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輕的喬丹·亨德森第一次将雙腳踏在安菲爾德的草皮上。上賽季球隊在英超的時候，他是在桑德蘭客場踢過利物浦之後才升上一線隊的，随後球隊就不幸降了級。所以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随隊來安菲爾德打過比賽。

這時候他正在進行熱身，可多少還是受到了安菲爾德主場氣氛的影響，耳邊響着兩隊球迷的歌聲。英格蘭各級聯賽球迷有唱歌的傳統，比如此刻，利物浦主場的球迷就在高唱，歌詞只有一句：“你們是哪裏來的小——男——孩兒？”

另一頭桑德蘭的球迷興高采烈地舉着他們的圍巾，開開心心地反複唱着：“我們是桑德蘭，說，我們是桑德蘭！”

亨德森知道他的一個表兄這時候也在看臺上，一邊唱一邊跳。一月裏的晚上，這座英格蘭西北部城市只有零上兩三度。球迷們一邊跳，口中一面呵着白汽，可是沒有一個人感到寒冷。

早先亨德森聽他的表兄說過，這次桑德蘭的球迷是集體坐大巴來的，并且嚴格要求集體行動，不允許落單，以防對方有“極端”球迷做出傷害客隊球迷的舉動。

但是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利物浦的球迷對桑德蘭的球迷還算是友善，雖然不至于“親如一家”，但是至少表現得客客氣氣的。

兩隊不是死敵，但不管怎麽樣，兩隊之前的交鋒是由桑德蘭逼平了利物浦，才會在這裏重賽。按說利物浦球迷不會對他們這麽客氣的，可是今天對方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和氣。

過了一會兒，謎底揭開，主隊的KOP看臺上打出了一幅标語：“安東，歡迎來到安菲爾德！”

原來，利物浦球迷的熱情與客氣，都是因為安東的一句話，請走了一個被利物浦抵制的《太陽報》記者，給了利物浦足夠的尊敬——這就足夠了，足夠利物浦的球迷把客隊那位年輕帥氣的主教練當做一個朋友來歡迎。

順帶的，桑德蘭的球員與球迷，也一起享受了“禮遇”。

少時，比賽即将開始，亨德森跟着隊友們一起回到了球員通道裏，準備出場。他們這次也都沒有料到主力前鋒文森特竟會坐在板凳上，但是安東在賽前布置戰術時講得非常清晰，他們每個人都很明确，知道自己要踢什麽位置，覆蓋哪些區域，傳什麽樣的球，所以，隊員們都只是将這次安東安排的“無鋒”戰術，當成了應對利物浦的一次“奇兵”。

畢竟球員們可聽不見BBC的解說弗萊徹正在向電視觀衆們解說：“貝尼特斯早在瓦倫西亞時期，就開始使用這一種奇特的戰術：陣中并不安排某名固定的前鋒執行突前任務，而是由中場的多名球員來輪流突擊，從而令對方後衛防不勝防。”

“這是一種充滿想象力的戰術，也曾被人認為是離經叛道。但是，貝尼特斯正是首先采用這種戰術的教練之一，而桑德蘭在他面前，擺出460的陣型，這是不是……有一句中國俗諺，好像叫做‘魯班門前弄大斧’？”

但是這些解說，亨德森聽不見，場上的球迷也聽不見。這時候利物浦的球迷已經開始唱起他們的隊歌《你永不獨行》，響亮的歌聲回蕩在偌大的球場之中，繪着“利物鳥”标志的旗幟在KOP看臺上上下翻飛。這歌聲，這景象，極大地震撼了亨德森——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在漸漸沸騰，他高擡着頭，雙手在背後緊緊地交握，內心只有一個感覺：

能在這座球場裏踢球，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在教練席跟前端正立着的安東，想着的卻是另一回事：“綠茵人生”的設定，實在是太真實太真實，那天晚上他在模拟器裏模拟的比賽，與眼前他在安菲爾德親身感到的現場氣氛相比，簡直一模一樣，難以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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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麽說，“綠茵人生”的研發者所完成的，是一項偉大的工作，“綠茵人生”如果将來能夠面世推廣，必然能夠轟動世界。安東由衷地為研發者感到驕傲。

但安東在模拟比賽的時候，雖然知道他沒有C羅這樣的巨星可用，可也遠未想到，連球隊的正印前鋒也要放在板凳上——可見人算不如天算，古人說這句話誠不我欺。

貝尼特斯是戰術大師，他本人又是首先使用“無鋒陣”這種戰術的教練之一，對這種陣型的長處和短處都非常熟悉。

但安東想要搏一搏的是，英超還沒有幾只球隊用過這種打法。安東陡然使出這種戰術，貝尼特斯固然知道其中詳情，但他的隊員要乍然将對應的戰術執行出來，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确切地說，這要看場上隊員的發揮。

很快，當值主裁吹響了比賽開始的哨音。

今天埃裏克森首發上場。他熟悉的位置是前腰，安東安排的這種戰術，讓他踢得很舒服。埃裏克森不斷在前場游曳，一旦接到隊友的傳球，埃裏克森随時觀察場上隊友的位置，并由他為支點發起進攻。

