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淡
作者有話要說: 慢慢
條約締結數百年來,很難說是妖族的幸還是不幸。千百年來人類貪婪的觸角慢慢地侵犯到了妖族的生存空間,久而久之,終于在人類和妖族之間爆發了慘烈的戰争。人類原本只是脆弱的生物,卻由于貪婪的本性而成為了自然界的霸主,不斷地改變自然界擴張自己的領地,不管有沒有用都要據為己有。妖族是從自然界中領悟出強大力量的種族,是自然界的忠實守衛者,為了生存的空間而站在了與人類對立的一面。雙方歷經無數次的對戰,妖族的尖牙利齒最終還是敗在了人類的奸詐狡猾之下,但是人類同樣也是傷亡慘重,就在人類集結力量準備對妖族發動趕盡殺絕的最終行動之際,一股新的力量誕生了,那就是魔族。
魔族曾經蠻荒時代游蕩在世界各處,依靠瘴疠之氣存活,後來随着自然面貌的改變,富有生機的自然界漸漸充實世間,尤其是在妖族誕生後,徹底的把這個幽魂一般的種族驅逐的無影無蹤,那時候還沒有誕生人類這個種族。現在的一些史學家客觀的指出,如果魔族等到人類徹底消滅妖族之後再出現的話,那現在的世界就早已是魔族的天下了,但造化就是如此反複變換,魔族的重新出現不過是被它們的本能驅使,游蕩在人類與妖族交戰後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品味着剛剛脫離肉體的新鮮靈魂的味道,以吸取人類內心深處的恐懼、欲望、瘋狂、貪婪為養料日益壯大,并為了得到更多這些養料,它們開始制造引人入甕的幻覺,引誘脆弱的人類自投羅網,陷入幻滅之中。
人類對這種無形無跡的種族全無抵禦之策,只得向妖族求助,可笑的事情發生了,剛才還嚣張跋扈的獵手突然向自己的獵物下跪求救,憑妖族的驕傲當然不會只因為人類的僞善就同意幫他們對付魔族,而是因為他們血液中對自然界生養萬物的感恩和敬畏,最終妖族與人類締結同盟,為了守護自己的生存空間,為了守護自然萬物,妖族又一次擔負起自然賦予他們的責任。妖族雖然能發現并且殺死魔族,但因為妖族的力量之源是純淨的自然之靈,而魔族則是以瘴疠怨氣為食,所以每殺死一只魔,對于妖族獵手來說也是一次痛苦的反噬,像是服下一劑毒藥,只能用自身的靈性去承受反噬用生性去化解毒性,時間一長自己的靈性會被污染而生性也會變得脆弱,最後不是生性耗盡而死就是靈性污損而陷入瘋狂的絕境。
妖族的各個種族派出自己最勇猛的戰士去履行與人類締結的條約。在人類聚集的城市,得到的害怕失去,沒有的渴望擁有,每到夜幕降臨,無論是在絲綢帷帳中富豪的噩夢,還是陋巷垃圾裏醉鬼的恍惚,人類陰暗面的感情都開始盡情釋放,魔族伺機出動,享受着這豐富的盛宴。妖族獵手就隐匿在這樣的都市之中,他們被條約束縛,只能在與魔族對峙時才可以恢複原形,其餘時間都必須以人類的姿态生活。千百年來人類的擴張已經讓不少妖族适應了與人類共處一片生存空間,不過還是有許多妖族始終固守自己的領地,生存在條約的保護之下,當然也有的妖族湮滅在了波瀾不驚的暗湧之中,不過無論最終的命運如何,一旦踏上這條選擇的道路,妖族的獵手們都忠實的履行了條約的義務,他們不是為了人類或者自身,他們是為了整個族群的驕傲而浴血戰鬥着。
以人類的姿态在人類社會中生存,這對于妖族來說就像是隔絕一切的牢獄。涼在人類的城市裏見過各式各樣生活着的妖族獵手,但像寂這樣開着咖啡屋過着悠閑日子的奇怪家夥她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後來梅又來過店裏幾次,每次來都是在停止營業前沒有別的客人的時候,喝一杯奶咖就走。盡管涼從沒有過度的好奇心,但唯獨梅卻總能吸引她的目光。涼在梅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他的靈性很弱,但她在意的是梅靈性的純粹,涼從來沒見過如此純淨的靈性,尤其是在一個妖族獵手身上,這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一般的妖族獵手都會用自己的靈性先承住殺死魔後的反噬力量,再用生性去慢慢化解,但梅卻似乎是一直只用了自己的生性去對抗魔性的反噬。妖族的靈性可以通過修養慢慢恢複,雖然像是飲用沉澱過的污水,但起碼不會迅速致命,但生性卻是保持他們生命活力的源泉,一旦受損很難複原,而梅正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自己的靈性,容不得自己的靈性受到一丁點的污染。
梅離開的時候對着出神看他的涼報以溫和的微笑,涼這才回過神來,僵硬的別開了臉看向別處。涼還發現了梅的臉色越來越差,對于一個樹妖來說,枯黃的顏色一般來說并非什麽好的兆頭。
“他不知道他這是在找死嗎?”涼裝作心不在焉的問道,她可不想讓寂以為她是在關心別人。
“他當然知道。”寂一邊擦着玻璃杯一邊應道。
“那是為什麽非要做到這樣呢?”涼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焦慮。
