洗澡。

李亮趴在沙發上玩手機,心不在焉的,滿腦子都是白天他晨哥苦苦哀求的樣子。玩了一會兒,他有點煩躁地想大吼,手機狠狠往沙發上一丢,正好砸到徐晨的那個,屏幕突然亮起來,吓了李亮一大跳。

他以為手機被他砸壞了,趕緊捧起來看,就看到待機界面上一條顯眼的消息: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發信人是徐晨的媽媽。

偷看別人手機是不對的,哪怕是晨哥的手機,他也不能随便看,李亮咬着嘴唇心裏苦苦鬥争了半天,在看和不看間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扛住好奇心,悄悄解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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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等會兒主動認錯好了,他想。

徐晨手機的密碼太好猜了,六位數都是李亮的出生年月,一次就中。

他媽這條消息起源于上禮拜,前面的內容大概說是,她現在的老公在國外開了工作室,她和他商量了,願意把徐晨一起帶過去發展,順便嘟嘟的耳蝸如果在國外醫療條件也能更好。

消息收到之後,左等右等也一直沒等到徐晨的回複,今天就又來問了。

她說的句句在理,但是國外……李亮的心一沉。

徐晨洗完澡出來了的時候,光着膀子,褲子松松垮垮挂在股間,露出緊致漂亮的腰線,兩側的腹肌深深往下延伸,他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前劉海還滴着水半遮着眼睛。

看李亮捏着自己手機,徐晨也沒說什麽,李亮倒有點尴尬地解釋:“我剛以為砸到你手機了……那個……你媽來消息了。”

聽到這句話徐晨才稍微有點反應,吹頭發的背影一頓。

“哦。不用回。”李亮舔舔嘴唇,深吸口氣:“其實那個,你可以帶着嘟嘟去,把耳朵治好,說不定還有什麽更好的發展前景呢?”

徐晨吹頭發的動作停下來了,但背對着他沒有回頭:“什麽意思?要分開?”

“不是不是,不是分,是而且出國也不一定就是分……手……”李亮越說越小聲,因為談話氛圍顯而易見地不友好起來,徐晨拔了吹風機跑到浴室鎖上門。

“不可能,你別想了。”

談話就此終結,李亮抱着靠墊滾到床裏頭去睡了,等徐晨出來,他又翻了個身窩到他懷裏,貼着他晨哥的胸口蹭蹭。徐晨又瘦了,抱着他都能摸到背後肩胛骨的輪廓,有點紮手。

李亮也不想分開,但他根本想不到什麽好的解決法子,只知道最近自己淩晨回家,觀察在睡夢裏的徐晨,發現他晨哥最近熟睡的時候都皺着眉頭,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擔子,所有兩難的選擇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在夢裏都難受。

一個人難受,另一個人就跟着一起難受。

徐晨嘆口氣,撸撸他頭發:“睡吧。”

轉眼又快臨近過年了,徐晨和李亮終于得空,回福利院去看小孩們,順便和院長商量下這讀書的事兒。

院長嘆口氣:“他抗拒去陽光學校,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徐晨點點頭:“可能是我們從小給他灌輸的意識,就是他是個正常人,突然看到那所學校裏其他孩子,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正常,他害怕,就本能地抗拒。”

但辦學的規矩就是規矩,別人不破例,你一點辦法沒有。

雖然是嚴冬,今天太陽卻很好,徐晨和李亮帶了不少吃的玩的,李亮還特意帶了那把他視若珍寶的桃花木吉他,一群小孩歡天喜地的圍在他身邊,纏着他要聽歌。李亮就好脾氣地統統滿足他們。有小朋友對嘟嘟說:“你哥哥真厲害!”

嘟嘟知道他在誇李亮,驕傲的小臉上神采奕奕的,雖然他沒爸爸媽媽,但他有三個特別了不起的哥哥。

唱歌的一個,外面和院長聊天的一個,還有那個在花壇邊上籠着袖子裝二大爺的大帥逼……好吧……也是一個。

徐晨踢踢羅子君的腳跟:“你什麽時候來的?”

