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謎林
作者有話要說: 無語...
翌日,清晨。
“就那麽放着她不管好嗎?”涼還是有些擔心。
“誰管她!”罕見的,寂一大早就心情惡劣,個性完全沒有要向陽光轉換的跡象,“快走!”
寂等涼換好衣服就推着她出了店門,只挂上停止營業的牌子門也不鎖的離開了。太陽剛剛升起,柔和的朝陽顯得那麽嬌嫩脆弱,照在兩個一身漆黑裝扮的身影上一下子就消逝掉了。涼發現前面寂的背影越變越小,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好困啊!涼心裏不住的念叨。昨天晚上撕裂那只魔的記憶仍在涼的齒間回蕩,要說當時在涼體內激蕩的快意有多麽強烈,那麽這時她體內泛濫的倦意就有多麽強烈。
寂沖出來的時候涼正蹲在橋欄上梳理自己的皮毛,那種怡然自得樣子就像是剛剛享用完了一頓鮮魚大餐。寂慢慢地走近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利齒穿透血肉的痛覺瞬時蔓延至全身,寂就這麽一邊任由涼咬着自己的手,一邊伸出另一只手去把她抱在了懷裏,涼沒有再反抗,還慢慢松開了咬着寂的口,鮮血溫熱的腥味刺激了涼,神智一下清醒過來,剛剛放佛是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涼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涼伸出舌頭去添寂手上的傷口,驚訝于自己怎麽會傷害到寂,因為平時即使真的氣惱了想去咬他的時候也都會被他輕易避開,而剛才,支配自己做出攻擊的思維卻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涼擡起頭仰視着寂的臉,在他沉靜如湖泊的綠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雙散發着異光的陌生眼眸中間,如裂縫般狹長的瞳孔裏關着另一個自己。與現在在寂的懷中感覺到心滿意足的心境不同,寂眸子裏映出的那個被關在瞳孔後面的涼還在渴求着更多,貪婪的渴求着。
“上來吧。”涼簡直是在閉着眼睛走路了,突然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寂正蹲在她面前背沖着她,雙手在背後招呼她道“上來吧,我背你。”
涼猶猶豫豫的爬上寂寬闊溫暖的後背,剛開始還有點緊張,但不一會喉嚨裏就發出了咕嚕咕嚕表達舒适感情的聲音。
“吶,寂,你是用了‘魅’吧,對那個孩子?”涼懶洋洋的眯縫着眼睛,鼻子裏嗅到了一陣花香。
等了半天沒有聽到回答,涼偷偷地去看寂的臉色,依舊是冷冰冰心情很壞的樣子,全然沒有平時白天那樣溫和的笑容。涼吐了吐舌頭縮回脖子,用力把寂的肩膀摟得更緊繼續打起盹來。
妖族中千百年來流傳着各種各樣的“術”,“魅”就是其中一種。人類在與妖族的條約中嚴禁妖族獵手對人類使用任何形式的“術”,因為“術”對人類的精神會産生不同程度的危害,但惟獨“魅”例外,這并不是說“魅”不會對人類的精神産生危害,反而“魅”會使人的精神産生極大地混亂,但它是唯一被人類同意使用的“術”,是因為“魅”能消除人類一段時間的記憶,這樣可以減輕人類社會對魔或者妖族獵手的存在而産生的恐慌,但其實“術”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恐慌。即便是默許“魅”的使用,但那女孩脖頸上明顯的指印還是會給寂惹來很多的麻煩。莫不是寂害怕了才躲了出來,涼就這樣在寂的背上快要睡着前惡作劇般的想到。
貓妖族,與人類相處時間最長也是與人類芥蒂最深的妖族。這支最古老的妖族一脈始終被各種神秘的傳說所籠罩,就連與她們打過交道的其他妖族也分不清傳說的真假。但惟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們的驕傲和孤獨,從沒有誰見過兩只貓妖走在一起的時候。她們總是現身于每個時代每個事件最容易被忽視卻又是最關鍵的縫隙之中,傳說她們的第一代首領仍然活着,傳說貓妖族與魔族有着莫名的牽連,關系着魔族的出現,它們每一次的崛起以及它們每一次的沒落,甚至有傳說魔族就是貓妖族分裂的一支,他們相互吸引相互渴求,他們聯手就會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傳說她們正在時代舞臺的幕後蟄伏,也有傳說她們已然消亡在歷史的塵埃中。
見過貓妖族的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妖族都不會覺得她們有什麽特別,她們鐘情于自己本來的樣子,會刻意避開別的乃至同類的耳目,她們是真正活在自己世界的存在,也許她們也希望改變,也許她們也渴望同伴,但又也許,她們什麽也不需要。
涼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她略一掙紮跳下寂的背,揉着眼睛說:
“這是哪?”随即又伸個懶腰打個哈欠,摸了摸癟癟的肚子說,“好餓啊…”
可是等涼完全回過神來開始觀察四周的時候卻發現寂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前面的樹林裏了,涼趕忙追上去,可就在她馬上要進到樹林中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她轉過頭去望向他們來的方向,看見一只周身散發着乳白色光暈的天鵝正順着他們來的方向飛回去。果然,那種被監視着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涼皺了皺眉,追上寂對他說:
“那只天鵝,你看到了麽?”
