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漢紙口二三

我疑惑中,又翻上了馬車,腦海中卻是閃現過剛剛那令牌上的圖案,雕刻的乃是一只金鳳模樣,在宮中能拿得出這樣令牌的人,斷然不是皇上,莫非是蕭太後?

太後喜歡柳三的畫,但為何要抓賣畫的人?

皇族中人的心思真是難猜,我搖了搖頭,從馬車上下來,往福寧宮趕去。天氣漸冷,偶爾見飄雪緩緩落下,空曠的宮道上來往的宮人步伐匆匆,我兀自邁着腳,踢踏着步伐。

朝中似乎已經散朝,遠遠的,能從看見從正大光明殿魚貫而出的官員,人群中,一眼便能看見人群中那穿着黑色的繡着金龍王服的赫連瑾,他垂着衣袖站在臺階的風口處,身形不高,可立在臺階上,卻将脊背挺的筆直。

我知道今日朝中,他定然會提起平陽王府中的事情,而然最終局勢會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加快了步伐,往福寧宮趕去。

福寧宮的宮人早已熟記我的面孔,瞧見我趕來,便主動放了行,我卻不進去,立在了福寧宮的門口等着赫連瑾。

外頭的寒氣太盛,我将手揣在衣袖中,望着天空稀稀落落的飄雪,腦海中卻想起在高臺上所見的一幕,蕭太後一現身,衆臣行禮,她身旁的帝王卻像被刻意忽視了一般,就連金色的身影也變得黯然無光。

世人皆不是聖人,被這樣對待,大抵心中皆有怨恨吧,倒是我昨日的那番話,對皇上來說,委實有些太過苛刻。

垂着頭,我心中這樣想着,卻見熟悉的話音的從遠方傳來,靜靜的落入了耳畔。

“蕭太後今日命臣等起草京中官員調動一事,且臣私下派人查探,發現蕭侯爺近期派出了幕僚查探當年司馬家一事,但臣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臣趕往當年司馬家逃亡的故居時,意外的發現了太傅的人手——”

忽然,話音戛然而止,我豎着耳朵,卻聽見赫連瑾的責問: “你怎麽會門口處等待?”

我擡頭,一眼便看見了赫連瑾身邊的傅紹言,他們一路走來,雪花早就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痕跡,而傅紹言墨黑色眉間,更是染了幾片白雪,他停住了話,神色淡淡的望着我。

一看見他黑色如深潭的瞳孔,我很快垂下了視線,恭敬的回答着赫連瑾的問話:“剛剛看見皇上下朝,便想着在這宮門處等候着皇上。”

傅紹言卻在此刻發了話,向來淡漠的神色卻顯露了難得的詫異之色:“原來,皇上欽點的侍讀竟然是你!”

赫連瑾卻是伸出了手,伸到我的面前,沒等我反應,便是一把撸掉了我頭上的雪花,收了手,便對着我道:“外面起風了,你們都随朕進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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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瑾同傅紹言走在前頭,眼看着他們要走遠,我趕緊邁開了腳步,匆匆跟上,行走中,心緒卻是在不停翻湧。

剛剛傅紹言那一番話是什麽意思,莫非在朝中着實不起眼的傅家竟然是赫連瑾的人?邁進了太和殿,赫連瑾跨入了內閣換衣服,我同傅紹言立在大殿中等候着他。

外面的雪花越來越密集,不時有飛雪飄了進來,太和殿的小宮女們将殿內的兩扇門都合了上,殿內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而雪花,也只能透過镂花的窗戶去看他們紛飛的身影。

“莫小公子的模樣看起來了甚是眼熟,傅某總覺得,在什麽地方似乎見過你?”突然,傅紹言出聲打破了這屋子裏的平靜,他清冷的發問一下子讓我的心猛然揪了起來。

沒等我出聲,他望着我突然恍然大悟了開來,“我想起來了,莫公子同我在古玩店有過一面之緣,但莫小公子自從進了莫家,整個人的穿着和氣度都變了一個模樣,我竟是一眼沒認出來。”

我回望着他,瞧着他這般神色,心中不免還是一陣失落,他到底還是忘記了,其實,早在六年前我們就曾見過面。

我還深刻的記得,那也是一個下雪天。

我抿着唇望着他,脫口而出的竟是:“草民身份低微,傅大人一時沒有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的話語剛落,傅紹言那冷漠的面容卻是有了微微一絲動容,他的眼中閃爍了什麽,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終難得彎了唇角道:“看來,莫小公子心中怕是對我有幾分怨氣。”

怨氣,怎麽會有怨氣呢?我剛想出口解釋,卻聽見腳步聲傳來,赫連瑾換了一身墨灰色的錦袍落在了案幾上的太師椅上。

他今日的氣色似乎仍不好,神色也多憂慮,他對上傅紹言開口道:“你同朕所說的事,朕已經知曉,蕭鴻既然已經開始觊觎朱雀印,司馬家人的消息還是要盡快着手的好!”

傅紹言點頭應下,接着又道:“前幾日平陽王府的事情,蕭太後在一旁提侯爺脫罪,此事怕是不太好辦,且那兇手早就自盡在牢獄中,想要定侯爺的罪名更是難上加難,皇上切莫沖動!”

