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放眼上古衆神,其中唯有四神為開天辟地來,最早現世的古神,九鳳便為其一,而他與鳳靜是九鳳唯一留存于世的後代,亦是唯一的九鳳神裔。

其它的神裔,皆在他們之下,何來資格與他們結合?

自幼他與鳳靜便認定世間唯有他們彼此能依靠,他們雖長于北狄深宮,可因為神裔的身份,一直以來被周遭人們忌諱畏懼,就連他們身為凡子的父皇,亦對他倆小心翼翼,不敢随意管束與責罰。

長久下來,他與鳳靜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雖是半人半神的神裔,可對于那些凡人而言,他們這樣的神裔便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如凡人那般活着,更不可能與凡人平起平坐。

神裔本就該主宰神州大地,應當統治愚蠢的凡人,至于那些心血來潮方會入世一覽人間的衆神,他們更沒有資格插手神州大地上的種種。

天界是天界,神州是神州,神與人之間,本就是分屬不同天地,而他們這些介于神與人之間的神裔,既然無法被容許待在天界,那麽他們便該成為神州的主宰者!

“靜兒,你可還記得,我曾許諾過,假以時日,我們必能擡頭挺胸出現在世人面前,不必再害怕無知世人的指責,更不必再受神兵追捕,衆神的詛咒又如何,只要我們成為這方大地的至高主宰,誰也傷我們不得,誰也不能将我們分開。”

深陷回憶之中的鳳洵,一個人對着手裏的天石墜子,喃喃低語。

他想起從前,想起與戀人相守的日子,想及自己曾經對鳳靜許下的承諾,如今已一一實現,可是鳳靜卻已經不在。

“你若不在,我的諾言何在?你若不在,我成為這方大地的主宰又能如何?”

驀地,鳳洵暴怒的擲出手中墜子,天石落地,滾動了兩圈,而後靜靜躺在冰冷地磚上,閃耀着玫瑰色光輝。

鳳洵起身,滿心的憤恨與怨慰,怎麽也纾解不了。

他來回踱步,猛地又停住,憤怒地拍爛了一側的茶幾,随後又一拳重重捶在房中梁柱上。

“靜兒,你怎能背叛我?你怎能再一次丢下我?你怎能如此自私?”

鳳洵紅着眼眶,瞪着地上的墜子,咬牙切齒地喃聲道。

倏地,腦中飛掠過一張與鳳靜眉宇神似的小臉,他頓住,随後離開書房,來到偏殿。

繞過了挂屏,進到內寝,卻見封麟抱着朱曉芸,兩人頭貼着頭,一同靠躺在榻裏而眠。

鳳洵就站在那兒,靜靜的望着榻裏的兩人。

他想起了那一段在寒荒國的日子,那時的他與鳳靜,從北狄國的君王淪落為被緝殺的罪囚,兩人從高高在上,淪為一無所有,只能藏匿于冰天雪地的國度,過上擔心受怕的日子。

那時的他,就如同眼下的封麟一般,入夜後便抱着鳳靜,安撫起悲傷恐懼的她。

記憶中的苦楚與甜蜜,霎時在心頭翻騰如浪,這一刻,鳳洵竟對眼前這兩人心生妒恨。

他得不到的,他所無法擁有的,憑什麽他一手養育的孽種卻能擁有?!

