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女漢紙口十六

“豫州城平安縣,距離京中甚遠,臨近江南。”我規規矩矩的答話,視線卻不由自主的望着傅紹言的方向瞄了過去,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在聽見這個地方時,傅紹言的臉上并沒有過多的表情。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對上了我,“豫州是個好地方,南延過境,便是雲國之封地,想來豫州那裏,怕是有不少雲國的人來往。”

葉紀玄聽言,不由偏頭詢問:“雲國?我記得那雲國的君主自從十年前消失後,連着雲國的王都也銷聲匿跡,我跟着我父親的軍隊曾經越境去過南下雲國之地一次,王都已然成廢墟!”

傅紹言颔首,“說來,那也是極其令人慘痛的事情,想當年,雲國之地是何等的繁榮。”

葉紀玄哈哈笑了兩聲,将面前的美酒一飲而盡,大聲道:“再繁榮又如何?我齊國的男兒個個皆是骁勇善戰之輩,那雲國的将領還不是戰敗在我們的長槍中!”

我豎着耳朵聽着他們的對話,雲國,我也曾是有所聽聞,十年前,雲國同赫連家的葉将軍對戰在南下的赤虎關,雲國大敗,連着當時禦駕親征的雲國君王也消失不見,再後來,便是雲國破滅,南下的城池被齊軍攻占,而朱扒皮來到豫州城開店之前,似乎亦是雲國之人。

然而這些辛秘同我無多大關系,作為一個平頭百姓,我所思量的不過是如何過好日子,如何在這京中立足,如何邁身京中勳貴,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蕭正銘似乎不愛聽他們所言,兀自吃着小二端上的吃食,一邊還在念叨:“同你們聊天真是沒意思,說那些幾十年的往事作甚?傅大哥有心關心這些,不如上侯府做客,我娘同我二姐可是天天念叨着你!”

“聽小侯爺如此說,是不是紹言你的好事将近了?蕭家二小姐乃是京城雙秀之一,紹言若是娶了她,不知要羨煞多少人!”葉紀玄在一旁打趣到,口中多有調侃。

我聽言,也擡了頭望向對座那身姿格外挺拔俊秀的少年郎,可傅紹言卻是淡淡一笑,既不否認也不應答,只淡淡道:“蕭二小姐如今還未及笄,你們這麽說,我到是無礙,可若辱沒了蕭姑娘的名聲,我倒是罪無可恕了!”

蕭正銘卻是道:“傅大哥總是這般淡定,你可知我二姐這些日子在家中都做些什麽麽?她将你去年在詩會題的詩句裝裱在書房中,日日臨摹,道要同你寫出一模一樣的出來!”

葉紀玄卻是笑了,“小侯爺你如此拆蕭二姑娘的臺,等她得知可不修理你!”

我聽着他們三人言語,喝掉杯中我這未曾嘗過的葡萄酒,冰冷的液體入喉,卻是熱燙異常,甜中帶辛,硬是将整個胃腔灼燒的火熱。

微微眯着眼抹掉嘴角的酒漬,冷不丁卻傳來傅紹言的問話,“怎麽樣,莫四公子,這酒的滋味如何?”

他一出聲,吓得我将還未咽入腹中的酒水嗆到口鼻中。

眼見失了禮數,我甚是慌忙的擦拭着面上,微咳了幾聲這才道:“酒是好酒,但予我這等不懂酒的人卻是暴殄天物了!”

Advertisement

葉紀玄聽言,瞧着我道:“莫四公子倒是有趣!”

然而,腹中的灼熱感消失後,便是一陣劇痛,那邊三人還在說話,我強鎮定着面色坐在一旁,心中後悔的要死,早知道,就不該碰那勞什子水酒。

好不容易挨到這頓飯結束,見他們三人起身,我也是如釋重負,捂着小腹強作無礙的站起了身子。

跨出了雲鶴樓,他們三人還在寒暄,我痛的挪動着腳步,将身子依靠在馬車邊。

“我同紀玄還要前往太傅府中的議事廳,先拜別了!”傅紹言如是說,眼光卻瞄到了我這邊,出言詢問道:“莫四公子臉色這麽差,可是身子不适?”

“才一杯酒,便是這副模樣,莫四公子,看來你的酒量可得好好練練了!”葉紀玄瞧着我的樣子,大聲笑道。

葉紀玄這麽一嘲笑,衆人也就将我的腹痛當做醉酒之态,這也到好,于是,我也扶着馬車車欄吃力的道:“葉大人說的極是!”

他們二人終于走遠,蕭正銘送我道莫府門口,下了馬車後,我突然想到了什麽,抹了一把頭上滲出的密汗,忍着疼痛,斟酌了半天這才出口問他:“皇上病重,不知小侯爺知道皇上這是什麽病?前去探望沒有?”

蕭正銘一聽,面色瞬間變了色,“你做這個做什麽?”

想必蕭正銘定然是清楚些事情,我抓着他繼續追問道:“小侯爺知道些什麽?”

“你怎麽如此關心皇上?”蕭正銘擰了眉,對我發問的用意似乎有些不解。

見他此,我只好道:“皇上予我有恩,我能進莫府,便是皇上幫的忙,如今皇上病重,我無能為力,只能關心一二!”

“他病重至今,我未曾前去探望過他,不過——”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對着前後左右望了望,這才偷偷的附在我的耳邊對着我道:“我只同你說,你可要保密了,皇上似乎自小便有病重,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幾回,具體我也不知,你心中知道就好,切不要對外胡言亂語,會砍腦袋的!”說着,蕭正銘比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說着,他便翻上了馬車,莫府的下人瞧見是侯府中的馬車,立馬上前道別,一個勁的道:“小侯爺慢走!”