赫連瑾難得溫順的點了點頭,繼續吩咐道:“太後手中的那份官員調動,傅大人草拟之前,暗中送一份入福寧宮,桂公公是朕的人,你送來且不用避諱他!”

傅紹言聽言,突然又躊躇開口,“平陽王今日在朝堂中控訴蕭侯爺暗中買兇這件事,莫丞相卻是難得沒有為蕭家的人辯護,臣懷疑丞相還有後手,皇上要多加小心。”

我一聽,想起昨日莫無康對那血珊瑚的寶貝樣,怕是他暗中同平陽王見了面,平陽王以貴禮封住了他的嘴,讓他不插手此事,看來朝中人說丞相又奸又貪,這話是不無道理的。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傅紹言已經領命轉身,臨走前,他的視線掠過我,卻沒有在我身上的停留,這便跨門而出了。

等他走後,赫連瑾則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提起了筆不知道在窸窸窣窣的寫些什麽。

我想起了昨日自己的太過大膽的話語,心中難免有些忐忑,而自從我邁入太和殿後,赫連瑾便只顧同着傅紹言說正事,這傅紹言走後,也不曾吩咐我入座,我這兩條腿站的委實有點酸。

“皇上,”我忍不住的開口喚他,想着剛進門還好好的,怎麽這個時候又将我當做空氣。

赫連瑾似乎誠心要将我晾在一邊,硬是沒有理我。

桂公公從外殿端來了熱茶和熱騰騰的點心,那瓷碗中的餡餅估計是梅花餡的,桂公公一走進來,便是撲鼻誘人的梅花香。

赫連瑾徑直喝了一杯熱茶,又垂下頭,繼續寫着什麽,任由他一旁還散發着熱氣的糕點逐漸變涼。

早上出來的太匆忙,喝的那點熱粥根本捱不到午膳,空氣中到處彌漫着這個甜美的香氣,硬是讓我腹中暗自鳴叫。

好在暖爐中的炭火發出的鉻渣鉻渣的聲響遮擋住了我的這份尴尬,我擡了眼瞄了瞄赫連瑾那邊的動作,兀自在口中默聲背起了昨日剛抄的《朱子家訓》。

一見我這邊沒了動作,赫連瑾卻像是沉不住氣般很快丢了筆,對着我這般泰然的模樣氣憤道:“昨日你如此出言不遜,公然藐視朕的威嚴,你可認錯!”

小皇帝向來臉皮薄,但昨日的我也多有沖動,每個都有自己的憂愁和苦楚,赫連瑾作為皇上,他的身上定然有比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更為艱辛的路途要走。

想到此,我真誠的認錯:“皇上所言極是,草民說話太欠考慮了!”

哪知,我剛低頭,赫連瑾卻迫不及待的要打自己的臉,他低頭望着自己手中的字跡,沉着聲音道:“昨日,你說的對!是朕,是朕一直将自己封在自己的世界,走不出來。”

我錯愕的擡頭,靜靜的望着他,他有些別扭的握着筆,接着道:“是朕的思維出了偏差,是朕太過抱怨,皇權向來是靠争奪的,朕沒有其他兄弟,沒有經歷過太多的皇儲争殺,一出生便是冠以太子之名。太子之位,皇位,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父皇在世時,宮中人對我多有尊敬,可是,一旦父皇過世,蕭太後同蕭侯爺狼子野心,慢慢将手伸入朝堂中,朕惶恐一切的變故卻是無能為力,一直将自己所在怨恨的殼子中,直到現在仍然不肯正式面對自己。”

果然,太過順風順水的人生不好,只要經歷一丁點挫折便會将自己陷入絕境中,再也爬不出來。

赫連瑾這一番自我剖白,頓時讓我有些誠惶誠恐。

可是,赫連瑾似乎憋了一肚子話,他接着道:“朕不該固步自封,群臣侍主皆是以雄者為先,齊朝雖是赫連家當權,但是,天下沒有綿延萬年的王權,朕若如此沒用,定會有更強的人取代而之。”

“從今日起,朕更要勤勉自勵,不可再生怨忿之心,朕既為赫連家這一代君王,誓要将我屬于我赫連家的王權奪回手中,不辱我赫連家祖先的顏面!”赫連瑾将手中的筆握的生緊,臉上也是一片決然之色。

赫連瑾覺悟如此深,我心中大喜,連忙拍着他的馬屁道:“若草民将來入仕途,定要追随皇上,為皇上建功立業,立下汗馬功勞!”

赫連瑾卻不理睬我這等浮誇言語,緩了神色繼續道:“但今日,你仍然要留在宮中,朕的經書還有十八遍未抄,你此刻便動筆吧!”

我忍着腹中饑餓走到一旁,握了筆,心有不甘的攤開了一旁的長卷。

那邊,赫連瑾卻是瞧了一眼身旁的點心,對着桂公公道:“這盤子的東西涼了,你端去給莫侍讀!”

桂公公詫異的上前,伸出手摸了摸了盤子的底部,“這——”但他剩下的話到底沒說出來,便将盤子端到我面前。

哎,當皇帝的人果然矯情,東西涼了就不願吃了,再熱一熱不就好了麻!我在心中暗自腹诽,伸出的手卻不猶豫,然而咬了一口,卻發現裏頭的松軟的甜陷不冷不燙,真是适合入口,即刻低下了頭又小心的咬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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