寂微微的點了下頭沒有答話。
“我見過她,我來這個城市的第一天就是她帶我去你的咖啡屋的。”涼若有所思的說道。
“我知道,”寂終于開口道,但是并沒有停下腳步,聲音聽着有些不清楚,“那天就是我讓她去接你的。”
妖族中并不全是強大的種族,弱小的族群為了取得生存空間不得不在與人類締結條約的同時又去向強大的族群尋求幫助,付出代價,供強族差遣,充當偵查追蹤的角色,只為了換取微薄的生存資本而在人類與強族之間的夾縫中艱難求生。他們與妖族獵手相反,經常要保持原形的樣子,他們以飛禽昆蟲居多,條約締結前後他們的生存狀态其實并未有什麽改變,仍是在逐漸邁向衰亡的道路。
百年時間裏,條約在不斷地崩壞,人類與妖族這原本勢不兩立的族類所做出的最後努力不過是給彼此在通往滅亡的路上找了個同伴,盡管如此,這對同伴也毫無惺惺相惜之态,在最後的掙紮時刻仍然相互仇恨着對方。千百年來滄海桑田,就連永恒閃亮的星河都在逐漸黯淡,渺小的塵埃又豈能永恒,不過是在狹窄的生存道路上,喧嘩着走向滅亡的共同盡頭。
涼忽然想看看今天的月亮,可是森林中樹木的枝葉交織成一張密網遮住了天空,他們倆像是身處在一個由樹木組成的巨大空間,枝葉密集的連飛蟲都會窒息。涼漸漸看不清寂的背影了,黑暗開始從瞳中擠進意識的空間。忽然,一點微光驅散了濃稠的黑暗,涼的眼睛亮了起來,意識在一點點的複原。涼從亮起的那點光中感覺到了熟悉的純淨靈性,那是梅的味道,待看清發光的源頭才發現那是在寂手心上的一片枯葉和一朵枯花。
“沒事吧?”涼聽見寂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同時手也被寂牢牢地抓住。
涼搖了搖頭,又想起來寂可能看不到她的動作又加上一句:
“沒事。”不知怎麽的,出口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涼看着寂手心的光點在慢慢下降,它們被放到了地上,寂用一只手輕輕地把這一對花葉埋在了鋪滿腐殖樹葉的土壤裏,涼這才曉得腳底下軟軟的原來是因為鋪滿了枯葉。雖然失去了那點純淨的光亮,但黑暗逐漸開始淡化,涼看清了四周層層疊疊的樹木,耳朵裏聽到無數片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并且這聲音越來越大,風呼嘯着掠過他們身邊。寂的發帶被吹掉了,銀色的發絲随風狂舞,涼在風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突然,一個悲涼的呼聲憑空響起,風漸漸靜了,化作一聲嘆息:
“謝謝你。”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梅一直是我的朋友,我很樂意送他們一程。”
“我們從不交朋友,謝禮會由接替他的戰士送到你那裏,現在請回吧。”
寂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他仰着頭對着虛空中的那個聲音,涼看不清他的表情,拉着寂的手心開始沁出汗來。
“接下來你們是要派種子去與魔作戰嗎?驕傲,也該有個限度!”
周邊高大的樹冠瞬時亮起森然的綠光,一片片樹葉像是一只只怒目圓睜的眼睛看着寂,涼在光影中看清了寂睥睨萬物的冰冷神色,他微眯的眼睛射出冰一樣的寒光。涼從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寂,讓她感到畏懼。剛剛止息的風突然又猛然刮起,怒號着撲向寂,涼在他身邊被吹得站立不穩,不覺松開了和寂牽在一起的手跌坐在地,卻還是掙紮着擡頭仰視迎風而立巋然不動的寂,看他伸出一只手似在空中抓住一件虛無的東西,聽他的聲音壓過呼嘯風聲響起:
“我,要與你們締結契約,不得拒絕!”
風愈加狂躁起來,似是要撕碎面前這個口出狂言的家夥。涼看得出這是一場力量的較量,她被風壓得透不過起來,只用餘光瞥見寂在這樣的風中仍然站的筆直,只不過臉色略微有些蒼白。最終,風漸漸平息了下來,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更添了一層無力的悲傷:
“說吧,你要什麽?”
寂放下手來輕輕的笑了,眼中的寒光化作柔和:
“我要那些做咖啡的豆子,請每個月送到我店裏來。另外,”寂說着彎腰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果您要恨我就請盡情的恨,但我仍然還是你們的朋友。”
講完這些寂牽起愣在地上的涼,轉身離開。森林像是驅逐他們這兩個異類,出去的路全然沒有進來時那麽複雜,很快涼就看見了稀疏的枝葉外繁星點點的夜空。
“今天是下弦月啊。”涼仰望着頭頂的夜空說。
寂沒有搭理她,而是放下牽着涼的手,背對着她蹲下了身子:
“上來吧。”
“不,不用了,我不困。”涼想起來剛才寂在狂風中的樣子,突然有點害怕。
寂沒說什麽,也沒站起來,就這麽等着她,許久,涼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寂的背上,心裏忐忑不安一動也不敢動,走了一會卻突然想到一個不得不問的話,但也其實是心知肚明的話:
“那支梅葉和梅花是梅和他的她吧。”
“嗯。”
沒想到寂就這麽回答了她,這讓涼更覺得緊張起來,也許是在全身神經繃緊的時候容易出現幻覺吧,涼突然聽見了寂柔和的輕輕笑語,他說:
“以後,我們就一直這樣在一起吧。”
那是他平日白天裏慣用的語調,此時卻襯着滿天的星光淡淡的落在涼的耳邊,涼悄悄地探出腦袋想去看剛才的話到底是不是從寂的嘴裏說出來的,本打算一看見他調笑的樣子就縮回去裝睡,卻不期迎上了寂溫柔的笑:
“你說,好不好?”
那樣的暖流突然從眼簾灌進心房,涼嗖的一聲縮回到寂的背上,心突突跳着,好像自己心底藏的小秘密突然被知曉,把燒的灼燙的臉上埋在寂散開的銀發中間,軟軟的冰冰的。涼的喉嚨裏不禁又響起了那種表達舒适愉快的咕嚕咕嚕的聲音。