我立在莫府的臺階上,望着蕭正銘遠去的身影,對他的話卻陷入了沉思。

然而未思考幾分,下腹便有一陣墜痛,一旁的下人瞧見,頓時湧上來,關切問道:“四少爺這是怎麽了?小人這就喚大夫前來!”

我卻是撐着一口氣道:“去瓊院将三姨娘喊來就好!”

娘聽到消息匆匆趕來,她關上了竹軒的院子門,瞧着我痛的面色慘白的模樣,神色一慌,趕緊将我扶在了一旁,我捂着下腹只覺身下的熱潮一波一波,娘看了我幾眼,思索了幾分,臉上的慌張之色便慢慢褪去,翻着箱壟找出一身趕緊的衣物給我換上。

娘看着換下的滿是血跡的稠褲有些發愁,我卻是下了床,找了火盆,在屋子裏靜悄悄的點了火,将之一把燒的幹淨。

娘和我望着盆中的火苗一點一點的熄滅,這才嘆了一口氣,神色盡是惆悵,“阿辛,我們既然瞞住了你爹,就得一直瞞下去。”

我撥了撥火盆中的灰燼,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再怎麽僞裝,我終究不是男兒身,而下腹處的疼痛感,便是預示着這條扮成男子身份的路将會走得更艱難。

我丢了手中的木條,輕聲問娘:“一直是多久?”

若是再過幾年,莫無康要将好人家的姑娘嫁給我怎麽辦?這麽一想,我立馬吓了一跳!

娘卻是一把摟着我,抹了眼中的淚水道:“阿辛,你自小聰明懂事,娘一直不後悔将你扮成男兒,在京中再過幾年,依你莫家庶女的身份免不了被大太太安排婚事,娘知道作為大戶人家庶女的痛,可如今你是男兒便不一樣,你好好在太學中學習,等過幾年在京中掙得了功名,存了錢,我們便離開莫家。有了錢,我們可以回平安鎮,也可以去娘的老家江南,或者是其他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

娘給我的未來畫了一張大餅,可是,她說的對,只有莫家四少爺的身份才能做我莫止辛一切所不能做的。

我靜靜的抱着她,想着若幹年前,我們在街頭受苦受凍的情景,想着我們穿着一身舊衣被城中的百姓譏笑諷刺的場景,想着那破舊的木屋中那總是空空的米缸,想着娘病重躺在床上我們卻沒有錢請大夫的情形。

而這樣貧苦而艱難的日子,我們卻是不願意再來一次。

火盆中上浮的熱氣還在面頰中回繞,我安撫着身旁多年相依為命的親人,低聲道:“娘,我都聽你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傍晚,大太太喊我同娘前去問話。

“今日四少爺身體可是不舒服?”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細細瞧着我。

娘坐在一旁低聲道:“四少爺今日在外面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一時腹痛,現在已經無大礙,大太太放心!”

大太太彎了唇,轉頭瞧向我:“那就好,聽說是小侯爺親自送回來的?三姨娘,你的兒子真有本事,這麽快就同侯府攀上了關系!”

大太太的話說完,一旁的莫止昊掀開簾子邁了進來,“哼,真是沒骨氣,攀着那蕭正銘,真是丢我們莫家人的臉!”

“止昊,來娘這邊!”大太太也不訓斥他,而是帶着笑意将莫止昊摟在了身邊。

“那蕭家的小侯爺可是蕭府正經的嫡子,将來可是要繼承侯位的,你同這樣身份的人來往對莫家也是好事,但你可要時刻記好自己的本分,庶子同嫡子之間本就是難以逾越的鴻溝,那小侯爺也深知這個道理,你切莫要同這樣身份的人走得太近,免得到時候鬧成笑話丢了莫家人的身份!”

大太太這番話軟中帶硬,語氣雖溫軟,卻是字字句句在不滿我同蕭正銘走得過近這件事。

我聽言,便是恭順答應:“大太太所說的,止辛一定銘記在心。”

大太太很滿意我溫順容易掌控的模樣,她偏了頭對着莫安儀道:“明日下午侯府的老夫人舉辦賞花宴,你将止昊也一同帶了去,平陽王世子同那葉将軍家的幾位嫡子也前去,讓止昊多認識些人也好。”

莫安儀卻是轉臉對着大太太道:“帶着他去?娘莫非忘記了,當年我便是帶着五弟前去榮平公主的詩宴,他竟然同平武王家的小郡主起了争執,你讓我如何帶他去?”

“不準叫我五弟?!”莫止昊一下子掙脫了大太太的身子,對着莫安儀大聲道。

莫安儀卻是眉頭一擰,“娘,你可好好瞧瞧,在家中對着我這樣的大姐也敢如此大呼小叫,去了外頭才是丢我莫家人的面子!”

大太太此刻卻是臉上漸露冷意,“安儀!看來教習嬷嬷這幾日教會你的規矩你都忘了!”

“吵什麽吵!一回來便聽見這裏熱鬧極了,吵得我渾身不舒服!”一聲威喝,吓得衆人皆是一驚。

莫止昊也閉了嘴巴安安靜靜的縮在大太太的身邊,莫無康邁了步子進來,二姨娘極其貼心的上前,将莫無康外衣的前襟口解開,“老爺今日怎麽回來怎麽早?”

莫無康瞧了衆人一眼,這才卷了袖子坐在了大太太的身旁,“今日去了一趟宮中,皇上下了一道旨意予我。”

我猛然擡頭,甚是驚詫的望着他,皇上?皇上回宮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