在前場接應的，有可能是打右邊路的努貝爾，也有可能是在左邊路試圖形成突破的瓊斯，也可能是神不知鬼不覺不知什麽時候就沖上去的隊長加納。

正如安東所言，這種戰術帶來的靈活性甚至是桑德蘭隊員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有技術細膩，傳球準确率極高的埃裏克森負責梳理前場，桑德蘭似乎一開場就掌握了主動。努貝爾和加納接連兩次對利物浦的球門造成了威脅，但是都被雷納和卡拉格一一化解了。

在場邊指揮比賽的貝尼特斯也急了，站在場邊大聲呼喊。客隊竟然用他曾經用得得心應手的戰術來對付自己的球隊，貝大帥能不急嗎？

關鍵時候，利物浦隊長傑拉德站了出來。比賽打了15分鐘左右，傑拉德已經意識到埃裏克森這個娃娃臉的金發小子正是桑德蘭組織進攻的核心。于是傑拉德果斷上前逼搶。

埃裏克森腳法好技術細膩，但是一個未滿18歲的小将，大賽的經驗自然比不上身經百戰的隊長傑拉德，被對方一搶，腳下的球就丢了。還沒等他轉身，身邊的加納已經飛快地沖回己方半場，回防去了。

如此被搶了有三五回，埃裏克森這一個點受到抑制，桑德蘭的攻勢明顯放緩，漸漸地多采取守勢，而托雷斯、庫伊特等人在桑德蘭門前拿到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托雷斯曾有一腳冷射，踢在球門框範圍之內。幸虧門将哈爾多松精神有夠集中，死死抱住了皮球，否則桑德蘭的球門已告失守。

但是，誰也沒有預想到的情形出現了——比賽第25分鐘，托雷斯在無球跑動時，突然在沒有身體接觸的情況下摔倒在地。

桑德蘭的隊長加納已經搶回了球權，但這時候還是踢出了界外。裁判看過托雷斯的情況，趕緊轉身招呼利物浦的隊醫進場。

隊醫與托雷斯對話的時候，貝尼特斯已經臉色非常難看，在場邊焦躁地踱着步。一邊替補席上坐着的恩果戈已經站起來，匆匆忙忙地熱身。

安東在一旁，緊皺着眉頭，一點喜色都沒有：這正是他賽前預料到的，托雷斯的身體狀況不好，容易受傷。他原本就猜測過，貝帥是否會選擇在這場足總杯重賽時讓托雷斯輪換——但是貝尼特斯還是堅持讓心愛的弟子首發。

但是安東也能理解貝尼特斯的選擇，因為本賽季成績不好，利物浦表現低迷，貝尼特斯已經備受批評，在壓力之下，他唯有盡遣主力，力求贏下這場比賽。

誰也不想出現這種情況，貝尼特斯尤其不想，可是這樣的事就在眼前發生了。

隊醫沖貝尼特斯做了一個換人的手勢，貝尼特斯立即安排恩果戈上場，替下受傷的托雷斯。托雷斯在隊醫的攙扶之下，一瘸一瘸地下場。安菲爾德裏一片死寂，球迷們都注意到金童在走向球員通道的時候，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這個動作令球迷心碎了——誰也不願意見到托雷斯用這種方式結束這一場比賽，就連客隊球迷也不願。

可是，這還沒完。安東就在距離貝尼特斯不遠的地方皺緊了眉頭。他的眼光緊緊地盯着利物浦的場上隊長，傑拉德。

利物浦球員友好地将界外球擲還給桑德蘭隊球員，比賽重新開始。但是很明顯，傑拉德的狀态也在急速下滑，似乎是腿筋有些問題。傑拉德幾次對埃裏克森的圍搶，竟然讓埃裏克森找到了突破的機會。年輕小将逐漸重拾自信，帶球突破也自如了不少，傳球的準确率也提升了。

而傑拉德……安東在一旁默默地想：恐怕是難以堅持完全場了——偏偏這是一場淘汰賽，打成平手還會打加時，甚至踢點球。

上半場，雙方都破門乏術，最終零比零互交白卷。下半場一開始，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到，原本戴在傑拉德臂上的隊長袖标，這時候戴在了隊副卡拉格臂上。

傑拉德也因傷被替補下場。

賽前誰也沒能預料，桑德蘭所對陣的，竟會是一支同時缺少了傑拉德與托雷斯的利物浦。

主隊球迷固然鴉雀無聲，做客的桑德蘭球迷也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出。

——誰也沒想到，誰也不希望看見，可這就是足球，這就是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這一場足總杯就是這樣一個局面，托雷斯第26分鐘受傷被換下，傑拉德是半場時被換下。翌日（1月14日）傳出消息，托雷斯膝傷需要手術，球迷心碎。但是T9拖到4月才動手術，其間還有帶傷出場比賽，南非世界杯自然缺乏高光表現……

在這裏唯有誠摯地希望綠茵場上再沒有傷病。

這個文文裏希望多少也能彌補一些類似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