羅子君說:“嘿嘿,我最近一得空就來,這兒好啊還清靜。”

院長也誇他:“小羅好,最近多虧他一直來幫我做義工,還老是給福利院送東西,我都不好意思了。”

徐晨撇嘴,表示還真不信他這十指不沾春水的樣子能幹什麽實實在在的活。

羅子君往太陽底下一躺,舒服地眼睛眯成兩條線:“誰說我做的?我雇人打掃的。”

裏裏外外翻修,大掃除,添置新物件,每個教室甚至都給裝上了空調和電視,他還給院長和老師送了不少化妝品和包包,說是馬上要過年了,圖個喜慶,樂得大家合不攏嘴。

“沒事,我有錢。”羅子君這樣說的時候,徐晨真的很想把他掐死在園裏那顆銀杏樹下,來年好化作春泥又護花。

“徐晨小哥哥。”羅子君閉着眼睛,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我有錢。”

徐晨還是冷冰冰:“知道,不需要。”

羅子君嘴裏嘟囔了兩句什麽,不再說話,一心一意開始搗鼓花壇裏的花。說來也奇怪,這個人自己邋裏邋遢不修邊幅,飯不會做衣服不會洗,除了有錢和嘴賤別的一無是處的樣子,弄起那些個花花草草倒是相當有耐心。

學校社團外面天臺上還有個他的私人花圃,花果蔬菜樣樣都有,他一頭紮進去能呆上大半天,現在連帶着嘟嘟也十分喜歡擺弄那些東西了,這點和李亮的老板許文遠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錢人大概都喜歡有個什麽燒錢的癖好,方便消耗精力。

該死的有錢人。

李亮還在不遠處又唱又跳的,嘟嘟也很高興,拉着他的衣角,一起沒頭沒腦地瞎蹦跶。

他和徐晨已經是這家福利院的常客了,大部分護工和老師都很熟悉他們,就連門口的保安們每次也總要和他們拉扯一會兒家常。

這些孩子,大部分因為有先天疾病,被父母和家裏抛棄,也沒什麽學習能力,所以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只能是玩耍,有些甚至肢體殘疾,沒法好好走路,只能扶着小板凳慢慢挪動,可以移動的範圍就只有走廊和過道。

但他們依然渴望外面的世界,每次徐晨他們來,帶着那些能唱能跳的去操場上做游戲,那些不能出去的孩子就會扒着小窗,羨慕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

他們大部分長得很瘦弱,小手冰涼,但總也向往外面陽光普照的世界。

他們又站了一會兒,院長說:“現在國內制度就是這樣,有缺陷的孩子正常學校一般不接納,有的甚至連聾啞學校也不接納,國外倒還有可能。”

徐晨沉默了,李亮走過來說:“晨哥,我們要不去國外吧。”

“不去,你唱歌呢?國內發展都還在起步,國外哪有那麽容易生存?”

“總能活的吧?”

“活就行了麽?活着你就滿足了麽?我不想。”徐晨音量都提高了,好些孩子都好奇地看過來,他深吸一口氣:“總之你別管了,顧好你自己,辦法會有的。”

“有辦法有辦法,哪有什麽辦法,這句話都說了大半年了想到法子了麽?”

徐晨愣住了,李亮還是第一次對他這麽嗆聲,瘦弱的身板因為激動,止不住地在抖,連聲音都是抖的。

但他還是要說:“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護着我了,從大學開始,什麽都是你在做,什麽都是你在扛,可是你累了,你也是人,我不想看到你這樣,你讓我為你犧牲一次不行嗎?!”

院長招呼孩子們到一邊玩去了。徐晨聽李亮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一句反駁的話竟然都說不出口。

羅子君懶洋洋的聲音又響起來:“讓小兔崽子搬來和我住吧,讀不了書就不讀了,我教他。”

院長一臉震驚。

徐晨想,還是把這人挖坑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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