“他只是想做自己而已。”夕陽的光線越來越弱了,寂的回答也開始變得冷下來。
“可是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不是……”涼咽下了反駁的話語,她覺得在這個時候跟寂争論恐怕并不合适。但寂并不這麽認為,他擺好擦拭幹淨的杯子,扶了扶因為一直低着頭而快要滑落的眼鏡,緩緩說道:
“在植物系的妖族族群中,每個樹妖都會有相應的花妖伴侶,對于他們的木頭腦袋來說,那是比生命都要重要的聯系,他們的命是聯在一起的,同生共死。相對于皮糙肉厚的樹妖,纖細的花妖更加不勝反噬之痛,梅那個樣子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弱到會被随随便便的殺死,而是因為他的命已經死了一半,他失去了那個與他同名同命的唯一的她,所以對那個家夥而言怎樣活的像自己并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怎樣從未改變的死去。植物系的妖族們都相信,在輪回的路上,他們會找到靈性相同的彼此,在來世繼續相伴。”寂的話語優美如詩,銀色的發絲不知什麽時候披散下來,涼只覺得臉頰上有一絲冰涼滑過,突然地,寂的唇就已經湊在了涼的耳邊,他綠瑩瑩的眸子在涼視線的餘光裏閃着冰冷的笑意。
涼猛地向後跳着閃開,卻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向他亮出利齒,不知何時開始,涼不再戒備寂伸手拍她的腦袋,為她整理歪斜的領結,還有像這樣突然沒由來的靠近,雖然涼還不至于黏上去享受這些,但躲避的同時涼已經不再對寂抱有敵意,與其說是為了厭惡而躲閃,不如說是涼自己都不明白的一種羞赧心理,當然這樣的心理涼是死也不會承認的。
寂看着涼的靈敏反應,像是看了一出好戲似的又恢複了他那樣譏諷的笑容:
“是不是聽我講故事入了迷呢小貓咪?快換上衣服,我們要走了。”
涼當然不會再穿那件抹胸短裙出去了,而是自己找了一件黑色的緊身皮夾克配了一條黑色的緊身中褲,因為人類的腳掌沒有軟軟的肉墊,所以還穿上了一雙黑色的淺口無跟軟底鞋,這麽一身衣着在晚上就像是隐形的的一般,寂只是在涼第一次穿成這樣的出門的時候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倒也什麽也沒說。大多數時候他們倆都會在學校屋頂、公園廣場或是游樂場、電視塔頂上這些周圍每一個人影的地方吹一晚上的夜風。
剛開始涼還以為寂是有什麽另外的打算,但是後來發現他只是喜歡坐在空曠無人的地方欣賞月景罷了,只在朔夜的時候,寂才會失落的把目光投向霓虹燈最密集的城市中央,若有所思的望一整晚。涼知道許多妖族獵手其實是仇恨人類的,他們不得已被條約束縛,失去了每個妖族所最珍視的自由。所有争端、掠奪、戰争不都是為了生存的自由。可涼并不覺得自由這東西需要什麽樣的具體形式,難道說每天要吃飯就是被食物束縛住了?而能選擇吃魚還是吃肉就是自由了?妖族固然是被人類剝奪了自由,但人類自己又何嘗不是在作繭自縛,他們的生存游戲規則要比自然法規還要複雜萬倍。涼的種族也同樣信奉自由,但她們不拘時間不拘地點,她們認為只要自己的心是自由的就足夠了。妖族與人類之間的相互仇視并未因條約的締結而有所緩解,反而雙方都覺得是自己的種族在忍辱讓步,從而讓矛盾愈演愈烈。但是從寂的目光中涼沒有看出任何仇恨的陰影,他只是非常非常的失落。
随着新月的日漸豐滿,寂又開始講一些在涼聽來十分無聊的話,尤其是像今天這樣一個滿月之夜。他們在一個荒廢的游樂園裏一架摩天輪的頂上停下來,涼拿出了一本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經濟學論着,涼的眼睛能在很暗的地方看清東西,更不用說是在這樣一個明亮的滿月之夜。寂望着頭頂銀盤一樣的滿月,渾身散發的興奮氣息涼用手指頭都能感覺得到。
“難道現在高中生都要學這麽高深的課程了嗎?”寂微微眯着眼睛,掩飾着嘴角的笑意。
“不,我只是對人類發明的這個游戲很感興趣罷了。”涼頭都不擡的回答他。
“小貓咪看來真的是很喜歡人類呢。”寂不再掩飾的笑了起來。
“那你恨他們嗎?人類?”涼又翻了一頁書,仍然沒有擡頭。
“人類啊,他們比你問的這個問題還要愚蠢,恨這樣的愚蠢的人類只會讓自己也變蠢。看月亮啊,膜拜這樣美麗的月亮才會變得聰明。”寂站直了身體,向着天空中的滿月伸出雙手,涼擡頭看他,看他好像正要把天上的月亮抓在手裏。寂回過頭來,垂下一只手伸向她:
“也考慮妖族看看吧小貓咪,”涼對寂的話微微發怔,“哪怕會變得愚蠢,喜歡的話,還是跟自己的同類在一起比較好吧。”寂又望向頭頂的滿月,放聲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回響在涼的周圍,就像是悲涼的哀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