鳳洵眼底逐漸升起一抹怒,當他的目光落在封麟懷中人兒的臉上,看着那張蒼白的小臉,那秀雅的眉眼,那緊蹙眉心的不安神情,他竟起了恍惚。

仿佛光陰回溯,時光倒流,他又置身于寒荒國的雪中小屋,抱着年紀尚幼的鳳靜,與她一同聆聽雪落在屋檐上的細微聲響。

就着那份朦胧的恍惚,鳳洵踩着無聲的腳步,朝着床榻走去。

封麟頓時有所感,一睜開眼便看見鳳洵伸出手,撫上了他懷裏的朱曉芸。

“父親。”他渾身倏起戒備,緊繃地收緊雙臂,生怕一個失神便會讓鳳洵搶走懷裏脆弱的人兒。

幸而,朱曉芸已累極,并未驚醒,依然昏沉沉地躺卧在他胸膛裏。

鳳洵對他的叫喚置若罔聞,探手撫上那張秀美小臉,他眼中看見的人兒,卻是記憶中的鳳靜。

此時此刻,鳳洵已全然沉湎于往昔記憶,無可自拔。

“父親。”封麟猛然抓住了鳳洵的手。

美好的幻夢驟然被打斷,鳳洵眼中的恍惚之色抹去,恢複了平素的暴躁。

“你這是做什麽?”鳳洵冷問。

封麟只是望着他,沒有答覆。

鳳洵越發憤怒,斥道:“她是你能碰的嗎?放下她!”

這一吼,驚動了熟睡中的朱曉芸,她睜開眼,對上鳳洵殘暴的目光,當下駭然,雙手下意識護住了自己布滿一圈紫紅淤痕的頸部。

“父親,曉芸害怕,我想陪着她。”封麟道。

“放下她。”鳳洵再次下令。

朱曉芸卻拚命縮進封麟的懷裏,将他抱得死緊,嬌小身子頻頻發抖。

這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在鳳洵眼底,越發與記憶中膽小的鳳靜相重疊。

于是,下一刻,他眼泛妒意,出手搶過了朱曉芸,并且情難自禁的喊出了一聲:“靜兒。”

這一聲,聽愣了朱曉芸與封麟。

“我不是鳳靜……我是朱曉芸。”朱曉芸一邊掙紮着,一邊高聲反駁。

鳳洵一心沉浸于自我虛設的美夢之中,哪裏還聽得進去,他将朱曉芸抱進懷裏,低聲安撫道:“靜兒,不怕,有我。”

“我不是鳳靜……我不是!”

望着鳳洵眼中那抹狂亂,朱曉芸心底最深的恐懼被勾起,她與封麟最害怕的事情當真發生了。

封麟不敢出手反抗,生怕觸怒了鳳洵,會殃及他懷中的朱曉芸。

“父親,您看清楚了,她不是您要找的鳳靜,鳳靜已經死了。”

這句話,恰恰是鳳洵最不願面對的事實,他當即勃然大怒,一掌擊上了封辚。

封麟寸步未移,眉眼不曾皺過一下,甚至連一聲悶哼也未發,就這麽直挺挺的挨下這一掌。

“靜兒不在了,可她把這個孩子留給了我,于我而言,她便是靜兒,她身上流着靜兒的血脈,她是屬于我的。”

鳳洵眼中凝結着一束甚為駭人的瘋狂,當下更是語出驚人。

“不!我不屬于你!你瘋了!”朱曉芸慘白着小臉,沖着鳳洵大喊。

鳳洵眸光一轉,橫睨懷中不斷掙紮的嬌小人兒,扯唇冷笑。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靜兒留給我的贖罪品,靜兒背叛了我,她傷透了我的心,所以她把你留下,為的便是彌補我。”

“你瘋了……才不是這樣!姥姥……姥姥從沒向我提過神裔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姥姥便是神裔,而你……”

朱曉芸滿懷恐懼,渾身不住地顫抖,這份恐懼源自于鳳洵的瘋狂,更源自于她身上竟與他流有一樣的血脈。

“而你是我的舅舅啊!”她慌懼地喊出極為不願面對的事實。

鳳洵絲毫不為所動,早在知曉心愛之人已逝,而且背叛過他,與凡人結合之後,他早已徹底癫狂。

本就視凡人倫常于無物的他,連手足都能視作戀人,更遑論是外甥女的朱曉芸。

他只在乎被鳳靜辜負了的自己,只在乎他等待了百年,尋覓了百年,忍耐了百年的感情,能有個宣洩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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